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当然是原谅他了
/因为他说过,这是所有男人都会犯的错。/
清晨,一束阳光透过绿色的玻璃窗照进房间。
原本应该宁静的假期,却被不经意闯入的阳光打破。贺盈抱怨着越来越强烈的光芒,决定下床把窗帘关上。
走到窗前往窗外望的一瞬间,贺盈不禁呆住了。眼前见到的是一栋栋错落有致的自建房,楼下的孩子三五成群地在嬉戏玩耍,几位妇女围坐在门前的树荫下,一边看着孩子们一边聊着家常。
没看错,这不是梦境。贺盈才想起来一家人已经搬到农村里生活了。
地面上的瓷砖因为阳光的照射而变得温暖。贺盈关好窗帘回到床上,却发现睡意已经完全消退。她轻叹了一口气,睁开眼睛望向白茫茫的天花板。
还记得农村的这栋自建房筑建的原由是希望奶奶能在家乡安享晚年,于是父亲花了一笔大钱聘人建起的。房子筑好后,父亲却在外面“建立”起新的家庭。
对于贺盈来说,那是一段沉痛、不愿提起的回忆。
如今住在这栋房子里,这段卑劣的记忆不由自主地频繁袭来,像是风湿病发作一样,隐隐作痛。作为子女的贺盈已感到如此忌恨,那么亲身遭受到背叛,但仍不得不选择生活在这里的妈妈又会是何等滋味。
西斜的房间因阳光的直射导致室温迅速升高,不能继续躺在床上任由高温的“烘烤”,贺盈毫不犹豫地下了床,却发现今天没有地方可去。
这里离繁华闹市实在太远,仅仅离开农村走到大马路也需要花上十几分钟。一想到出去玩竟是如此耗时费力,贺盈顿时泄了气。
正当她再次返回热乎乎的床上,手机收到了恋人及时发来的信息。
“两天调休假期,我们一起驾车去海边吧。”
恋爱期间,海边旅行已经成为了两人的约定,时不时被提起,却没有时间实现。现在机会突然降临了,贺盈听到“海边”两个字,兴奋地一跃而起。
临时决定的旅程今天就得出发。贺盈用最快的速度准备好出行的生活用品和衣服,等待恋人前来接载。出门前的那一刻才发现还没跟在上班的妈妈打招呼,贺盈一边拎着大包小包下楼,一边给妈妈发送了信息。
期待已久的海边旅行终于开启了。车子缓缓驶离了农村,坐在车上的贺盈打开车窗,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自由。
秋意正浓的十一月,天空湛蓝如洗,轻轻飘过的几朵浮云,仿佛是蓝色画布上随意的涂鸦。贺盈打开手机蓝牙功能,让自己喜欢的音乐在车里播放起来。
“你喜欢的都是英文歌曲吗?”男人握着方向盘,目光直视前方的高速道路。
好天气、自由、海边、爱情,与自己收藏的歌曲匹配度满分,但听见对方平淡漠然的语气,贺盈才意识到对方不喜欢这些音乐。
“你要听什么音乐?我搜一下。”
“随便吧。”他满不在乎的表情,说话的语气却像是很在意。“帮我把墨镜拿出来,阳光太刺眼了。”说着,男人用手指了指两人中间的扶手盒。
把墨镜递给对方后,贺盈无聊地望向车外,下一秒竟惊喜地看到了经过的一大片金黄色稻田。在城市长大的她从未见过如此壮观的风景。金灿灿的稻田在阳光的照耀下像是一幅流动的画卷,令人陶醉。
“一看就知道,你从没下过田。”正在认真开车的男人突然说话了,他似乎带着一种自豪还有一丝轻蔑,脸上笑意盈盈。
“我妈妈那一代人才下田忙农活。”贺盈不解,明明对方只比自己年长一岁,怎么可能有这种经验。于是她满脸疑惑:“难道你也干过农活?”
“对啊,我小时候就在田里插秧。只有一次,但记忆深刻。”
虽然男人带着墨镜,看不到他的眼睛,但贺盈确信着对方的眼前已经浮现出年幼时的美好回忆,正在脑海中反复回味着。
果不其然,接下来男人开始娓娓而谈,他谈到了自己的童年,说起了家庭的生活,还有过去没有受过污染的农田……贺盈第一次发现恋人是如此的健谈,说话时的他就像是一部永不疲倦的多媒体机器,不停地播放着各种画面。
恋人那些说不完的故事,让贺盈感到无比新鲜,忍不住想要听他继续讲下去。
车子在高速公路上疾驰,时间的流动变得飞快。终于,两人来到了海边。
此时已是傍晚时分,天空被染成一片金红色,夕阳的余晖洒在海面上,金色在海面上跳跃,与天空融为一体。经过漫长的车程,贺盈看到了眼前一望无际的大海。
两人找到了一家海边的饭店,品尝了当地的海鲜美味。海边、美食,还有彼此的陪伴,让这个黄昏时候变得格外迷人和难忘。
晚餐过后,贺盈与恋人牵着手走在沙滩上。夜晚的风拂过脸颊,带来了属于大海里的咸味。男人突然松开牵着的手跑在前面,似乎在沙滩上画着什么,贺盈好奇地走上前观看。
只见他蹲着身子,用手指在沙滩上轻轻描绘着,不一会儿,一个完美的爱心出现在海滩上面。
“属于我们的爱心,第一次在沙滩上画的爱心。”男人站起身子,拍了拍手上湿润的细沙。
“可是它始终会被海浪冲刷掉。”说话时贺盈的内心却满是感动和幸福。因为这是一个值得纪念的甜蜜回忆。
男人伸出手臂搂起贺盈,抿起嘴角:“不怕,以后去的每一个海滩,都要留下我们的爱心。”海边的风把他的头发吹乱了,但却丝毫不影响他的帅气。
他望着贺盈的目光柔情似水,眼底的真诚没有一丝掩饰。贺盈在恋人的双眸里,忘记了时间,忘记了整个世界的存在,只剩下海风,承诺,还有这无边无际的大海。
这就是她想要的爱情。真挚,热烈,自由,以及充满着命运注定般的宿命感。
月光洒在他们身上,这一刻仿佛就是永恒。
突然安静的夜空里绽放出五彩斑斓的烟花。贺盈激动地抬起头望向天空,只见一束束焰火像是流星一般划过天际,精彩动人。她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喜深深打动着。
“给你准备的惊喜,喜欢吗?”男人半眯着眼睛,深情地凝视着笑得合不拢嘴的贺盈。
靠在恋人的身上,贺盈心跳加速,脸颊泛起淡淡的红晕,脚下的沙子突然变得松软,使她不由自主地站不稳,脑海里满是初恋时的炙热。
晚风渐凉,浪漫绚丽的烟花秀结束后,两人回到房间。
趁着男人在浴室洗漱,贺盈来到阳台的藤椅上坐下。夜空中悬挂的皎洁月光,让她彻底放松下来。贺盈静静地坐着,享受着这份难得的宁静与美好。
然而就在这个平静的时刻,恋人放在床上的手机却不停地响起来了。贺盈试着不去理会,但在内心深处逐渐膨胀的好奇心驱使她拿起了手机。
不知为何,这个动作令她想起了妈妈。贺盈对自己突然产生的念头感到不解,但一种不安却真实地出现在脑海里。
恋人的手机密码贺盈早已熟记于心,然而这却是她第一次解锁对方的手机。
怀揣着危险的紧张感,贺盈点开了恋人的群消息。
原来她的不安都是有依据的。贺盈看到了男人不久前与他那些所谓的朋友们的对话,句句触目惊心,让她极度震惊。
【那一晚让你帮忙载回家的美女可口吗?】
【一般啦。】男人还附上了意义不明的表情包。
【这一下太猛了。】
【想不到你依然是龙精虎猛啊!】
……
喉咙突然涌出一阵恶心的刺辣。贺盈瞳孔紧缩,心脏瞬间被撕裂。
在屏幕上滑动的手指颤抖得可怕。贺盈想要透过手机屏幕看穿这个背叛者的灵魂,强忍着内心的慌乱,贺盈翻查着对方的好友列表,终于找到了那个“可口”女人的账号。
那一个秘密的,不可告人的夜晚,男人确实将女人送回了家。女人到家后给男人道谢,语气中是充满诱惑的暧昧,还有那几个茶味十足的可爱表情,作为这个浪漫故事的配角,贺盈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身体已经变得僵硬。
事情已经摆在眼前。贺盈双目放空,茫然坐在雪白的床上。
此时还不知情的男人走出了浴室,他用毛巾擦拭着湿发,哼着小曲慢悠悠地走过来。
“亲爱的,我洗好了。轮到你啦。”一副亲热无比的面孔,让贺盈感到陌生又可怕。
看见面无表情的恋人,还有她手中握着的熟悉手机,男人瞪大了眼睛,踩着拖鞋飞跑来到贺盈面前,一言不发直接夺过了手机。他定睛一看,明白一切已然发生。
“你看见什么了?”男人质问贺盈,眼睛没有离开他的手机。
“你在紧张。”贺盈黯然冷笑,“所以我的猜测都是真的?”
“不是,那次是朋友约我出去吃饭,他的女朋友说要介绍一个女生给我……”他的眼神四处游移,不敢直视贺盈,“如果知道会有别的女人在场,我肯定不会去的。”
“你的朋友不知道你已经有女朋友了吗?怎么还做这种事情?”
“他们可能只是玩玩。都是我不好,认识这样的人。”男人终于鼓起勇气抬起头,他试图伸出颤抖的手,想要紧紧握住贺盈的手,却被对方冷冷甩开了。“何况我也只是送她回去而已。”
“怎么办?你说的话和我亲眼看见的聊天记录,我到底要相信哪个?”
这并不是普通的选择题,而是一道答案昭然若揭的判断题。贺盈露出不屑一顾的讥笑,仿佛已经看穿了男人的小把戏。
“如果真的出轨了,我早就该把聊天记录删掉了,怎么可能让你看见?”
“是我看见了还是我发现了?”愤怒和失望盘根错节,贺盈紧咬着牙关,用尽力气控制着即将爆发的情绪。
“我现在把那个女人的号删了,好吧?”紧接着男人拿着手机一顿操作,然后将手机屏幕放在贺盈面前展示,“你看,已经删掉了。”他一脸无辜的表情,仿佛在告诉全世界之前发生的所有事情都与他无关。
可是已经都不重要了。贺盈凝视着男人,想起了海边的日落,沙滩上的爱心,夜空中的烟花……一切历历在目。自以为这些是真爱的感动,但实际上都只是背叛后的赎罪。
属于两人之间信任的坚固楼宇,原来只是破败不堪的危房,摇摇欲坠,只要轻轻一碰,便坍塌于无形。
尽管内心沉痛不已,然而贺盈却哭不出来,眼睛里没有一点泪花,像是早已预料到背叛迟早都会发生一样。
她从遥远的记忆中找到了熟悉的回忆碎片。就在那个初三体育考试的前夕,放学的贺盈满身大汗回到家里,打开门却看见平日总是在为家务琐事忙碌得停不下来的妈妈,竟然安静呆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脸色惨白,盯着半空的眼神空洞而无神。
贺盈被眼前的这一幕吓傻了,她连忙来到妈妈身边。
“你爸爸在外面有别的女人了。”她的表情像是已经死了般的平静,没有半点起伏,“我今天去他的公司亲眼看见了那个女人。”
听了妈妈说的话,贺盈仿佛被雷电击中一般,身体动弹不得,呆立在原地。
在子女们的印象中,父亲是一个常年在外做生意打拼,甚少回家的人。尽管他总是被繁忙的事业和无尽的应酬所淹没,但是每个月总会选出一天回到家里,和子女们吃上一顿久违的“团圆饭”。
在贺盈眼里,父亲是严肃少言的,即使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饭,他都会以“食不言,寝不语”为原则,从未开口与家人们沟通一句。饭后,他坐在电视机前,客气地与子女们寒暄近况,几根烟之后,他便出门继续忙碌自己的事业。
“爸爸还是对家里有牵挂的。”年幼的贺盈老是这样安慰妈妈。
如果能做比喻,妈妈就是温柔多情的河水,那么父亲则是那不易接近的,带着尖锐棱角的石头。虽然不了解父亲,但贺盈从未对这位一家之主有过任何猜疑。
如今这一个伟大辛劳的父亲形象终于被打破,贺盈无法接受,如同一直信奉的神明,变成了卑劣的凡人,她所构建的世界瞬间崩塌。
子女们决定来到父亲的公司,亲自与他面对面对质。
与父亲围坐在一起,不是在饭桌上,而是在一个会议室里,这还是第一次。虽然仍是在上学的年级,但三姐弟一脸真挚,带着怒气质问着父亲。
“你知道背叛家庭是不对的吗?”姐姐第一个开口发问,她直勾勾盯着父亲的眼睛,等待着他的道歉。
可最后等来的,是他轻蔑的回答:“哪里有对或不对的。我和你们妈妈都已经没有感情了。”他无视了一同在场的妻子,从口袋里掏出一盒香烟,用指尖拨开盒盖,取出一根香烟叼在嘴里,“你们年纪还小,不明白。”说罢,便点着了打火机。
香烟的另一端瞬间亮起一点微弱的火光。他皱起眉头用力吸了一口,然后缓缓地吐出,随后一阵烟雾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每一个动作都显得那么从容不迫,他似乎并不在意子女们的“幼稚”,只顾沉浸在自己的迷雾世界。
浓烈的烟味让贺盈呼吸不畅,她鼓起十分勇气,用颤抖的声音对着这位充满威严的父亲诘问道:“做出这种事,你不觉得自己很肮脏吗?”
对方唇角露出冷笑,他用两根手指夹起香烟,不慌不忙地往烟灰缸上轻轻弹了几下。“肮脏?哪里肮脏了?”他的眼神被烟雾笼罩,让人无法看个清楚。
“这是所有男人都会犯的错。等你们长大后就会懂了。”
贺盈对眼前的这个男人感到陌生。他不是一位父亲,也不是一位丈夫,只是一个厚颜无耻、渺小的背叛者,一块被腐蚀的石头。做着败坏道德的丑事,背弃了婚姻的承诺和家庭的责任,依旧面不改色,说起话来还仍似有理有据。
大家相对无言。见无人问话,他便若无其事地站起身离开了会议室,剩下无解的家人继续沉默的崩溃。
自从高岸的父亲形象坍塌之后,他回家的频率变得更少,在子女们成长的记忆里,只留下一些生疏的,丑陋的相关片段。
变得情绪化的妈妈时常会在子女面前提起这个弃她而去的丈夫,不断地怨骂、责怪,却又不忍做出果断的抉择。贺盈看得出,妈妈对这个不忠的丈夫仍存有依恋和改变的渴望。她选择容忍对方的不忠,妄想着通过时间的变化和自己的忍让,拯救甚至改变他。
以前贺盈不理解妈妈的想法,甚至多次规劝她抛开不可能实现的念头,离开这一片泥泞不堪的沼泽。想不到如今自己也亲身陷入了沼泽之中,无法自拔,找不到出路。
或许妈妈只是失败的大多数,或许自己会是一个不一样的例外。贺盈的内心充满了挣扎和矛盾,曾经拥有的甜蜜,已化作锋芒的利剑,刺痛着她的心。
可这只是她的初恋啊!
贺盈闭上双眼,满脑子都是父亲的那一句话。如果选择了原谅恋人,是否等同于背叛了当年对父亲满是厌恶的自己?父亲说的“你们长大后就会懂”,可她依旧不能理解这一种出轨行为。
然而放弃这份宝贵初恋,对自己带来的损失也是无法承受的。
再三思虑之后,贺盈做出了决定。她希望自己不会后悔。
“我累了,早点睡吧。”深吸一口气,贺盈用手支撑着床站了起来:“明天还要一起去看日出呢。”
嗅到了对方语气的变化,男人诚恳地望着贺盈:“对不起,我不应该和他们一起疯。”
“好了,你睡吧。我去洗澡。”
贺盈没有走向浴室,而是独自来到阳台吹风。
虽然选择了原谅,但必须承认,这份纯白干净的爱情,已经染上了无法洗除的污点。以后将要面对的,是一段艰难的修复之路。
无论再多么的坦诚相待,彼此的关系就如同天空远处密布的乌云,等待着随时劈来的一道闪电,亲眼目睹着黑暗后的无人生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