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青梅

那时候，他12岁，她10岁。他是从城里来的孩子，在他乡下的姨家暂住。

开始，他们之间还有陌生的怯怯，不久，就熟了，粘到一起玩。

城里的孩子，到了乡下，一切都新鲜、好奇，田野、草地、荷塘、果树，都是一片神奇的世界。

她是假小子，上树摘果子，下水摸鱼虾，还敢去荷塘里采菱角。夏天，脱去外衣，只剩短裤、衬衣，扑进水里，鱼一样游来游去，令他好生羡慕。不一会儿，她采来一大捧菱角，新鲜、汁多，咬开，吃得欢。

乡村里到处都是可口的东西，地里的瓜，树上的杏，水里的菱角，可他却找不到。她和他一起出来，想吃什么，顺手就能搞来。树上的杏子，黄灿灿地躲在叶子里面晃，她几下就蹿上了树，站在枝丫上，一颤一颤的，他提心吊胆，她却毫不心惊，还会在上面用力跺下脚，让树枝颤抖得更厉害。她笑得花枝乱颤，他已吓得白了脸色。

看到他白白的脸上泛起的惊慌，她就有了莫名的喜欢，浅浅的，在心里打了旋涡。

他也会把他从城里带来的巧克力、奶糖，与她分享。他们偷偷地躲在村外的池塘边，细细地品尝城里来的美味。她会仰着头，看天上的白云，听飞翔的鸟鸣，心儿就有了翅膀，飞向了远方。那个她从未去过的城市，是什么样的？

他给她讲，有高楼，伸进了云里。

她问，那怎么上去啊？

他说：里面有电梯，人坐进电梯里，一按开关，想上几楼就去几楼。

她想，城里真好。

他说：城里有旋转木马，人坐在上面，跟真的马一样跑起来。

他说：城里有动物园，里面有很多动物。老虎、狮子、大象、猴子、孔雀，也有蛇，还有什么？他说还有很多，他记不住名字。

她就默默地听他说，静静地沉浸在他描绘的世界里。

她很向往那个世界，她从未去过的地方。

看到她的神情，他问：你想去看看吗？

她没有回答，她很想去，可是他能带她去吗？

他好像看懂了她的心思。承诺说：等我回城，一定带你去。

她的嘴角有了笑意。

后来，她就对他更好了。

她还偷偷地带他去三婶家的瓜地里，偷了瓜。太甜了，太好吃了。他们一起啃那瓜。为了防止三婶看到，她头上顶了片荷叶，猫下腰，轻轻地在瓜地里缓行，摘下瓜，再慢慢地退回来，她不敢转过身走，怕被发现。

许多好东西，她都愿意和他一起分享。他未来时，有些事，她不敢做，现在她会去为他冒险。

她觉得，他是自己梦想的钥匙，和他在一起，就可以走进新鲜的世界里。那种感觉，甜甜的，很美妙。

一天晚上，他略有些伤感地对她说：他要回城里去了。

她有些惊，他说过带她一起去的。他却没有提。

一夜，她睡得迷迷糊糊，天未亮，就悄悄地起了床，守在他姨家的路边。早晨的雾大，人影影绰绰的在雾里晃动。她看到一辆车，他被一个男人搀在手里，没等他转身，就被塞了进去。

她的泪水就落了下来。她好想冲上去，却迈不开脚步。车子在雾里消失了，好像鱼游进了水里。

她回到家，一个人待在屋里，紧紧地拥着床上的棉被，泪水湿了一大片被角。原来，她的心早都飞了起来，好像快要飞到城里去了，那些高楼，那些动物，她都在梦里想过很多回了。一不小心，这些都悄然消失了。

她再也不想上树摘果子，也不愿下水摸鱼虾了。

她像变了一个人，不再野，不再疯，慢慢地，岁月溜走了，她悄悄地长成了美丽的少女，那些往事就藏在心底成了一片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