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夷陵疑云

夏六月，黄气见自秭归十余里中，广数十丈。

——《三国志》卷三十二《先主传》

关羽将军死了，张飞将军死了，黄忠、马超两位将军先后病逝，先帝也在癫狂中驾崩...整个季汉笼罩在噩梦当中。

就像我每夜重复的那场噩梦一样可怖。

我又看见了燎天的火光，映得江天皆红。

天空中南方七宿连成一只朱雀的形状，岁星和荧惑星并列在在朱雀头部的井宿，并不为火光所吞噬，而是发出妖异的星芒。一时银汉迢迢，江汉粼粼，交相争辉。

黄色的雾气笼罩了夷陵。

汉军掩映在山脚草木中的军寨，迅速被不知道何处所起的火头点燃，接连窜起火焰。

偏偏营寨中又安静得可怕，并无汉军军士救火、奔逃的声音。全军上下仿佛早已悄悄撤退，夷陵只剩下汉军空营，与吴军对峙。

火势渐渐向山上蔓延，逐渐点燃了“刘”字大旗。

我急忙冲进天子御帐，帐中空无一人。怎么都找不到那位一年前在成都武担山继位，继承汉室法统，此时御驾亲征讨伐东吴的章武皇帝刘备刘玄德。

旬日之前，陛下突然下令三军靠近夷山，联营扎寨。

群臣认为此举有违用兵常识，一再劝阻。

一向善于纳谏的皇帝陛下却一反常态，执意不听，又对如此安排的原因讳莫如深。

到了数日前，陛下干脆不再与群臣见面，一个人躲在天子御帐中。有传言说，陛下请了一名方士，在私下进行巫术活动。

昔日汉孝文皇帝问鬼神于贾谊，为天下所笑；孝武皇帝迷信神仙，致有“巫蛊之祸”；孝灵皇帝治下，更是发生了“黄巾之乱”这样动摇国本的浩劫。

群臣连日议论纷纷，均担心陛下继承了刘姓皇族血脉里的对未知的迷恋，以至于被邪教妖人蛊惑。

我满身大汗，终于在御帐五十步处看到了一个人影。白毦垂肩，身披红甲，是天子近卫的装束。

我顾不得礼数，抢上前拍打他的肩膀，想问他天子去向。那近卫缓缓回过头来，我看到了终身难忘的恐怖一幕。

那是一张极度扭曲的脸，没有五官，整张脸如同一张平板，像是被巨大的吸力生生抹去了眼耳口鼻。

我掣出双剑，使一招“举火燎天”，斩掉这颗头颅。

仍然听见尖锐如鸡鸣的声音从颅腔中发出：

“发如韭，剪复生

头如鸡，割复鸣

火德至此灭，土德至此兴

一朝真主降，万世得太平”

我终于看清雾气中伸出了无数长满吸盘的触手，扼住前哨汉军的口鼻或是脖颈，使他们脸色涨紫，窒息而死。

无数身穿黄色殓袍的人出现在身后，木然的看着我，嘴里高唱着赞歌。

第二个声音、第三个声音，直到千百万个鸡鸣般的声音响彻山野，他们高唱着：“苍天已死，黄天当立！苍天已死，黄天当立！...”从四面八方向我团团进逼。

我从梦中惊醒，剧烈的头痛中看到了丞相府的传令密使。

一枚新竹制简上写道“令：军谋司主簿司马镕，即刻复职，务于岁星进入鹑首分野之前，赴武昌查明先帝死因”。

时间为建兴二年四月一日，落款下加盖了诸葛丞相的私印。

随令交付的，还有一摞旧帛书——马良遗书。

我接过旧帛书，透过上面丧乱的字迹，又想起了我的梦魇——章武二年的惨祸:昭烈皇帝为重夺荆州地区，报袭杀关羽之仇，倾国兴兵，酿成了夷陵大败。汉军精锐几乎全军覆没，昭烈皇帝仅以身免。

荆州、夷陵两次大败的阴霾笼罩下，几乎所有人都认为火德将终，汉室沦亡已在目下。

今上即位后，诸葛丞相用他超人的天才，迅速稳定了益州局势，与东吴的关系也日渐缓和。

当一切趋于平静时，马良的遗书，重新揭开了夷陵之战的疑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