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随波逐流！李府为奴！
日落西山，将天空染成红色。
渔船靠岸不久，众长工还在从船上往下搬运今日鱼获，忽然听到一道轮毂转动声，由远及近，从船坞的门外传来。
随声音靠近，一辆马车缓缓停在船坞大门，一个老者拉开遮挡的帘幕，在车厢外一个年轻人的搀扶下，从马车上走下。
在一旁监工的李船头察觉来人后，严肃的表情转瞬挂上有些谄媚的笑容，朝对方小跑过去，略弓着腰身，毕恭毕敬的问起了话。
忙碌的间隙，王腾朝那边瞅了一眼，心里马上就有了点不好的预感。
因为那老者不是旁人，正是前几天对他们进行过口头警告的李管家。
旋即，他就见李船头直起腰来，朝渔船这边高声吆喝道：
“手上的活先放下，来这边集合。”
等众人集合完毕，只见李管事缓缓地说道：
“前些天发生了什么，我与你们说过什么，大家想必都还记得清楚。
老爷念你们收拢家中子弟尸首有功，特意让我来给你们安排一个好活计。”
略作停顿，他把目光缓缓扫过众人，然后朝身边一个随他而来的年轻人摆手示意了一下。
那年轻人便双手捧着一摞放在木盘上的纸，来到众长工面前，给每人发上一张。
“卖身契！”
借着昏暗的天光，王腾看到纸张抬头写着的三个大字，心里一下就了然，这是李家不放心他们这些外人，想让他们成为半个自家人。
“如果不签这卖身契，下场可能不会好啊！”
王腾暗暗想着，继而心里很快又冒出了一个不好的念头：
“签了卖身契，下场也不一定会好。”
卖身为奴，就意味着从此以后就不是自然人，也不再受官府的管辖和庇护，生死也都随主家一言而断。
李家现在想除掉他们这些身为自然人的长工，尽管同样简单，可事后还要找一些理由，向官府报备，而且还有传出风言风语，折损李家在当地的声誉的顾虑。
可是，在他们成了家奴后，李家再想对他们做什么，就真是毫无顾忌了！
在王腾暗自为自身安全担忧时，其他长工见了这卖身契，许多也都变了脸色，顿时交头接耳地议论纷纷起来。
很快，就有人壮着胆，不解的向李管事问道：
“李管事，卖身为奴，怎么能算好活计？”
“对啊！我家只我一根独苗，又怎能卖身为奴？”
......
“若是为奴，家中儿孙便要世代为奴......”
有人当出头鸟，马上就有人出言附和，纷纷表达自己的不满。
作为长工，出身贫寒，基本都是些目不识丁的人群，加上在场的长工普遍年轻，而且常年在渔船上劳作，没有多少在外闯荡的见识，这会儿显然是没看清当下摆在他们面前的形势。
只有极少数的两三人似乎和王腾一样想明白了今天这事的要害，脸上流露出些许担忧，后怕，然后继续保持着沉默。
这世道，底层的命运便是如此，随波逐流，任人摆布！
很多时候，即使头脑足够清醒，想明白了面前的危险，也完全无济于事。
李管事见众人反应，只压了压手，一脸平静地说：
“想要好的待遇，自然是要有所付出的。
近些年外头的年景你们清楚，往后也只会更糟，我家老爷心善才给你们这个机会，签了这份契约，往后大家便是自家人，你们的生活只会比现在好过。
若是不签，当然也是可以，那便回屋收拾东西，从这里出去，明日到府中解除契约便是。”
声音落下，许多有异议的长工都沉默了下来。
正如李管事所说，如今外面的年景不好，而作为长工虽然收入微薄，可胜在不用向官府交税，包吃包住，还稳定，算是一份好差事。
若是失了这份工作，他们许多人的家庭都会难以为继。
但沉默了一会，还是有不一样的声音传了出来。
“便是待遇再好，我何坤也绝不为奴。”
一个身材中等，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目光坚定地走出人群，微微昂首走向房舍方向。
李管事看了他一眼，只道：“其他人若是没想好，就抓紧考虑，若是想好了，便上来签契约，该给的银两，李家绝不会少你们一文。”
片刻过后，人群中就有几个人拿着一纸契约上前画押，也有几人做出不同选择走向了房舍，更多人还在左右为难的考虑。
王腾则在人群中默默动用神通观察船坞四周的环境，等到那名叫何坤的长工走出船坞不久，就果断地拿着卖身契，走向了李管事。
只因在观察中，敏锐的听觉告诉他，就在不远之外的围墙外的转角，至少有七八个呼吸绵长的武者。
而随着那名叫何坤长工离开，其中有一道呼吸也跟着消失在了转角。
随后的时间，船坞里的四五十名长工，除了又有寥寥数人选择离开，绝大部分迫于生计，也做出了与王腾一样的决定。
李管事并不急于带船坞里这些新奴前往李府，而是直到天色完全黑了下来，才吩咐众人动身，并要求队伍必须保持肃静。
.......
小石城是一座北靠澜沧江的县城，其余三面以适合耕种的平原居多，少见陡峭山峦。
县城的规模不小，东西，南北，纵横超过十里地，拥有超过四十万的常住人口。
经年累月的发展下，由于县城东南高，西北低的地势，再结合北面澜沧江偶发洪水等因素，城中逐渐形成了东贵，南富，西贫，北贱的格局。
李府的位置处于城东和城南之间，是由祖宅扩建而成，并不靠近中心地段，但占地却是小石县里数一数二的大，修建的如同一座城中庄园。
一行人一路从北港码头来到这里的时候，已经是夜半三更。
经过值守武师的问询，从侧门进入，在高耸围墙之后，王腾最先看到的是一处环绕大半个李府的湖泊，然后是坐落于湖泊外侧和被湖泊包围的两个建筑群落。
外侧的是成片拥挤矮小的土屋，明显是府中下人的住所。
湖泊中心的数十栋楼房则尽显典雅，每栋错落有致，高低不同，各有特点，在他眼中有种复古的典雅美感。
“小明，你带他们找几间空房住下，明日安排改名换姓，登记造册。”
李管事从前方的马车里探出头来吩咐一句，便驾车转向通往湖对面的一条宽敞拱桥。
这一夜，王腾和七八个长工，被安置在一间靠近李府北侧一间土屋。
翌日一早，鸡叫的时候，房间的门被敲响。
来人是负责带王腾等人去做登记的家奴李小明。
一般而言，这个程序是非常严格的，李府不仅要向外打听新买进家奴的品行，还要考察其身世是否清白，统合各方面条件后，才能确定是否录用。
但由于王腾等人本就是李家的长工，所以就省去了许多中间环节。
登记的地点位于李府正北的祠堂门外，王腾亦步亦趋跟着队伍来到这里的时候，门口两个石狮子前已经摆好了一张桌子，桌后坐着一个穿着青黑色家奴服饰的青年，正研着墨。
“陈青牛，上前。”
等众人就位，青年朗声喊道。
旋即，一个约莫十七八岁的少年出列上前，敬小慎微道：“小人陈青牛。”
青年微微颔首，“擅长做哪些事情？”
陈青牛小心回答：“捕鱼，钓鱼，杀鱼...还有种地。”
“嗯，”青年低头在名单上写下几个字，抬眸问道，“可想好取什么名字？”
陈青牛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
“那你往后便叫李...李牛吧！”
青年也不征询陈青牛的意见，自顾在名单上做下记录，便直接说道：
“入了李家，往后你便是李家的人，陈青牛这个名字，从此也不要再提...下去吧。”
说完，他摆了摆手，将目光转向前方人群，“蔡成建，上前。”
在青年的招呼下，一个个人陆续上前，然后退到一旁等待。
登记的过程很是顺利，等做好登记，众人便又在李小明的带领下，返回住处，等候通知。
......
眨眼间，已经是七月十八。
这短短三天时间，王腾有种度日如年的感觉。
按他的猜想，李家压根就不会真的给他们这些人安排工作，此前的登记流程，也只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
但这次，结果却出乎了他的预料。
清晨时分，王腾还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就听到院子里传来李小明的声音：
“李牛，李平安，带上行李，出来。”
“李平安，这名字有点熟......”
恍惚间，王腾愣神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这就是自己三天前刚起的新名字，随即连忙合衣起身，背上包袱，跟上了李干的脚步。
院子里，李小明和三个住在别处的船坞长工在等着。
“快点跟上。”
见二人出来，他立马挥手招呼一句，随即一边领着人往院外走，一边说道：
“你们几个运气不错，分到了一个好活计，是宰牲房的工作......”
“又是好活计......”
王腾在内心暗暗吐槽了一句，脚步倏忽一顿。
“等等，宰牲房，难道......”
“他们想在宰牲房里宰掉我们，然后说是猪肉送走，神不知鬼不觉......”
“一共就叫了五个人，是因为李家想分批解决，让影响变得最小？”
“我是第一批？”
一念动摇，万绪纷起，王腾的心跳不由自主的加速了许多。
胡思乱想中，七绕八拐，前方的通道忽然宽敞，挂着宰牲房门牌的屋子出现在眼前。
听着从房间里隐约传来的刀切开皮肉，切断骨头，切在案板上的声音，王腾下意识紧了紧拳头，才发觉自己的手心已经湿润一片。
一路走过来，他一直在夺路而逃和坐以待毙间徘徊，最后理智按捺下恐惧，选择了后者。
无他，只因选择前者必死无疑，选择后者还有生机。
毕竟李家想要解决他们这些家奴似乎不用这么麻烦，而他也不是什么料事如神的天才。
“你们先在这等着，我去通知管事的。”
李小明交代了一句，径直走进宰牲房。
王腾则再次悄然开启神通，探查房间里的动静，同时心里默默打算，如果情况不对，自己就算是死......
也一定要死在逃跑的路上!
门后没躲人。
房间里没有那种格外绵长的呼吸...也没有非常沉稳的脚步，应该没有武者。
王腾对感知到的动静做着判断，心绪在心如止水的作用下毫无波澜。
很快，有两道向门口靠近的脚步清晰传入了他的耳中。
王腾本能地将视线移向门口，随即就看到李小明带着一个三十来岁的中年出现在门后。
而下一刻，他的眼神便定格在了男人的脸上。
几乎同时，中年的神色也是微微一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