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哥哥老了
“要去打架吗？俺老猪皮厚啊，让我顶上....”
“嘭！”
“黄三你疯了！”
孟昌善打断猪呦呦的话，猛的一拍桌子，蹬的站起，盯着黄三看了数眼，原地飘了一会儿，又提起茶壶，直接探出舌头吞吃里面的气。
“哐当。”
一声脆响。
茶壶砸在石地上碎成片。
孟昌善望着平静的黄三，身子跟着漏气的猪尿泡，瘫成一片人影后，又膨胀变成原样。
黄三探出爪子拂须不动。
过了一会儿，孟昌善才长吁一口浊气：“你不知道苦竹山是白鹿书院的地盘吗？你不知道这里有巡查司吗？！你不知道他们能越过山里一切的宗门！！一切的势力！！缉拿所有犯法的修士吗？！”
“这里是儒家治下的土地！”
“所有生灵，都要，遵守规矩！”
他每说一句，冒着阴气的面目就朝黄三接近一点。
直到鼻尖相碰。
面对面。
气撞气。
......................
黄三迎着视线抬起头。
站起身的孟昌善占据制高点，视线之中，一副苍老的鼠脸映入眼帘，皱纹叠着皱纹的额头，先是油亮带些白发的黄皮毛，之后是微眯的铜铃眼缓缓张开，最后是颤抖发黑的嘴唇。
“昨夜望月吐气，筋脉堵塞，浑身法力开始溃散，昌善，哥哥老了。”
修行之辈，岁大不叫老。
筋脉开始堵塞，法力溃散，才叫老了。
“说起来，你还记得与哥哥，一同生活的记忆吗？”
“.......”
沉默片刻。
孟昌善一时不接话，他对上黄三静如深潭的目光，又撇过头盯着憨傻的猪呦呦。
过好一会儿，他才点点头。
“与大哥有关的记忆，都刻在心里。”
“十三年前，大哥骑着未诞智的猪呦呦在山里闲逛，刚好在一处山坳撞到了昏厥的我，那时我从三百烂桃山的鬼域逃出，孤苦伶仃，一人生活在山坳中。”
“从那之后，大哥收留了我，掏钱让我在学堂上课。”
“然后便是猪呦呦吞吃灵果开智，而我也在一处山洞捡到一门功法，自此开始修行之路，两年入静，如今也跟哥哥一样，成为探索仙路的一员，更成了捉虫差。”
“再后来.....”
孟昌善沉吟片刻，深吸一口气咬牙道：“再后来是弟弟生了卑微心，想自己闯出一片天，于是离开山崖，自己住去了。”
说罢，孟昌善就听一旁的黄三蓦的叹了口气。
“你才二十多岁，被别人瞧不起又如何？”
“哥哥你不懂。”
孟昌善说这话时有些违心，但他现在的角色是二十三岁的原身，是一个跟黄鼠狼长大的家伙。
说错话，会让他们起疑心。
“哥哥不懂其他人看我的眼神，苦竹山虽是儒家治下，但毕竟是边缘之地，该有的鄙夷还是会有。再者，弟弟困于入静阶段数年未进一步，心早就乱了。”
“那《小有朝霞诀》，我每日对着朝阳打坐，但自从突破入静之后，这功法就跟废了一般，后续书上所述的朝霞阳气一丝都练不出，如今更是成了鬼修，再也修不得了。”
“若不是炼不出气，我之前也不会急着去接任务，想着换颗丹药试试。”
黄三听罢，只抬起爪，想落又迟疑的悬在半空。
“你这....唉！”
“昌善，事到如今，哥哥就实话说了！”
“你所得的功法，能走到入静，能当上捉虫差，都是哥哥在后面做手脚。”
“那洞府的功法就是我扔的，你能到入静的程度，也是哥哥寻好友，炼的静心香所为，至于炼不出朝霞阳气，那只是你没了外物，天赋到此了。”
“十三年前，哥哥既然决定收养你，就会做到一个做大哥该有的职责。”
“但你出事的时候，我总是想着....”
“想着若是十三年前，我狠下心，骑着猪呦呦离开，或许你会比现在过的舒服，也不会受到山里其他人类的鄙夷。至少不会没了肉身，成了鬼修，只能走精炼魂魄或香火成神之路。”
“我记得你说过。”
“你....”
“你打小就跟哥哥说！”
“说你向往能飞天的仙人，想着修行有成，就提着剑，系着葫芦，一人，一剑，削平那困住你的三百烂桃山！”
“所以我给你功法，让你成为捉虫差！”
“但哥哥如今老了，后面的日子，恐护不住你和呦呦了。”
“而你们还没长大。”
“没长大.....”
..................
黄三直视着孟昌善的眼睛，嘴边的白毛苍老又显得滑稽。
“哥哥跟脚就是个普通的黄鼠狼，不是什么厉害的血脉，今年又岁七十八，似我这般小精怪，入了引气境也不过寿一百，哥哥也不是什么精修养生的修士，早年的暗伤，如今一股脑的要撞到命门来。”
“今我大限不远，而你们还在底层，还没见过苦竹山外面的风光，哥哥临死前，定要捞你们最后一把！”
“就一月后！”
“哥哥先完成晋升任务，再跟那与我抢位置的家伙同归于尽，而你，昌善！”
“你！”
黄三的语气骤变。
爪子搭在孟昌善的肩膀上，双目圆瞪。
“你拿着我的尸体，先去鹿精那换取六心引气丹，如今你成了鬼修，这对应的功法我也难寻，但六心引气丹不一样，它本身就自带一丝浊气，服用后虽然毒性大，但总归能让你破入引气境，到时候司里唯你一个引气境的捉虫差，你再拿着哥哥的胜利果实.....”
“猪呦呦生性蠢笨，难成大事，等你成了捉虫长，记得好好照顾他。”
“我的积蓄都在洞里，那崖边的松树....”
许是说的太过激动，黄三蓦的气急攻心，喉咙猛的咳出一口血痰出来。
胶粘成块，黝黑的让人感觉恐惧。
“咳咳！”
“咳！”
虚弱的咳嗽声响彻耳边。
孟昌善心里不是滋味，赶忙唤出清风将黄三弯了的腰给直起来，身子也飘过去拍打后背，说的话语又轻又缓：
“大哥何必这般作践自己？你去同归于尽，但司里的人又不是傻子，你一死，我就顶上去，他们怎么可能猜不到这其中因果。在者，若是让灵气贯彻全身，抵达贯体境也能增寿十年，哥哥你还有机会的。”
闻言，黄三只是苦笑。
“我修了多少年的道，能不知精怪的难处吗？”
“精怪者，除去能修炼正统玄功的气运之辈，哪个不是靠精纯血脉慢慢提升修为？但哥哥只是头黄鼠狼，一头偷鸡扒笋的家伙......”
“在者，等你吃了六心引气丹，就能强行破入引气境。”
“在当下蜂妖突兀膨胀的时刻，人手短缺，我又和唯一的引气境捉虫差身陨，到时候司里是拿你是没法的。”
“昌善，哥哥是看不到未来了。”
“但你能看到！”
黄三带着老茧的肉掌搭在孟昌善的衣肩上，浑身油光的毛发在这一瞬间骤然暗去，一丝光亮也无。
“蜂妖数量突然增多不是个寻常事，事出反常必有妖，事有异常，就有冲突，有冲突就有机缘！而你打小就机灵，定要好好观望时机下场......”
“哥哥的话就这么多。”
“今日，我叫你来是通知你，不是与你商量，记得一月后去峰谷收我的尸。”
“那炼丹的鹿精，是南山的玉角仙。”
“你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