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遁卦
好大雪，漫天纷纷扬扬。
巡盐御史衙门外，轿夫差役正准备了官轿伺候林如海出门。
林如海带着两名随从正从大门出来，走向官轿。
马蹄声急，雪花飞扬，贾雨村一行十余骑像狂飙般驰来。
为了提高个人的综合素质，抵御关外蛮夷，大乾王朝建立后便恢复了君子六艺，特别重视骑射。
贾雨村抽着马向这边驰来，驰到下马碑前猛勒缰绳飞身下马，一边高喊：“恩公！”一边向林如海飞跑过来。
呼喊间，贾雨村已跑到林如海面前：“恩公万福金安！”说着深深地揖了下去。
林如海也着实惊喜，笑道：“朝廷的邸报我已经看了，可喜可贺。尊兄这样有抱负的读书人不该泯没于红尘世俗。”
贾雨村：“恩公再造之德，晚生终生铭记，结草衔环，亦当图报！”
林如海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才看见贾雨村背着一个包袱，又笑道：“怎么，你要给我送礼？”
贾雨村：“是礼物，不过不是晚生的。”说着解开了身上的包袱。
“哦？”林如海望向包袱，“贾家的？”
贾雨村笑了笑，解开了包袱。
一件貂裘露了出来，通体漆黑，无一根杂毛。
林家不仅仅是书香世族，更是五世列侯，林如海也算是见过世面的，还是被这件貂裘惊到了。
贾雨村：“恩公穿上暖和暖和。”说着便要替他披上。
林如海手一抬，止住了他。
贾雨村一笑：“这件貂裘是先宁国公领兵攻破北京城，从皇宫的宝库中得来的，算是宁国府的家传之物......”
林如海心中跃动却神色不惊，静静地望着贾雨村。
贾雨村将貂裘一抖：“宁国府的珍大爷和夫人对林姑娘那是赞不绝口。知道林姑娘是个极爱读书的人，夫人亲自带人将府中收藏的诗集孤本给林姑娘送去，还有好吃的、好玩的，更是变着法子天天送！”
一边把貂裘披在林如海身上，说道：“珍大爷说了，二爷特意嘱咐他们夫妻，一定要照顾好林姑娘，不能让林姑娘受一点微屈。”
林如海伸手在貂裘上摩挲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
贾雨村心中一喜，看来林如海也有这个心思，就不知贾瑛本人是什么态度了。这要是成了，他就能攀上贾瑛这棵大树了，贾瑛才是贾家的话事人。
贾雨村又禀道：“恩公一定听到那两声龙吟了吧！”接着，他压低了声音：“恩公，我在京城听说了一个小道消息，‘天地大变，龙脉复苏’。刚才的龙吟声很可能就是扬州城的龙脉提前复苏了！”
林如海点了点头，接着说道：“我正要赶去天宁寺看看。既然你已经知道了，咱们一块儿去吧。”
贾雨村一怔：“是。”
“瑛哥儿已经赶过去了。”林如海补了一句。
贾雨村闻言大喜。
望着纷纷扬扬的雪花，林如海叹了口气：“也不知是福还是祸啊......”
贾雨村默了一下，搀起了林如海的胳膊：“《逸周书》中有句话，‘兵强胜人，人强胜天’。”说完搀着林如海向官轿走去......
大雪在纷纷扬扬地下着。
扬州知府和巡防营的将官一个个像热锅上的蚂蚁，不断地伸长了脖子望着紧闭的山门。
扬州城能调动的官兵都来了，挎刀执枪从山门前沿石阶到山脚分两列直立在纷飞的雪花中。
青龙泉是设在一座三层八角的台子上。最上一层取的是乾卦，乾卦数“九”；最下一层取的是坤卦，坤卦数“一”；中间那层便是乾坤中间那个“五”数。青龙泉便是九五之尊！
青龙泉承接着中原王朝气运，以王朝气运镇压龙脉。
台子的八角自然应对八卦，也是看守龙脉之人踏问吉凶的卦位。可惜司礼监的人并不懂这些。
贾瑛是道教护法，自然明白这座台子的作用。
贾瑛站在乾位上，眼睛定定地盯着青龙泉一动不动。
站在旁边的司礼监红衣大太监，还有站在远处的几名司礼监番子一个个屏住呼吸，周围只剩下呼啸的风雪声。
这时，贾瑛两眼望着上方，脚踏台子八角旁的卦位走了起来。
走了不到三五步，贾瑛便停住了脚步，皱起了眉头，踏问吉凶讲究随时、随势、随人、随心、随天道。说白了就是顺应自然，随心意而动；然而贾瑛的心里却空荡荡的，一点感觉也没有。
贾瑛站在那里闭目冥思，突然他的两眼猛地睁开了，禁不住向钟楼望去。接着他伸出大拇指向前一点，一股凌厉的指力射将过去。
“当”的一声中贾瑛绕着台子的八角脚踏卦位走了起来。
铜钟发出的余音消失了，贾瑛的脚也停了，他低头望去。
两名司礼监红衣大太监对视了一眼，贾瑛的双脚正踏在乾位上。
贾瑛的眼睛一亮，袍袖一挥，一股内劲击打在铜钟上，跟着这一声钟响，脚踏台子八角旁的卦位又走了起来。
第二声钟声发出的余音又消失了，贾瑛的脚又停了，低头慢慢望去。
他的双脚脚尖踏在了艮位上。
下艮上乾，这是遁卦！
“遁”乃“遯”，逃避，躲闪，遁去。遁卦的主卦是艮卦，卦象是山；客挂是乾卦，卦象是天。在强大的客方的压力下，主方应当逃遁。也就是说，扬州城的龙脉确实跑了。
贾瑛的脸上却蒙上了一层狐疑，为何会脚尖踏在艮位上？自己可是先天宗师啊！他略想了想，将右手拢在衣袖之中，掐指一算小六壬，掌中快速起卦，再断吉凶。
这一次是给自己起卦！
贾瑛的嘴角有了笑容，眼中的光也格外的亮，小吉为最吉，凡事可谋、多吉多利。
两名红衣大太监看在眼中，走了过来。
一个红衣太监：“贾大人，卦象怎么说？”
正在这时，一名番子走了过来，先是望了一眼贾瑛，接着禀道：“林御史来了......”
另一个红衣大太监：“快请进来。”
那番子：“林御史身边还带着一个人......”
另一个红衣大太监：“谁？”
那番子：“新任金陵知府贾雨村。”
贾雨村来了！贾瑛眼中闪过一道光。
那个问话的大太监不知如何搭话了，另一个没有问话的大太监接过了话茬：“既然是金陵知府，就一起请进来吧。毕竟方山那里还需要他的配合。”
那番子应声走了出去。
稍顷，林如海和贾雨村被那番子领了过来。
贾瑛先是一怔，接着一笑，贾珍曾想将这件貂裘送给他御寒。
两名红衣大太监双手一抱：“林御史。”
林如海淡淡一笑，望了望青龙泉，对贾瑛问道：“怎么样？”
贾瑛先瞟了一眼贾雨村，接着说道：“我踏了一卦，下艮上乾，遁卦。”
林如海点了点头，转对身旁的贾雨村问道：“你也懂得卦爻，这个遁卦什么意思？”
贾雨村何等精明，连忙对两名红衣大太监说道：“遁卦是《易经》六十四卦之一，古人多解作逃避、隐退。朱熹《周易本义》曰：‘遁’，退避也。为卦二阴浸长，阳当退避，故为遁。”
两个红衣大太监对望了一眼，一齐问道：“你的意思是龙脉跑了？”
贾雨村微微一愣，答道：“这是遁卦的卦意。”
贾瑛笑着看了看他，果然是个聪明人，就不知道他能否跳出那个泥潭了。
两个红衣大太监又想说话了，贾瑛手一抬：“好了，你们如实上奏吧。”
两个红衣大太监不甘心地对望了一眼，又不敢反驳，只好答了一个“是”。
一阵风起，贾瑛的道袍立刻飘了起来，望向林如海：“这里冷，咱们回家吧。”
这还是第一次从贾瑛口中听到“家”字！林如海激动地点了点头......
这场大雪来得猝不及防，下得昏天暗地。
因长年修道，贾瑛不喜与陌生人交流，更何况是贾雨村。陪林如海吃了盏茶，贾瑛便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贾瑛并没有打坐练气，而是在闭目思索龙脉的事。
他的两眼猛地睁开了，“遁”乃“遯”，非退或逃，确切说是退守观察。另外自己的双脚并没有踏实，龙脉没有跑，而是躲起来了！
司礼监手中的罗盘是钦天监特制的，能避过罗盘的感应，应该与帝王命格有关。现在不是王朝末世，不可能出现帝王命格之人，不是活人......
贾瑛忽然想起了，扬州城下埋葬着一位帝王，隋炀帝杨广。
想到这里，贾瑛找来了扬州城地图，仔细回忆着前世留意过的新闻，他的目光在地图上快速移动，最终在瘦西湖西北向停住，隋炀帝杨广的墓就在龙脉上。
贾瑛倒吸了一口冷气，难不成杨广要诈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