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相见
战火，残阳，夕阳……还有什么词可以用来形容如今的局势？
京城有四家，分别是来自苏州的吴家，南京的宋家，北京的乐家和同在北京的完颜家。吴家先祖北上谋生，家以苏绣而闻名；因为太平天国战乱，故南京宋家北上，以制作绒花为生；乐家祖籍浙江，明朝永乐年间来到北京，乐氏祖先在北京以摇串铃走街串巷行医和代卖小药维持生活，到了清朝初年，其后代乐尊育进了清官太医院，后代以行医为生，其药房被传称“乐家老铺”；完颜家乃满洲族，只是先祖没落，又偶然学得点翠工艺，便私下制作点翠以谋生。这四个家族，算不上北京的大家族。但是因为四家紧挨，故也结下了缘分。
“这绒花，便是谐音荣华，南京绒花制作始于唐代，武则天时，南京绒花便作为扬州绒花列为皇室贡品。”宋家的姑娘宋毓蕙拿出一朵绒花给别的姑娘们看，“这可是皇室的贡品，宫里面的娘娘可喜欢这些东西了。”
“可别说，我们家的苏绣只要拿出去卖，就可以被卖一个好价钱！总有贵太太们喜欢，她们的荷包、团扇都是我们家做的。”吴家的姑娘吴秋娘拿出一个荷包，生怕被毓蕙抢了风头：“宫里头的娘娘还私下里找我们定制呢！”
“你们这些南蛮子做的都是些俗气的东西！”完颜家的格格容珍很是骄傲，“我的家产可比你们多多了，等我长大了，我还要选秀！你们的绒花、苏绣，将来可都要给我！”
“你刚才不是还说俗气吗？”秋娘道。
“皇宫进去了就出不来了。”乐家的素棠轻轻一笑，“我进去过几次，跟着我爹爹给御药局供药，里面破破烂烂的，没什么好看的。”
这几个姑娘今年都十二岁了，过不了几年，她们便要出嫁了。她们四人感情深厚，一有空便聚集在一起，时不时炫耀自家的技艺。
“如今南方可不安定。”素棠道，“我宫里去的多，也大概知晓一些内情。天京，也就是江宁，那里有太平天国，而南方又有很多洋人，京城就相对安定。宫里面都在说，说不定过不了多久又要打仗。”
“那岂不是回不去了！”毓蕙叹气，“本以为过几年就可以回去，没想到……”
“别担心了，我相信可以回去的。”容珍笑道，“我阿玛说，上一次打仗是大清疏忽了，这一次要打，肯定让那些洋鬼子哭着喊娘！走吧，别伤心了，我这里有三两银子，我请你们出去吃！”
“多谢容珍格格！”三个姑娘道。
容珍是四个姑娘中最大方热情的，平日里算是养尊处优，故每次都会摆一点儿格格的架子。三个姑娘也早已习惯这位“娇小姐”的行事作风，倒也配合着她。乐素棠家的家产不知数量，但是街坊纵使给出一个出乎意料的数字；吴秋娘家算是比较贫穷的，时常连吃饭都吃不饱；宋毓蕙是家中的独女，上头有两个哥哥，下头还有一个弟弟，而自己又是庶出，故时常不受重视，也过着饥一顿饱一顿的生活。
“容珍，你看那个黄头发的人，是不是洋人？”秋娘问。
“就是洋人！这种洋人最坏了！”容珍道，“你知道的，民间的点翠是有限制的，有一次我去给一位多罗格格送点翠首饰，碰到了一个黄头发的洋太太。那洋太太看了喜欢便要买，我称已经有了买家，说让她一会儿跟我回府挑。她便不乐意了，非要我手上的那一件。你看，一边是洋太太，一边是多罗格格，我自然不敢得罪多罗格格，于是就拒绝了那洋太太。后来那洋太太不知怎么就找到我们府上，扬言要告发我们私制点翠。后来我们送了她三支点翠簪子，可是八十二两白银的价值，才化解了冲突！”
“这些洋人最可恨了！”秋娘道。
“那可不是！当初我们从江宁逃难的时候，一边要当心太平军，一边又要当心洋人。从江宁到京城，不知道死了多少人呢！”宋毓蕙忙道，“所幸我们会做绒花，一路上靠绒花卖了不少钱，才撑着我们走到这里！”
“原来你们这么不易！”乐素棠道，“我家算是一直顺风顺水的，龙恩浩荡，我家的药铺也一直有生意。”
“绒花的制作工序分为九道工序，分别为炼丝、染色、晾晒、勾条、烫绒、打尖、传花、粘花、包装。”宋毓蕙叹气，“这九件缺一不可。我们这苦难啊，就像这九道工序一样，缺一不可！当年战乱，我们家好不容易才保存下来这份手艺。若是再打仗，一路打到京城，我也不求能落叶归根，恐怕这祖传的手艺也会失传啊！”
四人走着走着，不知走到了何处。
“你们看，那里就是圆明园！”容珍道，“那里面可是极尽奢华！我听说，那里面的地是用金子做成的，喷泉里面流出来的是珍珠呢！”
“好神奇！”秋娘眼睛放光，“可惜我们不能进去。”
“哈哈哈……”后面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四个姑娘转头一看，只见一个男孩坐在树上。
“你是谁？为何嘲笑我们！”容珍指着他，“本格格命你马上下来请罪！”
“哟，这是哪位格格？”那男孩依旧嬉皮笑脸，“我是圆明园建筑师的后人，我叫祝华庭。”
“你凭什么嘲笑我们？”容珍问。
“听说圆明园的地是用金子做的，喷泉里面流出来的是珍珠！”祝华庭又笑了，“我第一次听说！我跟着我爹时常去圆明园，虽然圆明园很富丽堂皇，倒还不至于如此。依我之见，不就是一个带花园的大房子嘛！”
“你懂什么，你就装吧。”容珍道，“本格格可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哪里信你的鬼话！”
“不信就算了！有些人无知，还自以为自己很聪明！”祝华庭从树上跳下来，“我就住在圆明园旁边，我家里有一些圆明园的建筑草图，只不过没有洋景，你们来看看？”
四个姑娘窃窃私语商量许久，于是答应跟着祝华庭去看看。祝华庭住在圆明园旁边，他家的房屋虽然很小，然而却十分精巧。进屋后，祝华庭拿出几张纸给四个姑娘看。
“圆明园是万园之园，由长春园、倚春园和圆明园组成。就拿九州清晏殿来说，你们看，九洲清晏位于前湖北岸与正大光明殿隔湖相望，由三进南向大殿组成，第一进为圆明园殿，中间为奉三无私殿，最北为九州清晏殿；中轴东有‘天地一家春’，为道光皇帝出生处；西有“乐安和”，是乾隆皇帝的寝宫……”祝华庭指着，“圆明园的建筑时常需要修整，那时候我和我爹就会过去。纵使工部的人来了，也要先听我们的。”
“这么说你很厉害了。”容珍道。
“那是！”祝华庭很得意，“《诗》曰：‘乃召司空，乃召司徒，俾立室家。其绳则直，缩版以载，作庙翼翼’。你们哪里了解这些，衣食住行之间，这住可是举足轻重的。”
“想不到你还读了些书呢！”容珍笑道，“只是为何我从未听说过你祝家？”
“工匠是不求留名的。”祝华庭笑道，“我们世世代代子子孙孙都为了圆明园尽心竭力，才会有如今的圆明园。虽然我们时代的努力不为人知，但是能看到如今富丽堂皇的圆明园，也是值得的。”
“那我们可以进去看看吗？”宋毓蕙问。
“当然不行，你只是一个平民百姓，皇上会让你进去吗？”祝华庭道，“等以后哪里烂了一根柱子，我就可以进去修理。你们若是想要去看看，我就勉为其难收你为徒，到时候跟我一块儿进去。”
“你这不是占我们便宜嘛！”容珍道。
“你们若是想要进去，而我可以带你们进去，那时候你会觉得一切都值当。”祝华庭道，“反正爱去就去。”
“若是可以去一次圆明园，花再多银子也值当。”乐素棠道，“圆明园不是想去就可以去的地方，若是真的有幸可以一睹圆明园之风采，也算是死而无憾了。”
“你们若是想去，我陪你们去。”祝华庭道，“话说，我还不认识你们呢，你们可否介绍一下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