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婚后薛蓓没有蜜月。
她甚至婚假都没请几天。公司里知道她结婚的人很少,只有几个特别要好的闺密知道了。薛蓓中午请了一顿饭,就了事了。其实自从朵儿跟她说了晓涛打高尔夫那事,薛蓓还真往心上走了走。
晚上她轻声问:“去打高尔夫了?”晓涛说:“几个朋友,临时应酬应酬。”临时两个字特别强调。薛蓓就不再问了。
晓涛又说,妈回来了。回头去见见。薛蓓紧张,说我来做菜,周末吧。晓涛又说不用,叔叔请客。哦,是晓涛继父,不用问,哥哥姐姐也会到。是亮相,她的第一次亮相。温晓涛轻描淡写说了,可薛蓓却记得牢牢的。
不能给晓涛丢脸。她首先这样想。
“带什么礼物合适?”
“不用。”
“公司的人都在买红参,要不我去买一盒?”
“真不用。”晓涛语气加重了。薛蓓意识到,的确真不用了。她觉得自己的热忱被冷落,可太过热忱,反倒让她显得不那么上档次。从恋爱到结婚,薛蓓对温晓涛一家人的交流方式,多少有几分敬畏。晓涛说得最重的话,不过是在“不用”前加一个“真”字。或许他根本不想让她讨好“那边”。多少年了,虽然是一家人,可薛蓓一来,就能感觉到晓涛妈妈对于晓涛的期望。自古母凭子贵,在事业上,温晓涛是足以让妈妈感到骄傲的。晓涛的工作家里没帮忙,纯粹实打实,自己找的,还干得不错。晓涛的年收入上五十万,这是明的。暗的,薛蓓目前不太清楚,他们的钱分开用。晓涛每个月的散钱都放在床头柜里,他说薛蓓可以随便拿,但薛蓓还是记账。花男人的钱,要在过去,薛蓓觉得是应该,可真轮到自己过日子,她一来俭省,二来,也总从两个人的角度考虑。晓涛二婚,哥哥姐姐都没来,但礼到了,一人包了个红包。第一次见面,薛蓓总觉得应该回个礼,同晓涛说,又是不同意。
“没必要,这点礼我们也不是受不起。”温晓涛道,“以后他们的儿女,大情小事,随便找个机会就还掉了,一家人,不必放在心上。”一段话说的,让薛蓓觉得自己外道了。
第二天是周末,一早,薛蓓就起来挑衣服。问晓涛的意见,就一句话,你穿什么都好看。薛蓓精心挑选,套裙,戴珍珠项链——单颗的大黑珍珠镇守胸前。一路开车,红灯多,到晓涛叔叔,也就是他继父家,已经过十二点。进门,换鞋,保姆过来伺候,客厅里静悄悄的,拐过不长的走道。一抬头,饭桌前坐的都是人。薛蓓只觉得目光刷的全向她射过来。
垂手,抚头发,薛蓓忽然有些不好意思。晓涛却落落大方:“这是薛蓓。”
都寒暄了一下。落座。保姆添饭上来,薛蓓有些紧张,没拿稳。一碗饭倒扣在地上。薛蓓连忙去捡。晓涛妈说:“脏了就不用捡了,张妈,再盛一碗来。”饭桌上话不多,简单介绍一下,薛蓓大概明白,晓涛的哥哥在公安系统,嫂子是音乐老师,姐姐在深圳大学后勤部工作,姐夫外派,没回来,哥哥姐姐各有一个孩子,都是男孩,在一边淘气。晓涛的继父是一个严肃的中老年人,方脸,垂垂的眼皮,嘴唇紧闭着,十分威严。一家人谈到过去的事,以及深圳的政治商业生态,薛蓓觉得自己插不上嘴。
“薛蓓,”晓涛妈忽然把话题调到儿媳妇身上,“你那工作,太辛苦了,有机会可以考虑挪一挪。”晓涛不耐烦,说,妈你管这个干吗。晓涛姐姐多嘴,问是什么工作。“做人寿保险。”
“哎哟,天天给我打电话的就是他们,我说我不用,他说你单位福利好吗?有没有考虑过给自己一份保障?我说劳您费心,保障我倒不用操心。”口气不屑一顾。薛蓓本能去解释,“其实我们这个保险……”晓涛妈咳嗽一声,晓涛拉了一下薛蓓的手。薛蓓不说话了。
本来就是诱敌深入,解释,就中了圈套。
晓涛嫂子问薛蓓,说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薛蓓说没印象。
“你在北京待过吗?”
薛蓓脑袋轰然一响。“待过几年。”实话实说。
“我们可能见过。”
温晓涛笑道:“北京有几千万人呢,不过嫂子,你如果有人寿保险的路子,介绍给薛蓓,她很专业,你路子广。”嫂子立刻打了包票,说,你哥倒认识几个人,还算有头有脸的。
晓涛继父听下去,呵斥道:“什么有头有脸,不要动不动就有头有脸,多大的名流,为社会做了什么贡献?低调一点儿,把自己的位置放低一点儿。”
没人说话了。还是晓涛妈打破僵局:“老刘,你这脾气能不能不要来得这么急,你多大了?降压药白吃了?干脆薛蓓,你卖给我一套保险,受益人是你爸!孩子们能在家里待几个小时?我白张罗了。”晓涛继父这才缓和口气道,“我们家一向清白传家,简单质朴,不要到了下一代就搞这些乌烟瘴气的东西,我就见不得这些听不得这些,什么官二代富二代,看了就讨厌。”
晓涛妈笑道:“这个你放心,你多大的官?多巨的富?还二代,一代都不代!”
一家人都笑了。直到这会儿,薛蓓那颗紧缩的心才松弛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