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其实是想和你在一起
/如果距离是个问题，那就解决这个问题。/
距离的可怕，在于一切的不确定。
连续好几轮的暴风雨并没有带走夏天的酷热，却冲刷走了家里阳台纱窗网上的灰尘。见花盆里已经积满了水，贺盈只好倒掉积水，把几盆花陆续搬进客厅。
也不知道Q市的天气如何，那个男人在那边的生活、工作是否顺心。自从上一次分别之后，贺盈再也没有与恋人见上一次面。这种分别就如同在烧得火热的炉子里突然浇了一盆冷水，令人猝不及防却又深刻刺骨。
刚开始的时候，两人还会在信息里给对方嘘寒问暖，表达爱意，可时间一长，这些对话便形同虚设，失去了意义。后来项目开始启动了，那个男人也因为工作上的忙碌，开始不主动联系贺盈。渐渐地，两人的对话框变成了静止状态。
属于初夏的那份炙热，已不复存在。这种落差感伴随着盛夏的炎热在贺盈的心头循环往复，令她愈发郁闷。
距离根本产生不了美。贺盈对距离问题带来的不安感有一种熟悉的感觉，但她不确定这种感觉是来源于未知的未来，还是过去的某一段回忆。
翻看着同事们的社交平台，贺盈在各种图片和视频里面寻找着关于恋人的蛛丝马迹。“电视剧里的侦探都是干这种活吧？”她无奈苦笑着。正当贺盈打算放下手机不再“侦察”的时候，恋人竟发来了信息。
肯定是自己挂念的时候，对方也想起了自己。贺盈连忙高兴地点开了信息。
那个男人发来了一个视频。
下一秒，贺盈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从视频里看见华丽炫目的灯光、数不清数量的洋酒，酒杯、骰子、烛台……以及传到耳边的刺耳歌声，任何一样都足以颠覆贺盈的想象。这个场景分明与工作无关。
“今天没上班，喝酒去了？”她尽量压抑着内心因不理解而产生的怒气，发出了文字。
“嗯，还是洋酒，差不多醉了。”对方不咸不淡的回答，即将要把贺盈心中的怒火点燃。
“以为你工作忙，所以才一直没打扰你，”手指飞快地敲着手机屏幕，贺盈根本没办法平静下来，“今天竟然告诉我去喝酒了？这就是你一整个星期都没联系我的理由吗？”
“以前的朋友叫出来玩而已。我可以不告诉你的，但我没这么做。”
“今晚就让我放任一下。”
与其承受当下的愤怒与折磨，贺盈宁愿从未收到这男人发来的信息。他的字里行间都是放纵与谎言。贺盈想不出字词回复，她抬头一看，瞥见了客厅旧式酒柜里几瓶未开封的洋酒，瞥见了回忆深处那份模糊的、不愿记起的童年。
贺盈只想冲过去把里面的酒瓶全部砸碎。
“什么叫放任？”不久前裹在心头的保护壳正在逐渐脱落，贺盈清晰听见“信任”落在地上的声音。
“亲爱的我也要有自己的私人空间啊。工作时认真工作，休息时放松一下，就这样而已。”
洪水瞬间决堤，眼泪模糊了双眼直接一涌而出。看到男人发来的信息，贺盈仿佛被浇过一遍冷水，霎时清醒了不少。回忆的片段蓦然褪去。
“我害怕抓不住你。”
“我永远只会爱你一个。我知道你的紧张是在意我，爱我。”
“爱情里最怕的就是厌倦，怕你嫌弃我烦着你。”贺盈怀疑自己或许是内分泌失调了，才会过于在乎对方的一切。都是荷尔蒙在作怪。
“不会的。你担心的事情都不会发生。”
“早点睡吧。我喝完这一杯马上回宿舍，到了给你发视频。”
互相晚安道别后，贺盈放下了手机。她盯着眼前的空气，想要回想一下到底是什么导致了今晚的情绪失控。回忆深处总有一股不知名的东西想要窜逃出来，当自己要把它挖掘出来的那一瞬间，它竟化成一团迷雾消失得无影无踪。
才交往没多久，就因“过于在乎”、“过于热爱”而冲昏了头脑，变得焦虑，敏感，这根本不像以前遇事淡定的自己。
都是距离惹的祸。
如果彼此之间的距离能够拉近，偶尔也可以见面消化掉内心的不安，那该有多好。
想到这里，一种从未有过的迫切感出现在贺盈的脑海里，她迫切地想要解决距离带来的问题。就如今晚出现的这一类问题。
正当贺盈看着排班表发愁的时候，公司的下一步安排解决了贺盈的燃眉之急。像是炎炎夏日里的一场凉快及时雨，让她感到无比欣喜愉悦。
因季度盘点整理，一些收支数据需要安排总公司的相关员工到Q市的分公司进行核算与记录。虽然当天往返肯定会累得虚脱，但贺盈还是积极自荐，争取到了这个无人愿意争取的工作。
想象着彼此即将变得越来越近的距离，贺盈心里乐开了花。她打算先保密，到了目的地再给恋人一个惊喜。
八月中旬暑气渐消，仍然残留的热浪隐藏在城市里的某一处角落，等待着一个时机随时反扑重回。坐在公司安排出发到Q市的车上，可能是因为兴奋和紧张的心理，贺盈感觉有点喘不过气，于是打开了车窗，让外面的新鲜空气闯进车里。
“空调不够冷吗？要不给你调低一点？”同行的同事对贺盈在高速上打开车窗的行为表示不解，大概是剧烈的劲风把她的耳朵吹得生疼。
“只是有一点闷。通了一下风好多了，我现在把窗关上。”贺盈说罢便用力按住控制键把车窗关上。身旁的女同事马上伸出手来整理着她那被风吹乱的头发，表情不太愉快。
车内气氛过于尴尬。贺盈只好掏出手机假装自己在忙碌，却又想不出要忙碌些什么，于是点开了恋人的对话框，跟对方聊聊天。
“分公司附近有什么好吃的吗？”突然这么一问，贺盈感觉自己的“惊喜”快要暴露了。
“怎么了吗？你要来这边工作吗？”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恋人的惊讶。
“听说公司要在这里聘请一个新人，你就是那个新人？”
这个消息贺盈从未听说过，她也是刚从恋人那里知道了公司正在Q市招聘的消息。下一秒，一种可能在贺盈的脑海里一闪而过。
“也是，全公司只有你比较合适。刚毕业出来打拼，没有孩子，也没有家庭牵挂。”
看到对方发出来的这句话，贺盈脑海中刚出现的“可能”像泡沫一样被现实戳破。
对于家庭的牵挂，贺盈不比别人的少。因为过着类似单亲家庭的生活，贺盈对家庭总是有着强烈的依恋。当初高考选择大学，也是选择了离家不到四十公里的学校，每个星期都要往家里跑一趟，喝一口妈妈煲的汤。如今姐姐在外工作，弟弟也寄宿在学校甚少回家，只剩下妈妈和自己住在那个破旧的小区里。大部分的时间都是两母女互相关照、依偎。
一想到连自己也要外出工作不住家里，留下妈妈一人在家孤独，贺盈根本不需要考虑关于工作的薪资福利等条件，而毫不犹豫，坚定选择继续留在G市工作。
“你可以跟领导谈条件啊。你自己选择，我不强迫你。”
然而，这是一次与恋人拉近距离，找回恋爱挚热的绝佳机会。就像今天能够来到Q市一样，自己不是一直对此迫切地盼望着吗？
异地恋爱带来的怀疑、焦虑、不安、孤独、崩溃……贺盈也已经一一体验过，这些感受足以令她痛苦不已，寝食难安。假如两人解决了距离问题，彼此见面的时间会变得更多更久，这些负面情绪肯定也会相继消失，自己也不需再担惊受怕。这个结果正是贺盈需要的。
但假如自己并没有选择这个机会，两人之间的距离在短时间内也不会再有任何改变。由此带来的后果，还能否再次幸运度过？
这次的选择，比当年贺盈面对大学选择似乎更要困难。从前是在喜爱的专业和离家近的学校之间选择，现在是家庭与恋爱之间的选择。无论怎么选择，都需要有所舍弃。无论选择任何一个，都能够改变自己的人生。
一阵刺骨的冷风让贺盈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只见车内的空调冷风口正对着自己的方向直吹，贺盈伸手调整了一下出风口，捂紧身上单薄的黑色防晒衣。
“知道了，我会考虑一下。不要有太大期待。”如果真的需要申请调到Q市工作，那么今天就是作出抉择的最佳时间。虽然回复的文字令人无法判断她的最终抉择，但贺盈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来到分公司的办公室，贺盈和同行的同事们都被这边的装潢震惊住了：宽敞明亮的空间，精美的大理石地面，还有墙上点缀的几幅现代艺术画作，一束阳光透过落地窗投射在办公桌上。这一个宜人的工作环境，足以令每个员工向往。
“本以为你们是被流放到这里的。今天一看，原来是来度假的啊！”身旁的女同事瞪大了双眼，发出了羡慕的感叹。
见大家都沉醉在公司的办公设计中，贺盈放远了目光，寻找着一个人。突然手臂被拉扯了一下，贺盈被拉进了身后的茶水间。回过神一看，原来是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恋人。
男人关上了茶水间的门。他牵起贺盈的手缓缓靠近，即将要把她拥入怀里。然而下一秒贺盈挣脱了他的环抱。
“怎么了？这么多天没见面，生气啦？”他歪着头看着贺盈的侧脸，想要看穿她的心思。
“现在在公司，还是保持一点‘距离’吧。”说到“距离”这两个字的时候，贺盈故意加重了语气。
“有时候忙着忙着，就会忘记和你聊天了。下次一定注意，好不好？”男人用恳切的语气哄导着，“中午我们到附近吃好吃的，只有我们两个人。”
爱情的魔法再次生效。
男人将贺盈一把揽过来。往她的额头留下了轻轻的吻。
“对了，七夕就要到了，我们要怎么庆祝？”一切的烦恼已抛于脑后，贺盈在恋人的怀里畅谈着不久的未来。
“如果那天不忙，我可以回G市，和你一起过属于我们的第一个七夕。”
在Q市完成了工作任务后，贺盈和同事们准备启程返回G市。
呼吸着夜晚的空气，贺盈发现这里散发的空气味道竟和在自己家里阳台呼吸过的空气味道是一样的。她抬起头来看见天空中闪烁的点点星辰，夏日的晚风吹过脸颊，无比惬意。
在今晚这般美好的时刻，可惜无法与恋人相伴一处。这段爱情注定充满着挑战，但贺盈相信，只要彼此共同呼吸着这充满坚定和爱意的空气，便已足够了。
同事们正在互相道别着，贺盈与恋人的眼神在空中交汇，仿佛有一道看不见的线将他们紧紧相连。男人的眼中充满了温柔的爱意，贺盈满是不舍，对着恋人微微点了点头，示意着即将到来的道别，随后便坐上车，关上了车门。
车子行驶在高速上。窗外的建筑与灯光不断飞快地在眼前掠过。贺盈明白，自己已经做出了选择。
然而，某种问题之所以会反复出现，是因为它从来没有被好好解决。
七夕当天晚上，贺盈盯着平静的手机屏幕出神。还记得男人那天对自己信誓旦旦说出的那番话，说好要一起度过的第一个七夕，然而一分一秒过去了，手机屏幕上始终没有出现那个熟悉的头像。
那个男人就像消失了一般。贺盈的心开始变得不安，她担心恋人因忙碌忘记了这个重要的日子，更担心被恋人放鸽子。这一幕似曾相识。
按捺不住内心的焦虑，贺盈拨通了男人的电话。
“怎么了？”电话那头传来男人懒洋洋的声音，仿佛刚刚从睡梦中醒来。
“你忘记了今天是什么日子吗？怎么还没联系我？”贺盈强忍心中的不满，语气中带着一丝责备问道。
“没有，我今天回家了。”对方的语气变得不耐烦，“我现在很烦。”
“回来了也不找我？在烦什么？”贺盈的脸沉了下来，不停地追问着。
“刚回到的。我很累。”男人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低声说道：“人累心也累。”他的声音中带着明显的疲惫。
听见对方的状态不对劲，贺盈才想起了分公司那边残酷的业绩考核，顿觉心疼不已，她想要安慰他，但却觉得此刻的话语显得有些无力。
“为什么不跟我倾诉？我是你的女朋友啊。”
“不想说。”对方毫不客气地拒绝了贺盈。像是在悬崖边救人，被救的人主动松开了救命绳。
“……”贺盈只感到无力，却也担心彼此之间的距离变得更远：“我想见你。”
“跑来跑去太累了。”男人有些烦躁，提高了音量。
“我想见你，和你面对面聊聊天。”贺盈紧握着手机，指尖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想看看你的眼睛，鼻子，嘴……触摸你，抱抱你。”
在短暂的沉默之后，那个男人深吸了一口气：“我现在过去你那边。”
挂上电话后，贺盈试图用深呼吸来平复自己的心情，但每当她闭上双眼，脑海中就会浮现出男人疲惫的面容和刚才两人争执的画面。她担心恋人因为工作的压力而忽略她，又害怕自己的态度会让他感到厌烦。
今晚可能是这段关系的一个关键点。
幸运的话，可以死里逃生，继续彼此的恋爱关系。与其相反，今晚就是两人给这段感情画上句号的时刻。贺盈无法想象末日降临的可怕画面，这种想象是冷血的，残忍的。尤其在这个浪漫的七夕夜里。
晚上的时钟指向了十一点，男人准时到达。月光洒在波光粼粼的河面上，贺盈和恋人并肩走在河畔。
“你可以跟我分享的。无论是好是坏，我都会认真感受。”贺盈的声音在寂静的夜晚里显得格外清晰。
“那边的工作太累了，真的想一走了之。”男人的话语中透露出难以掩饰的疲惫和挣扎。
嘴巴突然变得苦涩，贺盈不知道说些什么才能让恋人振作起来。黑暗之中，她轻轻握住男人的手：“那边的考核是很严格，辛苦了。”
“我有时候很生气，为什么自己的团队会被选中被调走，”他握着贺盈的那只手微微用力，“很多同事直接颓废了，上班迟到的、打游戏的……”
“我们迟早完蛋。”
听到男人的话，贺盈心头一紧，没有立刻回应。
上一次到分公司，大家都只顾着感叹那边的环境有多好，却没有注意到他们的士气正在逐渐减弱。贺盈心疼恋人的痛苦，甚至想要为他分担一丝半点，只可惜自己没有这种超能力。
“很想劝你再坚持一下不要放弃，”贺盈停下了脚步，转过身面向男人，“但如果真的熬不下去了，那就回来吧。”说完，她张开手臂示意对方靠近。
晚风轻轻吹过，恋人相互拥抱在一起，今晚的月色美好得不像话。
“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去，自己在附近休息一晚算了。”男人的眼神中失去了往日的光彩，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疲倦和憔悴感。
但是这一晚，贺盈想和恋人一起度过。
“我跟你一起去。”她的回答坚定有力。
“你家就在附近，你确定和我一起外宿吗？”男人皱起眉头，不可置信地望着贺盈，“你妈妈知道了肯定要把你臭骂一顿。”
“没事，明天早上我早点回家。”贺盈似乎已经下定了某种决心。
脑海中的思绪在打架，可是任性始终占领上风。
一种名为反叛的想法如同病毒一般，在全身迅速扩散。贺盈并不认为这是脑子一热做出的选择，更不是一时冲动的决定。她只想解决长久以来，距离问题给这段关系带来的危机和不安。今晚她能将这个隐患修补完好。
在这个寂静的七夕之夜，两颗热烈的心在激烈跳动。
男人用强壮有力的手臂将贺盈一把揽起，拥入他滚烫的怀里。
“我会永远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