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宴会

基斯里夫北境，最北方的军事重镇普列斯克堡中。

刚入初春，霜雪依旧。

数队基斯里夫士兵正在堡垒外临时清理出的空地中训练着，寒风从厚实皮袄的缝隙中灌入，哪怕他们正处在高强度训练中也时不时打个哆嗦。

他们原本的校场被一批又一批的华丽马车占据了。

几乎整个基斯里夫的贵族都来到了这座毫无产出的军事堡垒。

数日前，大公、北境侯爵与大正教会突然联手，毫无预兆地远征北方，属实打了这些贵族一个措手不及。

他们迫切地需要第一手情报。

此时，城堡内的大厅中，一场规模在近几年来都鲜有人及的宴会即将开始。

原本砖石裸露的墙壁，被皮毛遮挡；空旷的大厅摆满了临时组装的长桌，盖上了奢华的桌布；地毯铺开，以装点朴实的地面。

空旷的大厅顶部，一盏紧急赶制的华丽吊灯被点亮，极尽华美的多面棱形结构，折射出的光线美轮美奂，覆盖了整座大厅。

那军营中的厨子自然不配为这场盛会备餐，那些贵族的私人大厨驱逐了他们，犹如常胜将军般攻占了厨房。

这座堡垒内部，本只有负责卫生及杂役的仆从，现在贵族们自带的随从完满的填补了宴会侍从的空缺。

某位大贵族带来的随行乐队，在临时搭建的舞台上调试着乐器，为宴会的开幕做着准备。

随从们从厨房端起用雕花银盘承载的美味佳肴，沿着堡垒内的战备通道迅速来到大厅，摆上长桌。

在大厅的正中央，一个圆桌上，高脚杯层层堆叠，形成一个金字塔结构。旁边摆着数瓶品质绝佳的红酒。

这座堡垒的仓库里全是战争器械与物资，自然是没有这些奢华物什的。

自远征军出征后便开始筹备的宴会已经就绪。

一阵悠扬的管弦乐响起。

宴会开幕的信号响起。

厚重、专为防守而制备的堡垒大门被推开，身着华丽服饰的宾客随之入场。

北境侯爵的长女，金发高高盘起，盘成一个时下未婚女贵族间流行的发簪。她收起掩面的天鹅绒小扇，素白、得体而不失华丽的连衣裙，与玉颈间佩戴的，深邃而神秘的‘北境精魄’项链衬得她本就耀眼的美貌更美几分。

音乐由激昂转为典雅，音调下调，与女主人黄鹂般的音色相辅相成。

“很荣幸各位血脉高贵的同胞，应邀参加我代父亲举办的宴会。”

随后，她用华丽婉转的贵族腔调诉说着自家北境侯爵的不易，随后便诚挚感谢在场的贵族出人出力，协助她硬生生地在一座军事堡垒中，举办了一场符合实权边境贵族体面的宴会。

在远征军出发的第一天，她便以父亲的名义，起草邀请函寄往全国上下的大小贵族家中，说要举办宴会，邀请各位贵族前往。

但碍于普里斯克堡条件有限，可能会招待不周。

这是北境侯爵近十年以来，头一次正式地对基斯里夫贵族圈发出邀请。

在过去，北境侯爵手握重兵，超然于所有贵族之上，某种程度上甚至与基斯里夫大公并肩而立，自然不屑于融入贵族圈，我行我素。事实上是那些贵族想要巴结北境侯爵而不得门路，而不是北境侯爵被贵族圈排斥。

这似乎是整个基斯里夫上层的默契。

贵族圈团结在大公身边，与一直提倡苦修、代表普罗大众的大正教分庭抗礼，而北境侯爵不参与这些乱七八糟的斗争。

但眼下，侯爵长女，侯爵本人不在的第一话事人放出了一个，北境侯爵想要与各个贵族加强联系的信号，似乎是有融入基斯里夫贵族圈的打算？

这让那些生性多疑的贵族们警铃大作，睡不好觉，纷纷思考站在大公一边还是站在侯爵一边。

而这次的宴会，是他们打探侯爵口风的重要途径。

他们自然不会让侯爵长女太难做，更何况，她也在邀请函中暗示了她将举办一场‘别开生面’的宴会。

老道的贵族们猜到，这是要他们‘自带干粮’赴宴。

同时，这些‘干粮’，将成为他们之间较劲的重要道具。

除了了解远征军第一手情报、了解北境侯爵动向的需求外，巴结侯爵一系的机会就在眼前。

“...现在，宴会开始！”

在宣布宴会即将开始后，侯爵长女并没有直接加入交际圈，而是在各个老狐狸警惕、疑惑的目光中，来到了大厅中央的高脚杯之塔旁。

带着纯白丝绸的手套，轻轻托起醒好的红酒，倒进了第一个高脚杯。

酒液满溢，流入下一层，如此往复。

一瓶美酒倒完，她纯洁的手套没有染上一丝污秽，还是那么美丽。

她脖颈上的色孽结晶，与她深紫色的眼瞳、与这盛满美酒的金字塔在那灯光的映衬下，交相辉映，显得迷人而美丽。

在她的私人酒窖中，一枚‘北境精魄’被置入了盛满美酒的酒池中。

彼得在某次私人信件中提到过，这样会赋予酒液凡人难以想象的风味。

那些应邀而来的贵族青年才俊眼睛都直了，盯着最顶端的那杯美酒。他们随时提防着周围的竞争者抢走了他们心目中女神倒下的第一杯美酒。

这一壶酒显然无法填满这座美酒组成的金字塔。

但后续的工作没必要由贵为侯爵之女的她亲自来办，那些随从自然能够完成这一简单的任务。

她走个过场就行。

仆从们为她取下了顶端的那第一杯美酒，恭敬地递给她。

这让那些才俊们失望的同时，又暗自庆幸。

至少他们之中没人有机会夺得此项殊荣。

此时，宴会中的音乐换成了舞曲。

“哦，小欧诺拉。”一个涂脂抹粉的中年女人，用鹅绒扇遮住下半张脸，露出那厚实胭脂粉都盖不住的皱纹，笑着对侯爵之女开口道。

欧诺拉是侯爵长女的名。

“上次见到你的时候，你还是个小女孩儿呢，现在都长这么大了。”

那些贵妇人们围了上来，与欧诺拉攀谈着。

一位贵族才俊终于鼓起勇气，找到了欧诺拉，想邀请她跳一支舞。

厌恶被欧诺拉完美地掩盖在了紫色迷眸下，她不失体面地拒绝了这个请求。

宴会的角落，那些本地军官们拘谨地呆在了一起，尽管时刻都在压抑着，但仍显得粗狂的交谈声，引得路过的贵族一阵耻笑。

而军官中，最年轻的、有广阔前途的那一批人，时不时地把目光移向贵族们，眼中流露出羡慕，与野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