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天国之罪
玛尔站在庙前,凝视着脚下混凝土路面上他的倒影。
他的脸扭曲变形,而后回复如初。他的躯体破碎支离,而后重组如新。一滴水滴入他深邃的眼中。他将波纹依次眨灭。
大多数人看不见玛尔,但雨却看透了他的幻影。雨打亮了他,好像庆典的那细缕微光,提醒着他他还活着。
他还记得占星师划出的一道星痕,以及那蒙骗他的话语。
“汝非抽象。汝之土,地之本,人之君。汝实在兮何本质。汝人类矣。”
他的头脑无比清醒。
和计划一样,灯光亮起。
刚开始,一束白色的强光把他身躯震晕了,双脚一颤。人们忽视了那道光,雨夜匆匆将之掠过。它并非由实物组成,而是由以太架构起来,它并不存在,更不适于维度、律法或是空间。那光伤不了他的武器。
他之前见过这光。那时他还住在城里。
他也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很显然。一只凤凰正在盘旋而飞,爆发出超新星般的能量,静穆如同破晓。接着光变为天蓝色,统共七秒,常致盲,会把人的视网膜彻底烧坏。但没关系——他从不靠眼睛战斗。
接着,它会获得实在的形体。它可不会简单地存在在那,它会愈加高尚。光芒四射的美德总是胜过一切惰性的死物。
现在,它在空中翱翔盘旋,灼光灿灿。他觉得,涅槃本梵心之事,自无恶意。有那么一刹,玛尔希望事情发生变故。但并没有。
他也不是第一次见天使了,不过这回他可是有备而来。
玛尔放空身体,摆出战斗姿态,随后一跃。他越过小吃摊、漫画家、庸碌的众人;双腿盘起,双臂张开,剑刃如同双翼。
他有六秒时间。
时间流逝渐缓。LED灯中紫光沉淀,惟余红与蓝的底色。他顺着气流,滑翔得比预计要远。
四。
他一路冲刺,抛下了落雨。庆典的声音愈加膨大。
二。
纯洁的光充盈了他的视界。
一。
他深吸一口气,就要刺穿天使的心脏,然后他又回到那里。他的家,蜗居于屋外的那雪白墙壁的家。那面墙摸起来很粗糙,如果敲一敲它的话,空心的墙壁就会把这声音传遍整栋房子。他很想敲敲看,但还是忍着坐在那,一直等着,直到眼睛累了——除非他的父亲醒来,有意识地醒来。他知道,这么想有些天方夜谭了。父亲身子很弱;他已睡了十五小时,从黄昏一直睡到中午。只要是白天或是失眠的那些夜晚,他一定守在床边,好像一尊守护天使。
那夜,真正的天使会降临此处,但玛尔仍蒙在鼓里。那夜,他看到光芒撒下,比他知道的任何一道光都要明亮。那夜,他踩着梯子到屋顶上,看着他的父亲沉耽黑甜。那夜,他从空中跌落,疾坠于地。他很快行动。他眨眨眼,眨去他的惊讶,并扭动身子好减缓冲击。冲击猛而迅疾,很快,他就躺在街头,合上双目,仰面朝天。他缓缓张开嘴,䑛着雨的味道。
留在这里吧,或许如此更好。
他睁开眼,向上举目。众生于他已是一份拼缀的碎物:谈吐、人群、家人、伴侣、自我——这是庆典拼凑起的一切;人与人之间都存有一份自己的情感与态度。对他们来说,他永远是一位局外人。一个人踩穿他的胸膛,正和他人侃侃而谈。
他反刍着那段告诉他已被选中的话语,思索着他是否还是他。
“天使是不会改变的。它始终存在。这是那种东西的本性。”
“那孩子会去做这种事吗?”
“他会的。而这是他的本性。”
“存在变化无穷,但它岿然依旧。”
“的确,天使乃是可为与不可为之物的集合。它完美无瑕。”
“所以他的这考验不就不可能完成了吗。天使能成为的东西,玛尔却成为不了。”
园艺师顿了一下,等着回答。
“如你所言。玛尔成为不了。”
他们一动不动。记忆淡去。
玛尔作出一个完美的蹬足上步,双刃剑旋入手中。
“不要追忆过去了,记忆会干扰你。到底为什么,又要怎么做,这我并不知道。我只能行动。”
他喘着气,他想集中注意力,但双眼总是无法聚焦在目标上。他的大脑比他更敏捷一些,很快,他看到了它——一束洁净的光,它没有被反射、折射或其他颜色玷污。那光从人群中散发出来。
他还没有接近它;现在,天使藏匿于凡人之间,哪里都找不到它。
或许最好还是那样做。或许他就应该——
“玛尔。”
玛尔转过身来。一人手持画笔与调色板,坐在他的旁边。没有画框,亦无画布;他以空气为纸,油彩在雨中融化。
“画家?你怎么在这?”
“观察。”
“你不能在这,其他人已——”
“就好。”
玛尔不语。画家几乎没有动笔——这一点,那一挥。画本身在创作着自己。
玛尔观察着。水彩在空中变得略显透明,但颜料并没有画出什么别的东西,只是为远处的前景覆上流彩。画家的画覆于现实之上:人群绘以咖啡棕,天空绘以群青;霓虹光牌四周环绕,庆典灯火则掺以褚褐色、柠檬黄、灰白、象牙色与一丝洋地黄。雨滴落入,颜料绚烂,相互盘绕,仿佛身处幻梦。尽管如此,画家依旧一次又一次地抹上颜色。
“你怎么在这?”
伊1没有回答,伊的作品还没有完成。
“其他人知——”
“不。”
“为什么?”
画家调转笔尖,画笔仿佛成为了武器,抹去先前的画作,开始画一幅新画。它们生于云间,出现在画中。占星师仰望着外溢层,看着天堂,或是天堂的残骸。设计师滔滔不绝,和其他人说话。园艺师坐下来,每一个人都在讨论、规划、控制着大地上的众人。画家不在画里,因为伊就在这里,在他身旁。
“你……”
“没错。”
画布又被洗净,再次显示出前方的庆典之景。
玛尔准备再次行动,但发现了一些异样。伊选用一种新的颜色——星光闪耀,光明而纯洁。伊把它绘在人群边缘的两个凡人之间。
天使的羽翼将那里遮蔽。
玛尔迟疑了一下。
“这次很快就能结束吗?我能看透它们的内心,但我……我总不能一直杀下去吧。”
画家抬起头来,看向他。伊的画笔与调色盘掉在地上,被人遗忘。画布颤动,飘动在空气里,最终停在二人之间。他透过画布,在画家的眼中看到了自己。那副画中,背景中的庆典化为晕影,黑金色的画布上空留玛尔——他的轮廓、他的意识、他自我的形体。他的心脏熠熠闪光;黑暗中的灯塔。他的其他部分已经难以辨认而难以察觉;他知道,那是他已为云烟的记忆。在他人的言语下,唯有其本心依旧。现在,他看到了真正的自己。
他的头脑无比清醒。
“谢谢你所做的一切。”
画家在雨中融化,微笑依然,玛尔向前走着,步入喧嚣熙攘之中。
众人没有发现他正在穿行而过,他们只是盯着前面。人群围成一个圈;圈内,一个人躺在地上,而天使的光正漂浮在上面,和玛尔之前一样。和他不一样,众人的脸上多了一份平静,望着着阴暗的夜。
他知道,凡人看不到天使,也不会干涉其中。他们把那人围在里面,亦如围观的众神。他们并非冷眼而待,更多的是一份理解。这份理解关乎天使的死亡,而无关他们的死亡。
他们不理解玛尔所经历的。他们也将知道人间的平和终为假象。
他取出弓,用一种奇特的方式拉紧弓弦,尔后释放。箭矢路线无误,但在击中对方前却如同落叶飞舞半空。
啊,这还是与命运相违吧。
然后白刃以搏。天使还待在那里,而在箭落地之前,玛尔就已把箭落的地方的人群散开了。他转动身子,凭他先前的蓄力,将剑挥舞不断,直逼天使光心。
他与天使的隔膜依存。
玛尔失去平衡,眼睛张得大大的。他踉跄几步,没有摔倒,向后一跃呈防守态。但天使依然悬在那人上空。它没有因他的劈砍而偏移分毫。它一动不动。
他又一次行动,这次他选择从左侧突进,顺着人群搭起的临时竞技场旋身而行。他先挥出一把剑虚晃一枪,然后又挥出另一把直指天使。正如预料,天使皆闪身躲过,他却突然跨出一步,双刃共击于一点。
又一次,什么都没有击中。
“你干嘛呢?”
玛尔一顿。那是谁的声音?
“小伙子。就刚刚,你在干嘛呢?”
是倒在地上的那人。玛尔又一次低头,终于看清了那人是谁。这是一个老人,赤着脚,未携带武器。他上衣普普通通,但已湿透。他对此似乎并不介意;他的笑容十分平和。
“你能看到我?”
“当然,”男子喃喃道。
“那你……能看到它吗?”
“我咋就看不到呢?”男子举起右手,伸向光芒。“它好美。”
“那不过幻景而已,”他回答道。
“它不可能是假的。我知道梵天之光。在其他时光,在其他地方,我会再回来的。”
玛尔又一次抬起头来。这个男子行将就木。他不确定那雨水可曾从他发梢滑落,但他的双眼却……
不。
他又低下头来,他先看了看他的折口钢靴,好似为国王打造,然后看了看他的双手,粗糙而疲惫。他手持双剑,背诵着他所知的事实。
园艺师予宝剑。
占星师予长弓。
画家予护盾。
设计师赐良机。
它们曾有着名字,但玛尔忘记了,毕竟名字并不重要。到头来,天使不会被三位一体之弓,或夜曲护盾,或湮秘之刃杀死。它会被他杀死。
玛尔向前走去,站在男人身前。他缓缓举起右手的剑,刺入光心,然后天使歌唱。
马尔·阿纳尔听到了一切。他只是个小男孩,坐在窗边。时间很晚了,他的父亲睡着了,但夜还漫长。不知是神还是女神光辉闪耀,而夜在那神性的光下如此悠长。
自然,歌声美丽。它不止歌唱草地牧长与林中空地,不止歌唱生命与自然的美好。它在歌唱万物。城镇与繁星,人类、虫豸、小鼠的矛盾。它的歌中有着他不理解的词语,而那词语中又蕴含着他不理解的深意。
它歌唱着羁旅地球,行至奥兰加巴德2——那是它们的家乡。它没有原因前去行旅;它也不需要有原因。
玛尔紧紧抓住梯子,聆听着。孤独浸入似水流年。责任、牺牲与泛白的灵血。暴力、伤痛、无常、憎恶、畏惧将他淹没。
爱。那人说。“此时的我比以往感受到的更多。”
玛尔想要把刃拔出,但它依然深陷于天使的温暖歌声中。他爬到窗边,双目在雨中闪闪发光。光越来越亮,他不得不松开双刃,用双手挡住他的面容,那神圣的面容。那天国的面容,那来世的面容,抑或那死亡的面容。来不及了。玛尔闭上双眼,祈求双刃能自动弹出。他又拉又拽,满怀希望,但就是拔不出它。
失败了,他跪在男子身前,伸出他颤抖的双臂,尽可能轻柔地抚摸着他。
“爸爸?”玛尔问道。爸爸?
“拜托,爸爸,你快醒来啊。”
他一动不动。
那夜,有人敲响门扉。纺真言者的议会:一个低声细语,一个寡言少语,一个遭神遗弃,一个信心坚定。
但在那,在他的记忆中,只剩下天使。他的父亲走了,他又回到屋顶。最后的时光。
“我不能在那。”玛尔捂住脸,想要躲掉光芒。
“会过去的。只是记忆,”他祈求着。“只是记忆。只是又一段记忆。”
他的心底像压着十多吨重的东西;那东西由谎言构成,让他无法呼吸,空气沉重,好像他的肺中粘着污泥一般。他咳嗽着,想要把它除尽,但它却越来越大,攀附在喉中。他觉得好像发起烧来,胃中阵阵刺痛,他还那么年轻不能就这么死去。
玛尔紧握双拳,把注意力集中在背靠的冰凉粘土砖上。不能就这么死去。玛尔能感到有五块砖块。一。二。三。四。五。他呼吸渐渐平稳。再来一次:一、二、三、四、五。他发觉夏夜微风是那么轻柔。
不会就那么死去的。
他在那蹲了一会,心如死灰,大脑嘈杂。他需要一些时间来真正相信它,而当他真正相信它时,他终于放松下来。他睁开眼,看向屋顶上的另外一人。那是一个孩子,和他年龄相当。白发金肤。他们第一次见到彼此,一开始谁都没有说话。玛尔只是看着伊,伊的表情是多么奇怪,眼眸又是那么抽象。
过了一会,伊说话了,声音和他一模一样。
“我当时在那。同你一起。你还记得吗?”
“不。你是什么人?”
那孩子看了看双手,好似伊刚来到这个世界。“我也可以问你一样的问题。”
“你是神明吗?天使?”
伊把目光移开。“你能通过他者的感知看到我。你的那位画家知道这一点,那个老人也一样。有些时候,你也会在夜雾中或是光打在雾霭的倒影间望到我。但你,玛尔——你根本就不该看到我。”
“你别打哑谜了。”
孩子笑了。“那你别为人了。”
玛尔让这一瞬匆匆掠过。下面花园中的蟋蟀声响起,打断二人间的寂静,而在远方,车轮压过铺好的路面,呼啸而过。
他先打破尴尬。“我听过你的歌。”
“你还听过两次。”
“画家告诉我,在哪去找——”
“不。”孩子说。“你不要去听伊的话,玛尔。伊什么都不懂,只知道如何去创造更多的东西。伊只懂得破坏。伊不值得崇拜。”
“别这样向我贬低。”
“我没有贬低。”孩子把脸转向暗面。“你父亲走了,玛尔。那些恶棍要以你的悲伤化作燃油,点燃大火,来实现其目标。但你并不知道这些,你只是——”
伊停了下来。“伊——设计师——”孩子咳嗽着,蹦出几个字,但这一点用都没有——玛尔已把剑刃逼至咽喉。他不该有这把剑,至少不该在这里,不该在现在,但记忆早已不再连贯。孩子发出窒息的噗噗声,倒在屋顶上。玛尔看着伊大口喘气。他的剑只剩下一把,如今就算天使唱歌也无济于补了。
“只是和我聊几句可什么也改变不了。”
孩子一动不动。
“完事。”他闭上眼,转过身来,双臂抱住身子。“现在,我可以安眠了。”
他并没有料到事情发展成这样。他以为是一场肉搏,他以为会很困难——在某方面上,他希望他的幼稚的幻想能够成真。但现在一切都结束了。
夏夜的空气嗅起恍若尘埃幻梦,在这里,记忆的界面,雨已被遗忘。云朵飘过,天穹自由。
夜幕后,繁星若隐若现。
“真是美好一夜啊,”伊说。
孩子把剑递回他的手中,剑刃上覆了一层银色物质。伊没有瘫倒在地;伊脖颈上的伤口消失了,他与伊的目光相接,发现瞳孔如同金环。
“你——”
“你杀了我,现在我们可以谈谈了。”
“对不起。”
孩子冷冷地笑着。“不,你没必要这样,没关系的。我明白,暴力必不可少。而我一直都在剥夺你关于暴力的一切。你受过训练,要去期待它,去渴求它。伊们在彼处构建了一个拥有必要暴力的镜像。但这里,那一切都没有发生。我们没必要继续演下去了。”
“你又这样。”
“嗯,是这样。”
谈话又一次顿住了。玛尔不知道他该如何处理手中的剑,只好把它们放到自己左边。
“你多久来这里一次?”孩子问。
“我不知道。我只记得那些美好的夜晚。”
“所谓美好的夜晚又是什么呢?”
他楞了一下。“一处容得下我想象的地方。若我父亲忘关掉门廊的灯,那便再好不过了。我可以坐在那里,感到世间存在的一切都是由我创造的。”
“好吧。那来想象一下我。”
“什么?”
“为我想象一些东西吧。我和你不一样,我只能看到那是什么。”
“我……”玛尔望着无际的地平线。“我小时候,我想成为一只龙。”
“这样吗?”
孩子伸出右手,转了一圈。天空中出现了一只蛇,像烟火一样飞入大气层。
“像这样?”
玛尔摇摇头。“它不长这样。”
“再给我一些幻想。”
“我……我想要鳞片、尾巴和堆积如山的金子。我觉得那是真实存在的,我觉得我每次吐息都能喷出火焰。”
一只有鳞兽长出了并不锋利的尾巴与卷曲的双角。它喷出火焰,把空气在高温下烧得闪闪发光。其下,天际线化为金色。
“可以吗?”孩子问。
“你到底想让我说什么?”
飞龙消散。“……好吧。”
“画家可以把那绘得完美无缺。我想知道伊在何方。”
孩子叹了一口气,但玛尔还是继续说了下去。
“设计师,伊——”
“已经不重要了。”
“伊曾是我的朋友。”
“伊不是真的,玛尔。就连我,也不是真的。只有你,你的感知——此时此刻。”
他瞥了一眼孩子,第一次发现伊的背上生着羽翼。
“你不能就这么叫我放手。这事情没那么简单。”
“我没有啊。放手、前进——它们终究是理想。无论是好是坏,这些经历都将永远砌入你中。亦是生命,亦是痛苦。它们是很重要,毕竟已然发生,但在此时,它们也都不重要了。你必须活下去。不是在后来,不是在明天。是现在。”
“若不呢?”
“若不,你将会迎来一个可怖而痛苦的死亡。”孩子笑了。“我的圣权判决就是如此。”
片刻时间流过。
“我能问你一些事吗?”
“当然可以。”
“这一切都是徒劳吗?从此刻起,我所做的一切。我从未触及我的目标。我耗了我好几年的时间,但什么都没有改变。”
“你的目标不仅仅是让我死。”
“是吗?”
伊眨眨眼。“不是吗?我可不清楚。”
“你应该明白啊。你即完美。”
“不再是了,”孩子答到。“但从技术层面来看,你已经实现了你的目标。你并没有说过你要让我永远死去。”
玛尔笑了。“我就和做梦一样。”
“我明白你的所思所想,这整件事也有点太怪了。”
“不,不仅是怪。这事都不像真的。”
孩子看向他的双目。“我可能是一道幻影。而你可能也长眠土下。可能本来你就是个缸中之脑。这或许只是一个祈愿着,为他父亲的死找到一个原因的小男孩的大梦一场。又或者,这一切都真实无比。”
“那我怎么知道是真的?”
“太古至今,从没有人和我说过话。这一刻一定自有特别之处吧。这一定是真的。”
玛尔看了看双脚,双脚则悬在屋檐边缘晃来晃去。
“但为什么是我?”
“我不知道。这一切又是为了什么?我们都只是一位更伟大的存在事物的随意划分罢了。并非我们构成一瞬,而是我们即为一瞬。宇宙波动诸如此类。在某方面说,你我无别。此彼无别。现在别时亦无别。唯有存在空留此。
下方,游廊前,花园中人头攒动;青草化为混凝土,更远处,为了街边小贩,路面把自己打扫一新。庙中撒出光芒,如太阳般照耀着下方的广场。
“唯有存在,”他重复着。
“正是。但其并非静物——它是动态的,变化着的,与生命共振的。看吧。”
人群嗡嗡作响,好像发动机,谱出灵与魂的旋律。
“这一点都不公平,真的——我也希望我能成为他们中的一员。但你是啊。你一直都是。你也知道,玛尔……”
天使俯视广场,并未抗拒下方的人造光,而是与它共同闪耀。它的翅膀拍了一下,但依然站在那。它转过身来,万千情绪涌上面庞。
“庆典尚未结束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