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长街

「你要这样一直走下去？」

双手插兜的方宿，跟在何雪身后，漫不经心地问道：「还是说，要我这样一直追？」

「别跟着我。」

何雪加快脚步，头也不回显得很生气。

「那可不行。」

方宿无奈道：「我答应了叔叔阿姨，要把你安全送回。」

他知道对方并不是真在赶他走，不然先前直接打车离开就好了。

这么想着，走在前面的何雪倏地停下，回过头气鼓鼓地望着他，一言不发。

「你生气的样子还怪好看的。」方宿打趣道。

话语刚落就看见何雪的粉拳朝自己捶了过来，「我就随口一说，你不喜欢也别动手啊！」他惨叫道。

「讨厌！」

「讨厌死了！」

何雪的拳头重重砸在方宿身上，一边打他嘴里还不停重复相同的话。

「痛死了，痛死了！」方宿抱着头直喊疼。

似乎真怕把他打疼了，对方突然停手撅着嘴看着他。

她没了动静，方宿才敢放下手偷偷看她的脸，小心翼翼道：「打也打过了，该原谅我了。」

「谁要原谅你，我才没生你气。」何雪气呼呼的说道。

街面灯火通明，马路车流不息，陌生人从两人身旁走过，不时回头观望。

但此时，方宿眼中只看得见近在咫尺的何雪，斑斓的灯光落在她白净的脸，将她樱红的面孔照得格外动人。

柔长的头发，光洁的额头，细眉弯弯，琼鼻挺翘，一张殷红小口，红唇似火娇艳欲滴。

黑色眼眸，眸光若水，既懊恼又倔强地盯着他。

「你真不记得我了？」

「忘记我们说过的话？」

面对她的质问，方宿羞愧道：「时间隔得太久，确实忘了。」

亲口问得答案，何雪表情稍显失落，声音低沉道：「那我就给你讲个故事，我随便讲，但你必须认真听！」

「真霸道……」方宿以细不可闻的声音说道。

何雪却柔声说道：「在十年前，有个女孩，盼望着父母能陪在身边。有一天，这个愿望实现了！父母突然回来，给她带了好多礼物，并带她去各地游玩。」

「在这个漫长的假期里，女孩父母一直陪着她，他们的旅途有一座陌生城市。」

「那地方有海，有父亲的朋友，还有个笨笨的男孩。就是这次相遇，两个素不相识的人在海边第一次见面。男孩胆子很小，不敢与女孩说话，于是女孩主动问他：我叫何雪，你叫什么？」

「男孩说：我叫方宿……」

少女慢慢的说，方宿静静的听，被她这么一提醒，不愿回想的过去浮出水面。

「女孩问男孩，你为什么不爱说话。」

听见何雪的话，方宿开口道：「男孩说因为我没有朋友。」

「同龄人都讨厌他，因为他的成绩很差，是大人口中的坏孩子，常常被人嘲笑……」

「久而久之就没人愿意跟他玩了。」

听见他的话，少女的声音小了，望着他的眼睛充满水雾。

但方宿还在回忆，继续说：「即便如此女孩也没有嫌弃男孩，告诉他我就是你的朋友，那些嘲笑他的人，才是坏孩子。」

「并把父母送给自己最喜欢的吊坠分为两半，将其中一半送给男孩，告诉他自己还会再来，要是吊坠被弄丢了，自己一定饶不了他。」

他说到这，何雪哭着从身上取出阴阳鱼吊坠，难过道：「时间过得很快，第二天女孩就要跟父母离开，想起昨晚还与男孩一同走在长长的街上，成为最好的朋友。但今天就要与他分别，她有些难过，临走时故意躲着男孩。」

「想与女孩说再见的男孩，见她不理自己，以为自己做错了事，惹她生气，既自责又害怕。」方宿接着说道。

说到此，他又叹气道：「只是两人都没想到，这一别竟是十年，沧海桑田时代变迁。男孩时常一个人走在那条街上，与城市一同变化，长长的老街消失了，孤单的男孩成长了，他总会从父母口中听到女孩的消息，都是些夸赞的话。」

「似乎害怕失去与女孩做朋友的机会，男孩决定自己也要好好学习，他的成绩一路攀高，让父母与他们的朋友都不敢相信。」

「但随时间流逝，他发现无论自己怎么努力都追不上对方。男孩开始自暴自弃，因为记忆中的女孩再未出现。他渐渐忘了……忘记脖子上的吊坠，忘却两人约定……忘掉长长的街，老旧的房，身边一切都变得漠不关心。」

「男孩大概是病了，脑子里只有学习，读更多的书，考个遥远的学校，离开这座城市，再也不回来！」

这些话让何雪惊恐地捂住嘴，她怎么都没想到，两人的一面之缘会给对方心理带来这种变化！

方宿也意识到自己失言，他刚刚说的都是『未来』的事。

在记忆中，十九岁那年，他拒绝白芷告白，何雪也确确实实再次出现，但两人只是坐在一起吃了顿饭，待复读的事情谈妥后，对方就再次从他身边消失，从此再未相见。

空气沉默许久。

何雪突然说道：「你还记得那条街吗？」

方宿摇头道：「那条老街早已变了模样。」

「唉，」何雪叹气道，「我还想去走走。」

「你知道那条街有多长吗？」她看向方宿再次问道。

方宿却伸手道：「走一走就知道了。」

目光落在他宽厚的手掌，何雪一阵出神，「的确，周围的景物都变了，长街也不再是那条街，可身边的人却依旧如初。」

想着，她柔软的小手落入方宿手心，眉眼微闭红了脸颊，有些欢喜有些害羞，「那就重新再走一遍。」

一高一矮两道身影，手牵手并肩前行，一个目视前方心绪万千，一个面色桃红不时抬头偷看身边人。二人的影子在路灯下拖得极长，路人纷纷侧目投来羡慕目光。两人看着如此般配契合，仿若天生一对，令人羡慕。

沿海的街很长，两人的步子极慢，似乎害怕一不小心就走到尽头。

到了僻静处，人少了，灯影斑斓，光线有些昏暗，周围静悄悄的，何雪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真奇怪……」

方宿并未看她，但对方的一举一动都清晰出现在他眼前。

何雪红彤的脸，怦怦的心，时而蹙眉时而微笑，脸上的表情变换不停。

「我与她并着肩走在街上，什么都不说，心里总会充斥一股暖流。」

从心头流遍全身，酥酥软软，似乎灵魂都在颤栗。

似乎与她在一起，感官就会变得愉悦？

从未有过的精神愉悦，让方宿33岁的灵魂受到不小震撼。

「这种感觉令人沉醉。」

他说不清道不明，只知此时对方一颦一笑，再细微的一个动作都让自己难解难分，无法忘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