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天子殿前事事明

就在崔谅安心在陇右扎扎实实训练兵马的时候，洛阳朝廷之内也发生了几件大事。

洛阳宫式乾殿内，已坐了足足一年皇位、年仅二十四岁的大魏天子曹叡，此刻正对着一群跪在丹墀之下瑟瑟发抖的老臣大发着天子雷霆。

由于怒气太盛，皇帝那本来俊美异常的脸庞此刻显得有些狰狞可怖：

“安城乡敬侯夫人，乃是朕的亲外婆，如今她老人家薨逝，朕身为外孙，想为她披麻戴孝，有何不可？！你们这群老古董总是在朕面前罗里吧嗦的，这些虚礼难道比朕的皇命还要重吗？！”

皇帝之母文昭甄皇后甄宓，在七八年前因失宠被先帝赐死，皇帝思念亡母，爱屋及乌，继位后对母族甄氏一族恩宠有加，这是世人皆知的事。

现如今，文昭甄皇后之母逝世，皇帝这个外孙自然要给足外婆一家面子。

皇帝虽然年轻，但继位一年来所展现出的雷霆手段，甚至要比先帝更加可怕。

阶下的几位臣子虽然耿直大胆，但毕竟也都怕死，此刻尽皆两股战战，就连章纹朝服都被冷汗泡透了。

但如若天子堂而皇之的为外婆服丧，那甄氏一族的声望地位必定会更加显赫，后汉外戚专权乱政的教训犹在眼前，老臣们又岂能坐视不理？

过了良久，一向骨鲠的太常韩暨这才壮起了胆子，略带颤声的继续劝谏起了天子：

“陛下，按照夏礼，天子无有为外祖母服丧之先例......”

皇帝曹叡怒极反静，此刻并没有打断众人的话头，反而摆了摆手示意其他人继续说下去。

尚书赵咨见状，也急忙上奏劝谏道：

“陛下，汉代旧礼多有亡缺，并无详细的外祖葬礼仪典。倒是三代异礼中，对此类丧事有所记载，敬侯夫人的丧事，以臣之见，可张设帷幕于端门外之左，群臣站位可与上朝时同，陛下届时穿戴黑介帻、进贤冠、皂服，哭十五声则罢，如若过于哀戚隆重，只怕不太妥当......”

曹叡听了赵咨的话后，并未表露出多余的态度，而是将目光投向了一旁的三朝元老、亲信近臣——学识渊博的散骑常侍缪袭：

“缪熙伯，你学究天人，应当知道汉时的许多丧仪旧事吧？”

缪袭历仕武皇帝曹操、文皇帝曹丕，乃至如今的天子曹叡，可以算得上是德高望重的元老重臣，其人学识如海，百家、乐律、诗歌无所不通，因此颇受当今天子的看重。

缪袭虽不愿促成皇帝为外祖母服丧一事，但欺君之罪事不在小，他略略犹豫了片刻后，终于还是叹了口气，照实说出了自己知晓的实情：

“启禀陛下，后汉邓太后之母新野君薨时，安帝曾为之服緦，百官亦素服凭吊......邓太后母即为安帝外祖母也......”

曹叡听闻此言，顿时大悦，他急忙反问太常韩暨、尚书赵咨二人道：

“这不就对了？还给朕说什么汉时丧仪有缺？现成的例子摆在这里，汉安帝可以为外祖母披麻戴孝，朕为什么就不可以？！”

韩暨、赵咨二人闻言，非常窘迫，红着脸流着汗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就在这时，缪袭话锋一转，继续说道：

“陛下，臣还有后话要说......”

见皇帝点头同意，缪袭这才继续说道：

“虽然安帝曾有此举，但当时邓太后临朝听政、权势颇盛，安帝如此作为，也是为求外戚翼护之故......陛下若是非要为敬侯夫人亲临送葬，也不必非要让百官服丧，可依前代之制，命尚书、侍中以下吊祭送葬即可......”

曹叡虽然有意抬举母族，但毕竟不是昏聩无知之君，他见缪袭句句不离后汉外戚专权的故事，顿时也明白了丹墀下几位老臣的忠心，心中不禁也泛起了嘀咕。

缪袭见皇帝似有感悟，心中一喜，立即偷偷给身后的博士乐详使了个眼色。

乐详会意，立即进言道：

“陛下，依照周礼，王吊丧，当服弁绖锡縗。周之服饰演变至今，与弁绖锡縗相似之服，唯有黑介帻、进贤冠、皂服。以臣之见，陛下若以周礼凭吊敬侯夫人，足以为天下弘扬孝道！”

（注：弁绖锡縗，不同等级、种类的丧服。《周礼·春官·司服》曰：凡凶事，服弁服。......凡吊事，弁绖服。......）

曹叡听了缪袭的一番话后，本就已经改变了亲自披麻戴孝的想法，此刻见众人给足了自己台阶，当然得就坡下驴了，他沉思了片刻后，终于点点头，此事就算是告一段落了。

韩暨、赵咨、缪袭、乐详几位礼法重臣退去后，曹叡又转到嘉福殿接见了中书监刘放、中书令孙资这两位权倾朝野的重臣宠臣。

先帝曹丕临终之际虽安排了大司马曹休、大将军曹真、大司空陈群、骠骑将军司马懿四人为辅政托孤大臣，但曹休常年镇守扬州抵御东吴、曹真时常外出巡视关中、司马懿也在宛城都督着荆州、豫州的军事，四大重臣中有三位常年在外，基本上都是单掌一方兵权的镇边大将，并无机会在朝中掌握决策大权。

大司空陈群倒是天天都在京城，可他本人只擅长治理内政，并没什么出色的权略谋划，并不是天子最倚重的心腹谋臣。

正因如此，这堪比相权的中枢决策大权，就落到了刘放、孙资二人的手中。

本朝新设了决策机构中书省，而刘放是中书监、孙资是中书令，正是这中书省的两位最高长官。

本朝虽不设丞相，但历朝历代丞相才有的的决策权却落到了刘放、孙资二人的手中。

天子对刘放孙资二人十分宠任，给他们加了有出入宫禁之权的散骑常侍衔不说，而且还封了刘放为西乡侯、孙资为乐阳亭侯，二人的风头可以说是一时无两，声望气势更是直直的追上了‘二曹陈司马’这四大辅政重臣。

不仅如此，朝廷的许多诏令密命，大多都出自他二人之手，加上他们手中的中书省参决大政，说他们一声权倾朝野也不为过。

此二人不仅能力超群，更擅长揣测上意，因此不仅深得先帝曹丕的喜爱，更讨得了新君曹叡的欢心，算得上是朝堂上难得的两颗常青不老树。

皇帝曹叡虽然性格有些执拗，但依旧是个年轻有为的明君。

他脾气不好，有时候虽不采纳那些直臣的犯颜直谏，也至少也会下诏褒扬他们忠直的态度。

皇帝的另一个好处，就是勤政。

刘放、孙资二人是皇帝今日接见的第二批臣子，但却绝不是最后一批。

“两位爱卿，你们等候多时了吧？今日有什么要事要奏？”

曹叡从不愿在刘放、孙资这两个左膀右臂的面前显露自己的暴脾气，在这二人面前，皇帝永远都是一副彬彬有礼且谦逊的样子。

刘、孙二人适时的表现出了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他们和往常一样不着痕迹的将皇帝陛下称颂了一番后，这才说出了今日觐见所要请示的一件大事：

“陛下，听说陇右那边隐隐约约传来了消息，说是蜀相诸葛亮已秘密率军进抵到了汉中，似乎有蠢蠢欲动、犯我关中的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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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齐春秋》：魏明帝时，中书刘子弃、孙彦龙参掌机要，权比宰辅，时人语之曰：孙刘共食一槽。】

时为曹魏太和元年，蜀汉建兴五年，东吴黄武六年。227年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