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当部落步入绝境时,死者复生
族长炎石没有工夫关心这里的小冲突,他正和几人聚在一起低声商议着,每个人脸上都是忧心忡忡的神情。
“很多族人都冻伤了,天这么冷,冻伤的地方越来越坏,根本好不起来,因为这个,已经死了两个人了!”
“是啊,要是巫在就好了,他应该有办法让冻伤好起来……”
“到处都是雪,除了一点木头什么都找不到,我不相信巫用这些木头就能治好冻伤!”
“不要只讲冻伤的事了,食物的问题更大,现在还是捕不到猎物啊,除了几颗树什么都没有,食物撑不了几天了,到时候我们总不能吃树吧?”
炎石的妻子尚也表情灰暗。
“我和族里的女人们把雪下面都翻遍了,什么也没有,连枯草都不多,我们连草都没有收集到多少,等食物吃完了,就算吃草,也不够所有人分。”
一片死寂,几乎每个人的眼里都浮现出绝望的情绪。
漫长的沉默后,炎石很没有底气地道:“不要放弃,让狩猎队再往跟远的地方走,女人们也再勤快一些,也许很快就能找到食物了。”
这次商议在毫无结果中散场。
迁徙仍然正常进行,但每个人都清晰地感觉到,队伍里的气氛越来越低沉,仿佛有一股巨大的乌云笼罩在众人的头顶。
那次冲突后,桑似乎也终于接受了现实。
她不再接受部落分发的食物,不吃不喝,似乎失去了求生的意志。
但部落出发时,她却依然紧紧抱着儿子跟上,似乎是怕自己不跟上的话,儿子醒来后得不到部族的庇护。
在这个艰难的世界里,没有部族的庇护,再强壮的人也不可能靠自己一个人就活得下去。
有人想帮她抱夏,减轻她的负担,桑倔强地拒绝了。
她眼里的光渐渐暗淡,整个人迅速萎靡下去,本就苍老瘦削的她,看起来更虚弱了。
族人们知道,她坚持不了几天了,随时会倒下。到时部落就会少一个无用的老人和病重不治的孩子。
没有人为此感到高兴,每个人都心情沉重。部落的处境越来越恶劣,族人们仿佛从桑身上看到了自己的结局。
队伍在不停前行,仍然不断有人冻伤,又缺少食物,几乎每天都有人倒下。
部落的食物即将彻底耗尽,男人们狩猎的范围越来越大,却始终空手而归。到处都是雪,根本见不到猎物的影子。
而且又有新的噩耗传开,部落保存的火种因为一次意外熄灭了,男人们尝试在这酷寒的天气下,用渗满了湿气的木材钻木取火,毫无意外地失败了。
这一回,就连族长炎石都已经心生绝望,他很清楚,在这冰天雪地里,连火种都失去了,部落真的步入绝境了。
队伍再一次停下来休整,尚开始分发食物。
失去了火种,篝火无法点燃,男人们也没有热汤了。
在这冰寒的雪原上,失去了火焰的庇护,族人们心里的冰寒更甚于身体上的。
桑的全部心神都凝聚在病重的儿子身上,当儿子身上残存的那一丝暖意渐渐消散时,她立刻就察觉到了。
她抬起瘦得如皮包骨头的手,将枯木一般的手指颤抖着伸到儿子的鼻子下。
确认那一缕若有若无的呼吸已经彻底断绝后,桑眼神空洞地发了好一会呆,缓缓佝偻下身躯,将脸埋进儿子冰冷的胸口,细微又凄厉的呜咽里满是绝望和痛苦。
正在分发食物的尚在不远处注视着桑,大大的眼睛里充满了怜悯。
她想了想,略过其他人直接朝桑走过来,她决定劝慰一下这个坚强的女人,顺便劝她吃一点食物,再这样下去她的身体真的要撑不住了。
尚走到桑身边,发现呜咽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了。
她轻轻喊桑,桑却一动也不动。
尚意识到了什么,将手探到桑的鼻子下面,发现她已经没有了气息。
尚沉默了一下,转身朝自己丈夫打手势,炎石走过来仔细检查了一下,确认桑和他的儿子都已经死了,摇头叹息了一声,没有说什么,径直走开了。
周围的人们沉默地注视着这一幕,脸上的表情很麻木,这些日子族人们一个接一个的倒下,让他们早已经习惯了这种随时会到来的死亡。
吃完食物,队伍再次出发。
没有人去动桑和她儿子夏的尸体,埋葬没有必要,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被雪掩埋。
但当走在队伍最后面的一个男人经过他们身边时,眼角却瞥见夏的身体动了一下。
他惊讶地转过头,仔细看了一眼。
在他的视线中,夏的身体又动了一下,这不是他的幻觉。
男人不由得惊叫起来。
“先别走,夏又活过来了!”
男人的叫喊像一道闷雷炸响,族人们惊异地转头,反应过来后轰地围了过来。
确认夏真的有气息,人们七手八脚地把他从桑已经僵硬的怀里拉出来。
族长炎石大步走过来,看到夏缓缓睁开了眼睛,眼里的疑惑一下子转变为喜悦。
按部落以往的经验,人能醒过来,就意味着能活。
自己刚才已经亲自确认过夏已经死了,现在他却又活了过来。
“这种死而复生,是确定无疑的神迹!上苍没有抛弃我们!”
炎石一边激动地宣布自己的结论,一边脱下身上宽大的兽皮上衣,将夏裹得严严实实。
听到族长的话,族人们觉得很有道理,也振奋地欢呼起来,笼罩在每个人心头的阴霾都消散了不少。
当夏炎的意识从一片黑暗中挣脱出来,感觉自己一直轻飘飘的身体终于有了实物感时,首先感受到的就是冷,入骨的冷。
身体僵硬得好像被冻成了冰雕一般,连眼皮都被冻住了,他费了好大的劲才睁开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一群形如野人一般的人形生物,他们身上穿着兽皮缝制的粗糙衣物,长发虬结,面容粗犷,皮肤暗黄,陌生但又莫名有些眼熟。
在他们头顶的灰暗天空中,正无声无息地飘落着鹅毛大雪。
一股陌生的记忆突然涌进脑海,这股记忆里,关于童年的画面很少,而且单调又重复。
反而是这几天,一位叫桑的母亲抱着他这具身体跟随部落迁徙的记忆格外清晰,这位母亲的绝望痛苦和顽强坚持,像刻在脑子里一般,历历在目。
夏炎下意识地转过头,看到记忆中的桑正跪坐在地上,微微佝偻着,身躯瘦如枯材,身上已经堆积了一层薄薄的雪。
她双臂微弯,似乎仍然在抱着自己的儿子。
一股悲伤从心头涌起,夏炎知道,这是原身残留的情感。
他感觉到脸上有些温热,抬手一摸,发现是自己的眼泪。
夏炎沉默了一下,在桑矮小单薄的身躯前缓缓跪下,恭敬地磕了几个头。
这既是替原身磕的,也是自己真心实意地向这位伟大的母亲表达敬意。
他在心里轻轻说道:“桑,这个头是您儿子给您磕的,您用生命保护的儿子……我会代替他好好活下去,为自己,也为您。”
在这个时代,磕头是祭拜上苍时才用的,族人们见夏对自己的母亲用这个仪式,有些疑惑,但很快也都隐约领悟到了他的意思,众人没有作声,默默地看着这一幕。
等夏炎站起身,炎石让尚给他拿来几块绵软的果干,叮嘱他吃慢一点,随后将他带到队伍中间,交给几个强壮的女人照看。
这几个女人还照看着另外三个孩子,加上夏炎一共四个,两男两女。
这个漫长的雪季中,部落不只死了不少老人,孩子也死了好几个,迁徙开始后的这些日子里又死了几个,仅剩的这四个孩子,代表着部落的未来。
夏炎打量着面前的同龄人,又朝附近的大人们一个个观察过去,很快接受了现实。
自己穿越到了蛮荒时代,这个叫炎石的部落里,部落因为漫长的雪季不得不展开迁徙,但目的地在哪里,却连族长都不知道。
这个部落,包括他自己,可谓是前途凶险。
夏炎知道,在这个时代自己一个人是没法生存的,想好好活下去,必须依靠部落。
他咬了一口果干,用力迈动步子,跟上前行的队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