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摩根

不要自欺欺人了！华尔街的改变是微乎其微的。即使在80年代的丑闻过后6年，华尔街上或多或少的老手都被有关当局指控违反证交法，几位有头有脸的内线人士也锒铛入狱。然而，内线交易与市场操纵在大多数案例中都是有百分之百不合法仍然是这个金融圈中人们最为热衷的游戏。要想真正赚大钱，它几乎是唯一之途。如果你与那既具市场见识，又拥有内幕消息的人交手，全世界市场上的法宝招数都不管用。抱歉，这种游戏的规则正是如此。

我在华尔街工作已逾20年，最近13年是替《商业周刊》撰写“华尔街内幕”专栏。我可以跟读者报告：过去20多年来，我所碰到的那些受人尊敬、才智过人的男男女女中，有些人就靠内线消息来做生意。他们所有的活动都不合法吗？那倒不尽然！他们的行为多数处于法律宽广的灰色地带。但是，这些投资人真的需要冒险犯法才能求得衣食无虞吗？大可不必；他们需要冒险犯法才能富甲一方吗？也不必。他们之中许多人早已是腰缠万贯了；若搁下此点不论，这些人都算得上是奉公守法的好公民吗？就我所知，的确如此。

那么，他们为什么要做内线交易呢？因为遮遮掩掩与半遮半掩的交易行为，正是华尔街文化的一部分。这早已不是什么新鲜事了。华尔街的内线交易自始至今一直都是这个样子，不是里根总统那声名狼籍的时代才开始的。且思量下面这则70年前的故事。

在本世纪20年代，传奇人物摩根的声望如日中天，权势几乎与美国总统不相上下。他也是个登峰造极的内线交易者。他的办公桌上有一排电话，其中一只直接与美国钢铁公司的董事长互通声息。当时的美国钢铁公司就如同在工业界昂首阔步的庞然巨兽般，不可一世。

萨金特是一位经验老到的证券律师，在1956年至1960年间担任证券交易管理委员会的委员。他谈到以下这段故事，说明了那样的电话联系是做何用途。有一天摩根打电话给美国钢铁公司的董事长，告诉他美国钢铁公司股票的进展，不论是顶线或底线，每条线看起来都棒极了。

“既然贵公司现在的业绩这样好，有钱可以发放，你何不提高股利？”摩根问道。

那番话在董事长听起来，的确是个妙主意。一方面，摩根所述的事实无误，公司的确营运良好；另一方面，摩根拥有的银行实际上融资给美国钢铁公司等全国各大企业，一句出于摩根之口的问话，倒更像是在发号施令。

不出摩根所料，钢铁大亨听后果然做出十分正面的回应。随后摩根迅速地拿起另一只电话，打给几位他比较重视的客户。他传达的讯息再清楚不过了：买进美国钢铁公司的股票。

摩根给予那位董事长的“建议”与董事长正面的回应，便成了股票即将攀升的消息；而摩根在这项消息公开宣布之前，便先通知他的客户。根据今天的法律及法院的裁决，这是不折不扣的内线交易，而且是非法的交易。内线交易的定义便是：根据投资大众所得不到的重大消息买卖股票。

不过，在过去那些美好的岁月中，很少有人重视内线交易，或投资人、企业最高主管及其他内线人士之间的利益冲突；因为当时几乎没有任何规范内幕消息流通与使用的法律。现在则有很多的规定，都旨在指证、阻挠，以及在必要时控告一般称作内线交易的数十种违法事件。但是无论有多少法规，如今仍和美好的往昔一样，内线操纵之猖獗，与摩根全盛时期几乎不相上下。有谁在乎呢？

另一个关于摩根近期的故事，可以溯自1990年。当时一家声名顶尖的投资银行被控从事内线交易。这次的主角是阿德瑞。他是摩根公司的资深副总裁，也是其子公司摩根资金公司的一位董事。

摩根资金公司一位资产管理经理詹姆斯摩根[1]，有一天向他的直属上司阿德瑞吐露，他们的客户LPL科技公司的管理部门正主导一项融资并购。詹姆斯摩根因为密切观察摩根资金公司在LPL科技公司的投资，而且在这项交易中负责咨询的工作，所以知道了这码子事。

自然，这项消息是一等一的“重大、非公开宣布的消息”。但是那并不足以阻止阿德瑞不动声色地购买LPL科技公司的股份，换句话说，阿德瑞还是小股小股地买进股票。等到LPL科技公司于1990年3月19日宣布它已收到管理部门的投标报价时，阿德瑞已经收购了1.8万股。在消息宣布之后，股票自然上涨了。而根据证券交易管理委员会在事后得到的密报显示，阿德瑞在一个月之后出售他的股份，捞到了129586美元的利润。很明显地，阿德瑞在公司内树立了一些敌人。最后，他不得不同意在既不承认、也不否认种种指控的前提下，遵守双方同意之判决，永远不得在证券业工作，并且归还上述所赚款项。

像阿德瑞这样染指内线交易而被抓到的人毕竟是少数，华尔街上从事非法消息交易，却荷包满满、毫发未损、逍遥法外的人到底有多少呢？没有人确知。当然，我们将会看到，这样的人都是以成打计的。假如你将所有在法律灰色地带操作的家伙都包括在内，人数更是多达数百人。如果将完全以合法手段欺骗大众的营业员包括在内，人数就更为惊人。此种情形我们将在下文中见到。

阿德瑞在1990年才被人揭发，但是华尔街种种关于内线交易、市场操纵、垃圾债券和贪婪形象的争论，早在1986年就已面临危机。阿德瑞的事只能算是报纸内页的小新闻，1987年套购者波斯基与他的同伙被捕，以及随后的判刑定罪才真是头版大新闻。波斯基的涉案将内线交易的争议炒至最高点，而这项争议最后累积到米尔肯的被捕。少数不理常规的年轻激进分子至此才不能再任凭己意操作，为非作歹。结果，年轻激进分子从年纪大的激进分子那里学习门道，假如不走旁门左道，你就是个笨蛋，就是内线游戏的局外人。

这个制度本身正待修补。当证券交易管理委员会采取行动，找上波斯基之后，波斯基说，“我知道，在发生今日种种事件后，许多人会呼吁改革。如果这些错误可以促使我们重新检讨金融市场的规则与作法，那么事情或许会有转机。”

本书成书的背景是：在那桩丑闻发生8年之后，尽管华尔街的规则与作法都受到检讨，对华尔街内线交易人士而言，一切依然如旧，违反职业伦理的非法内线交易仍多如牛毛。每日、每小时、每分钟都在发生，有时连星期天也不例外。

记住，在华尔街工作的男男女女，他们的任务并不是要使民主制度与资本主义在这个世界中顺利运作。如果那些声名赫赫的制度能碰巧因华尔街众鬼才的集体努力而获益，那当然很好，但是那并非重点。人们在华尔街工作，是为了尽可能在最短期间赚更多的钱。

除了这基本动机之外，还有一项事实，那就是：华尔街是个秘密情报的蜂巢，或说是秘密丛生的伊甸园。不一定非是波斯基或米尔肯才能染指禁脔，就如同那句陈腔烂调：“一旦你知道怎么做，事情便轻而易举。”一旦你搭上了线，便易如反掌；一旦你用一则时机恰到好处的小道消息帮助某个人，而对方以另一小道消息作为回报，事情就好办了。而有那么多的公司，那么多的消息，那么多的人，配合那么极端的贪念时，事情再容易不过了。

经验告诉我们：一旦因缘际会，内线交易，就将成常规。

注释

[1]詹姆斯摩根与前述之摩根家族毫无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