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归愿观

夜雨霏霏，头戴斗笠的黑衣女子穿梭在山林之间。

云隐明月，雷声阵阵，怕是个不详之夜。这个黑衣女子且称她为孟慈。孟慈长相颇有江南女子的气韵，眉目如画，身段窈窕矫捷。要是平日，任谁都不能把她跟杀手的身份联系到一起。

可就在这夜半时分，只见她行色匆匆，手握短刃。

今晚的是非，恐怕跟她脱不了干系。

孟慈的目的地是这竹林里的一座道观，山路陡峭，费了她好些功夫。

她翻过后墙躲进竹林，眼看着要手刃的仇人穿过一道道木门，走进了内室。于是她转到屋后，伺机跳上屋顶，掀开一小片青瓦盯着这个老道士的一举一动。

只见这个老道士躺在床上就翻开了书页。

“猫儿，下来吧。在屋顶可会着凉。”

孟慈听到这句话心里一惊，不过很快她就听见喵喵的叫声，不禁松了一口气。

刚刚在道观里她已经对院落有了大致了解，再看到这老道士的简陋内室离其他卧房甚远，便觉胜券在握。

等老道士熄了火烛，她就翻过庖屋窗户，握着短刃，到了这老道士的床榻前。

还没等她将冰冷的武器架在老道士的脖子上，雷电交加，照亮了满屋，床上不是老道，而是只花猫。

此时的老道手举火烛推门而入，与孟慈四目相对。

还是这老道士打破了沉默

“早就听说武陵来了个惩恶扬善的女侠客，想来是姑娘了。”

“呵呵。”孟慈冷笑

“既然听过侠客的事迹，那也知道我为何找你吧。”

“十多年前有对夫妇在这座山上一同坠崖，据说是有深仇大恨，想必是为此事？”道士伸手把烛台置于桌上。

“你既知道，也算死的明明白白，那对孔孟夫妇的仇怨皆由你而起，今天也将由你而灭。”孟慈把手中的短刃握紧。

老道士沉默。

孟慈突然想起什么，心里一顿开口道:

“我知道你一生未娶，无儿无女。你若有冤便招，倘若是他人谋事，可饶你老人家不死。”

老道士慢慢踱到他的床榻前坐下，缓缓开口道:

“你所述皆属实，贫道已五十有余，一生孤苦伶仃，苟且活于世上不如早日接受贫道的天命。”

“不过姑娘可能不知这仇怨的源头，一切并非因贫道而起，而因这世间的‘恶’而生。”

孟慈眼神空洞，从中透出若有若无的悲伤，她说:

“三十年前你杀了孟家的上下老小，留孟子秋一孤儿。这个孤儿被私塾先生收养以后饱读诗书，进京赶考榜上有名，后来娶了我的母亲孔氏。谁知他竟是因为错把我舅父当做灭门仇人，才来跟我母亲求亲的。后来想你也知道，我母亲孔家富甲一方，先考害了舅父以后就继承了家业，又先后毒杀了我先慈的父母。百年家业就此毁于一旦。”

她痛苦地闭上了眼睛，缓了缓接着说:

“先慈多方查证才知是先考所为。与先考登山踏青时，在这座山的忘忧崖，先考把事情一一托出。这就是孔孟夫妇坠于忘忧崖的原由。”

老道士听这侠客似乎讲完了，便说:“孟家灭门确由贫道一人所为。贫道愿以死谢罪。不过姑娘恐怕不知道事后的因果……”

此时的孟慈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她说:“死即是空，贫道是这样想的吧。我今日不为杀你，只想听贫道讲明当年真相。”

“罢，贫道当年不过是在众怒之下鲁莽行事的匹夫，当时只为替天行道，未曾料到日后的因果。”

孟慈的父母死后，年幼的她被眼前的道士带着，交给了一对无儿无女的夫妇。这对夫妇乐善好施，这家的丈夫也读过些书，还教孟慈读书写字。

她刚被收养时，经常梦见生母，于是夫妇就给她取名孟慈。

她想起孩童时期经常有邻家顽童朝她扔烂菜叶，让她不敢迈出家门。有人骂她恶人之子的时候，她只恨造成造成一切因果的人，也就是眼前的老道士。

多少年来，她沉浸在自己举目无亲的痛苦中，不顾养父母劝阻选择了跟江湖侠客走街串巷，吃百家饭，穿百家衣。

几年来她自以为学得了一身本事，然后来到了这里，她曾恨之入骨的仇人面前。

但是今天她不会杀他了。

所有的仇恨愿望，也该归于平静了。

后世一直流传着这样的一个故事：

一个年轻人屠了当地恶霸满门，跑到了深山里建了道观，收养了无数弃婴，三十余年来一直救济流离失所的百姓，可是经常遭到贼人打劫。

后来这个道观来了个女侠客，带来了一帮会武艺的人，教小道士们练武防身，也再没有贼人能向这个道观勒索。世世代代如此，道观也长盛不衰。

这就是归愿观的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