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浅谈言者

夫言，非吹也；言者，有言（也）；其所言者，特（也），未定也。果有言邪？其未尝有言邪？其以为异于鷇（之）音（者），亦有辩乎，其无辩乎？

——《齐物论》

何谓“吹”？不是吹牛，说大话之吹；

天籁之音，吹万不同，而使其自己也；

地籁之音，大块噫气，动则万物怒嚎；

人籁之音，比竹是已，前者唱而后随；

此为庄子三境之吹。

“非吹”者，别于他说，独树一帜。此所谓“吹也者”，非吹者也；

以道见人，人不逾道；

以人见道，是道非道；

此之谓也。

鷇音：鷇，尚且无法自己捕食的雏鸟。饿了就伸着脑袋，大嘴一张，“啊、啊、”的叫。鸟妈妈就会捉来虫子，喂到雏鸟的嘴里；

鷇（之）音（者）：庄子以雏鸟作比，比喻那些执于自己知见，发出特殊言论的人，非天非地，认为与自己知见不同的言论，都是雏鸟乞食，“啊、啊”之音。

事实上，此人所执于自己的知见，所发出的特殊的言论，在普罗大众眼中，与“啊、啊”之音也没有分别；

言论之说虽然有别，及其于音，两者本无区别；

见众盲执象：

执象鼻者象为管，执象尾者象为绳，执象耳者象为扇，执象腿者象为柱。孰为象？

圣人执象，众人象之；

道惟一，诸圣执象无别；

各家言说有别者，有我也，所执非象也。

鷇之啊啊，与婴孩之啊啊；

两者是有区别的，真的有区别么？

婴儿饿了会哭，尿了会哭，渴了会哭，磕碰到会哭…

外人听来都是哭，没有区别；

真的没区别么？

在母亲耳中，通过观察孩子何时哭，怎样哭，就能分别孩子是饿了，还是尿了；甚至孩子刚刚张嘴，还没有哭，母亲就已经知道孩子是饿了，还是尿了…

以小观大：

母亲熟知孩子的生理习惯，提前做好准备，无论孩子做出什么举动，都可以随时应对。这就是依道而行的无为之治；

母亲听到孩子的种种哭声，分别其中不同之处，再做出应对之法。这就是法道之法的有为之治；

孩子长大会说话了，母亲会教孩子什么是饿，什么是尿…

此后孩子饿的时候会喊“饿”，尿的时候会喊“尿”…

母亲听到孩子的种种言语，不需分别，饿了就做饭，尿了就换裤子。这就是法法之术的有为之治。

庄子说：

凡有所言，皆是非道之言；有所言说的人，皆执着于“有我”之言；是人所言说知见之执，与众有别；此间特殊之别虽疏于大同，却也不是固定于道，非他不可的言说论调。有所言说的人，真的有说了什么吗？他所说的言论，是真的什么都没讲，是一番空洞的论调么？那些引以为傲的特殊论调，与普世所信之言论，真的有什么区别么？没有区别么？

道恶乎隐而有真伪，言恶乎隐而有是非；道恶乎往而不存，言恶乎存而不可；道隐于小成，言隐于荣华。

恶乎隐：厌恶，离弃。没有哪个地方是隐藏起来的；

恶乎往：往，往哪里去，此处取其“去处”之意；

恶乎存：存，停住存在，此处取其“存在”之意；

道隐小成：小成之道，与大道相对；道不可言，凡有言说皆是非道。非道者，小成也；以其自以为“大成”也；

言隐荣华：荣华之言，与浅谈相对；言不可是，凡有言说皆是非是。非是者，荣华也；以其自鄙弃“浅谈”也；

庄子说：

道，是普世存在的，没有私心授予谁，没有哪个地方是隐藏起来的。却因为世人知见分别而有正道、异端，真伪之分；

言，是普世存在的，没有人所言皆正，没有哪个言论是与道有别的。却因为世人知见分别而有正见、异端、是非之分；

道，是无常的，无所不在。无所从来，亦无所从去；没有一个可以参见的去处，可以停住存在；

言，是无常的，是见非见。我与非我，亦无所分别；没有一个可以固定的知见，可以普世尽信；

道，之所以在世人的知见之中，隐藏起来，是世人自足于小成之道；

言，之所以在世人的知见之中，隐藏起来，是世人自足于荣华之言；

故有儒墨之是非，以是其所非而非其所是。欲是其所非而非其所是，则莫若以明。

明：明心见性，了悟何为道；

庄子说：

所以会有儒家、墨家，互相批判彼之是非之说；儒家有儒家的道，墨家有墨家的道，诸子百家各家有各家之说；

以对方的非己之知见所言，非其所有言说，只为证明“我家”之见，方为正见；

要想知道各家之言论，哪里是非道之言，从而推翻对方的所有言论；

最好的方法莫过于自己明悟，道是什么；

以道见人，人不逾道；此之谓也。

以上皆我之见，非我之见；

——末法时代后生文柒参上

——时甲辰年戊辰月丙辰日

2024.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