第6章 求救
第五通鼓声在晚霞中完毕,各坊门传来吆喝声,武侯们齐齐大喊道:“宵禁,人马避让,禁止通行!”
裴武和李元红喘着气惊险的穿过正平坊,后者道:“关键时候要了命,大哥可能未来得及过河,宵禁之后,南北两岸的行桥都会关闭。”
“先不管李大郎,找到你叔翁要紧。”裴武观察着周围,端午的氛围未减,孩童玩闹,担壶提浆串门的不在少数。所谓宵禁只是针对坊外大街,实际上坊内还是可以活动。
“看那座门前有玉狮的宅子,便是叔翁家。”
李元红的叔翁名为李余福,官任监察御史,李昭德宦海沉浮,他并未受到影响,反而时有升擢。
“你叔翁很有钱啊!光门前的摆饰便价格不菲。想必人脉广,外面做了生意?”
李元红点头,“叔翁和阿爷都是有名的匠作大家,虽然考明经入了仕途,但技艺精湛,即便是人才网罗的工部也数次征召。你可知万国来朝的神都,叔翁和阿爷便是其中匠作使,因此我叔翁时常会接一些宅院园林的生意,来往者皆是巨富。”
“福园。”裴武看着牌匾念道。
宅府紧闭,李元红叩响门环。
须臾,一个佝偻老者打开门缝,瞧见是李元红,才开门道:“二郎?”
“祥叔,叔翁可在?”
祥叔看了看外面,一个少年负手驻足,书卷意气里透着刚毅,遂拉过李元红进门道:“阿郎已经睡下,有什么事明日再说。二郎神色疲倦,可否先在厢房休息,钰儿哥好久没见你了,你们兄弟俩可以叙叙旧,门外这位少年是谁,我从未见过?”
李元红听出了敷衍,李余福晚来得子,生了李钰,极其宠溺。李元红喜爱流连勾栏,而李钰酷爱读书,堂兄弟之间并不亲密。
“裴武是阿爷亲戚,河东裴家。祥叔,我有急事找叔翁。”李元红语气迫切。
“阿郎睡下了,需等明日!”
“等不及了!祥叔,实在是有十万火急的事,要与叔翁讲,我亲自去见叔翁!”李元红懒得废话,抬起脚便往堂内去。
“二郎,不可,不可啊!”祥叔眼见拦不住,赶忙让家仆围住李元红。
裴武笑了笑,跳在祥叔的身后,一手拎着祥叔的脖子,一边招手道:“刺客在此,尔等家仆,竟然连府中老管事都不救,你家主人岂能饶了你们。”
家仆顿时慌了神,大喊道:“管事,管事!”
“都给我退后,不然我杀了这老头!”裴武捂住祥叔的嘴,不让后者有发号施令的机会。
家门们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
李元红趁机冲出了包围,大喊道:“叔翁!叔翁!你在吗!”
大堂里不见李余福的身影,李元红又冲向后院,紧接着往书房找去,正要去茅厕寻时,响亮的声音响起:“二郎啊!鲁莽,鲁莽,你这性子和你阿爷一模一样。”
一身朝服的李余福从茅厕大步而出,黑冠青衣,革带钩鲽,腰挂龟玉,忖显一股不怒自威之色。
“叔翁,阿爷被诬谋反,你救救他啊!此事是推事院酷吏算计,他们捉我不成,又抓了兄嫂,胁迫大哥诬告,大哥他……被逼的杀了田奢,此刻正赶去救兄嫂的路上。阿爷更是被内卫抓进了丽景门,若是圣人信了推事院的谗言,后果……”
“竖子,住嘴!”李余福冷着脸打断。
李元红大闹福园,惊动府内众人,府中老少都端着好奇凑着过来。李余福屏退家眷,领着李元红进了书房。
“简直是胡闹,曹奢是什么人,朝廷命官,李元勤怎可杀人,这个逆子死不足惜!你阿爷的事,我心里有数,死不了。”
李元红顿感欣喜,费尽心思寻到此处,总算有个为他能做主的人。
连忙恭敬的作揖:“叔翁,我代阿爷……”
李元红感谢的话说了一半,祥叔带着裴武进来打断道:“阿郎,这位小郎子要见你。”
“见过李御史,在下裴武。”
“河东裴家?”李余福试探道。
裴武面不改色,点了点头。
“裴家子弟,果然俊俏。”李余福赞叹一句,又道:“不知令尊是谁?”
裴武轻笑一声,摆了摆手:“李府身陷囵圄,裴家本不想沾染,但昭德公有恩于我,李御史若能坦白营救计划,我或可请家里人搭把手。”
李余福闻言,背倚着鹤椅,皱眉道:“裴家子弟中最有天赋的便是裴耀卿、裴光庭,他们尚且不敢如此说话。裴家能帮上忙的屈指可数,你与裴行本或裴谈什么关系?”
裴武目光灼灼,并不回答。
李余福起身挥退祥叔,关上房门道:“不瞒世侄,暮鼓之前我刚从宫中出来,已到丽景门见了阿兄。”
李元红鼻子一酸,红着眼问道:“叔翁,阿爷他……没受苦吧!”
李余福叹道:“皮开肉绽,阿兄骨头硬,尚未认罪。”
李元红闻言呜咽了起来,裴武问到:“李御史打算如何救人?”
“我已去求了魏王,若兄长肯指证太子谋反,魏王必出手保他!世侄,不管你是裴行本还是裴谈的公子,只需让令尊上告太子有罪,便可以声援阿兄。阿兄迷途知返,圣人不会怪罪他!”
“叔翁!”李光红怔住,难以置信的看着李余福,像是仿佛第一次见到平日里亲切二叔另一番面孔。
“可是,阿爷无辜,太子无辜,叔翁……这才是真相!”
“真相?往往在故事的结尾,看!那些沉冤昭雪的亡魂,坟头上早已杂草丛生,人死了便什么都没有了。”
“但姨母是东宫的奉仪啊,太子与阿爷是姻亲,这等亲者痛仇者快的诬告,阿爷不可能答应,叔翁你的作为,说是助纣为虐也不为过!”
“竖子!这是救你阿爷最后的办法,是我腆着这张老脸去求的魏王,难不成我要眼睁睁看着你阿爷死在党争中吗!天下是武家的天下,大周是武家的大周,站在魏王的身后,魏王继了位,你阿爷便是从龙之功。”
李元红拧着头不说话,双眼红肿,露出绝望。
自改唐建立大周后,武则天大封兄弟子侄,特别将同父异母的侄子武承嗣封为魏王,武三思封为梁王,并让他们在尚书省担任左右仆射,掌管六部,时称文昌左相和右相。
两人没想到李余福竟然是魏王党。
裴武恍然明悟,看了一眼李元红,接过话头道:“二郎不可任性,李御史说的对,当下先保人。”
李元红见他眨巴眼睛,这才不情愿的点头道:“叔翁教训的是,一切全凭叔翁做主。”
李余福脸色好转了一些,长叹了一口气。
“既如此,有了救昭德公的良策,我立即回去禀告家父,一同上书营救。只是城中宵禁,御史有办法送我回去吗?”
“还请问令尊大驾?”
“御史见谅,我不便替家父做主,容晚辈暂且卖个关子。”
李余福露出玩味的笑容,又正色道:“世侄想的周到,是我唐突了!宵禁又有何难,你稍等片刻,等我取来魏王手令,你便可在城中畅通无阻。”
裴武和李元红对视一眼,心沉了下去,李余福出去还不忘关好房门,两人回过神来时,外面的脚步声已消失在廊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