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人心经济
不只是疑问，甚至连章出尘也很难得看到蔡京这般坦诚的和人说话，想要讲出心中所想。
自打小里在蔡府长大，章出尘还算了解蔡京的脾性，知他城府极深，便不由心中暗想道：“许是他又要有什么安排？”
正这般想着时，已略显老态却也身姿还算挺拔的蔡京，已捏着酒盏站到了楼台栏杆处，似在凭栏远眺，又似不经意说道：
“为父之所愿，便是这天下太平，百姓皆安，可自这大夏立国以来，民怨从未停歇，比之前朝，前前朝，甚至以往历朝历代，都要鼎沸不止。
这怨恨打从何处来，为父遍览古籍经典，也算知道一些，所以在相位时才广修学堂，除办官学外，也办私学。
以期让县学，州学和太学相系。
除此之外，更是广济天下穷苦，办了居养院、安济坊、漏养院，这是为民有路。
政事上，为父推行了市易法，方田均税，改了币制，又设了市舶司，更是设了算学、书学、画学等专科。
这是为国有财。
可奈何，党争纷纷，平天下易，治天下难，最难在人心和经济。
人心之事，若有不服者，不管如何手段，横推而已，重点却是这经世济民的经济二字。
想那朴家原本……“
话未说完，忽地夜空之上一颗流星划过天际，似从遥远的星河直坠入眼前人间的河流，蔡京不由得顿了顿。
他前面说的话，已让章出尘有些骇然，虽心中想着：“我不过女流之辈，府中一歌妓而已，又知什么天下大事？“
可还是忍不住问道：“父亲，女儿才疏学浅，哪里懂得你心中经纬，只是敢问，人心和经济，又和那朴十年，有什么干系？“
蔡京的视线从流星的远处收回来，复又望向那灿烂的星河，幽幽回道：“抄朴家，是官家为了安抚某些人心，而为父关注朴十年，自是为了经济了。“
这话儿，章出尘听的似懂非懂，便又问道：“父亲，既然朴十年关乎经济，那么想来忠顺王府招他为婿，或也是这般想法吧？“
“是，又不是。“
蔡京自诩为孤臣，实被朝中人称为奸臣，今夜并无旁人，只膝下一信得过的义女，又喝了不少酒，这才一纾心中郁气。
这会子夜风激荡，星河在天，他已又清明许多，便回道：“朝中元佑党人卑鄙，勋贵更是卑劣不堪，而官家……
罢了，罢了，为父想来是醉了，扶为父回房休息。“
虽然自称不懂天下大事，但蔡京透露出来的信息，章出尘虽然略有惧意，实也心中好奇，又见蔡京不愿多说，她也只好作罢，便回道：
“是，女儿这便扶你回房休息。“
这一幢酒楼，已被盐帮的人包下，实是住客也只有蔡京和章出尘，以及几个随从而已。
在回房的途中，蔡京鞋底和木质的地板接触发出“擦擦“的声响，如平湖里落入几根枯枝。
待行至房门口时，蔡京似是又有所想，自语道：“呵，元佑党人，苏门学子，徒增可笑……北静王小儿，又能奈老夫何？“
……
已是几日之后。
这几日里，河面上风平浪静，河两岸农田和农庄依稀可见，唯有那一抹倩影，似是从这天地之间消散了一般。
宁薰儿很少出自己的卧房，只偶尔露个面，没一会子也便又回去，甚至连那“气势逼人“的忠顺王府管家，也很少露头。
这倒让本还有些不甚自在的朴十年觉着，如果宁薰儿脱落野蛮丫头的样子，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不失为闺秀。
又过了两日，大船早已过了姑苏地界，行至别处，朴十年印象里的那抹倩影，好像真的消失了，不复存在。
再一日早晨，曦光微露，朴十年如前些天一般，让貂珰置了小几在舱室靠窗的一侧，又命幂儿姑娘烧水煮茶。
虽然多数的行李已在永安镇的那场争斗里丢失，甚至连携带的书本也没剩下几卷，但素来知道自家公子爱茶的貂珰，还是护住了半斤好茶。
楼船高不知几层，朴十年居住的二层，若是开了窗子，自可惬意吹风，观风景。
只见他这时怀抱着狸奴，一边闻着茶香，一边看着幂儿在身边忙碌，主仆三人一静两动，当那茶水烧开时，晨光也终于倾泻而下，混入热腾腾的水汽之中。
“公子。“
大夏人喝茶，不似后世里直接冲泡，而是碾碎了茶叶，又辅以各种“佐料“，而后混为一杯，是为点茶。
幂儿姑娘深得点茶之精髓，每一举手抬足，都极像是艺术。
这会子，她一边制茶，一边说道：“奴本以为，到了这大船上之后，那毫不知礼的宁薰儿又要如何刁蛮呢。
可也没想到，她反倒如此安静，早知如此，咱们反而可以省下买沙船的银子，坐她这大船，似也不坏。“
幂儿似乎还在心痛银子，甚至连貂珰也如此。
“幂儿姑娘所说不假。“
貂珰丢下手里的活计，也凑了过来，一边嗅了嗅茶香，一边讲道：“不管如何，这天下人都已知道公子是王府驸马，既如此，这大船又如何坐不得？
至少，若有王府护卫在侧，也好叫那些北方刺客们知晓，咱家公子又岂是他们能动得了的，真是不知死活。“
“是，貂叔说的是。”
两人相互趁和，但是朴十年知道，不过说的都是些违心的话，是想宽自己的心罢了。
忠顺王府这条大船虽好，又哪里有自己的小沙船儿便利。
纵然那管家和宁薰儿两人，这些天里都没来寻麻烦，可三人又怎么感受不到船上下人和护卫们紧盯的目光？
知他二人心思，朴十年倒也不揭破，见着幂儿姑娘已制好了茶，他便捧起来喝了一口，这才说道：
“幂儿的手艺，可是越发的精进了，只是啊，可别和貂叔一般的糊涂。”
“我如何又糊涂了？”幂儿不解，嘟嘴埋怨道：“貂叔是老糊涂，我不过是向着公子而已，又哪里当真糊涂了。
我瞧着啊，公子自那日离了玄墓蟠香寺以后，似有什么心事一般，我又怎能看不到，哼，可别装糊涂才是。“
朴十年着实有心事，却并不是林黛玉，而是那日里突然出现的幻境。
要寻那倩影，也不过是想要寻个机会，若是能当面问问林黛玉，或也可以解了心中的疑惑。
见幂儿假意生气，朴十年也被勾起兴致，打趣道：“你这丫头，我才说一句，你倒是有十句等着，那你说说，我又有什么心事？”
“公子，你……”
“咚！咚咚！”
幂儿姑娘才要说话，突然听得舱室外传来敲门声，一个婢子喊话，说道：“朴公子，我家小姐请你去前头叙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