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福字
走进前门大街，贾瑛从袖中掏出了一个小黄布口袋，那黄布口袋上有印，就是“皇恩浩荡”四个大字，打开来，里面是一锭锭特铸的金元宝，每只元宝上还印着一个篆体的“福”字。
这是贾瑛的年终奖，又称腊赐。
五两一个的足金金锭，共十个，也就是五百两白银。
一个四品京官，一年的俸禄银子才一百多两，这点钱养家糊口也仅温饱而已。
同样是四品官，贾瑛一年的俸禄银子是五百多两，是京官的五倍，再加上腊赐，一年一千多两。
听冯紫英说，他这半年的俸禄早就被贾珍领回去了。
街上，熙熙攘攘。
贾瑛一边走，一边在人流中寻望着钱庄，透过雪花他终于看见了挂着“永兴钱庄”招牌的一家钱庄。
柜台前站着一个伙计，望着贾瑛打量了一回，面上挤出笑容：“这位道爷，咱们这是钱庄......”
贾瑛没有理会他，径直走到柜台，从袖中掏出一锭金元宝放到柜台上，对柜台内老年管事的说道：“换成银子和铜钱。”
老年管事望了望贾瑛，拿起那锭金元宝，先是看了一眼正面的“福”字，接着脸色一变，一瞬间又装得若无其事地将金元宝放回柜台上，然后对贾瑛：“这位道爷，本店小本买卖......”
贾瑛明白了，从腰间扯下那块腰牌，往柜台上一拍。
老年管事一看，上面赫然刻着“龙禁尉”三个大字！
老年管事扑通跪了下去：“小人有眼无珠，冒犯了大人，请大人饶命！”
贾瑛手一抬：“换钱吧。”
老年管事站了起来，犹豫了一下，说道：“这是内造的金元宝，小老儿就是有一百二十个胆子也不敢......”
话未说完，贾瑛拿起那锭金元宝，手掌成拳，再伸开来时，金元宝变成了一坨黄金。
老年管事又是倒抽一口凉气......
贾瑛提着一大一小两个袋子走在大街上，这时对面一个老年人挑着担子走来，一边吆喝道：“唉，冰糖葫芦哟，新蘸的。”
贾瑛笑着走了过去，那老年人连忙停下脚步，赔着笑：“小师傅，敢问是要买糖葫芦？”
贾瑛：“能现做吗？”
老年人：“可以啊，可以啊。”答着，走到街边放下担子。
担子一头木盘上支着竹片弯成的半圆形架子，上面有许多小孔插着糖葫芦，另一头是可当场制作用的火炉、铁锅、案板、刀铲及糖、山里红等工具原料。
老年人：“小师傅稍等片刻。”
贾瑛笑着点了点头。
铁锅中有熬制好的麦芽糖稀，将山里红用竹签串成串后蘸上麦芽糖稀，糖稀迅速冻硬。
接过这串糖葫芦，贾瑛咬了一口，细细咀嚼，接着眼睛一亮，吃起来又酸又甜，还有点冰。
老年人满面堆出笑来：“怎么样？”
“不错。”
贾瑛咽下嘴里的糖葫芦，笑着说道：“你这糖葫芦，我全要了。”
老年人一听，先是一怔，接着便兴奋起来，突然又犹豫了，然后说道：“小师傅，我这里还有四五十串呢......”
贾瑛一笑：“我家人口多，吃的完。”
老年人：“好，好。小老儿这就给您做。”
或许是心情好，老年人的动作比先前轻捷了许多，一串串糖葫芦做了出来。
贾瑛从大布袋中掏出一两银子放在架子上。
老年人赔着笑：“小师傅，两文钱一串，找不开......”
贾瑛想了一想：“你老去帮我买个竹篮。”
老年人：“好，好。”
不一会儿，老年人拎着个竹篮回来了，还买了糯米纸和干净的麻布。
小心翼翼地将糖葫芦摆好，又用麻布盖着以防雪花，老年人这才将竹篮捧给贾瑛，“糯米纸有些贵......”
贾瑛：“天冷，抓紧回去过年吧。”说完，拎着竹篮走进人流之中。
老年人愣了一愣，望着消失在人流中的贾瑛，嘟嚷道：“道君保佑，小老儿遇上好人了......”
就在贾瑛拎着竹篮往回走的时候，宁国府里已经乱成了一团！
宁安堂里早已袭地铺满红毡，当地放着象鼻三足鳅沿鎏金珐琅大火盆，里面用檀香木烧着明火。
穿着大红吉服的贾母坐在上首主位上，一言不发。
贾敬、贾赦、贾政都来了，却都默默地坐在那儿，没有一个人吭声。
突然厚厚的门帘掀进来一阵寒风，贾赦的儿子贾琏喘着气兴奋得满脸通红几乎是跌撞着闯了进来。
贾琏一进屋，就对着坐在上首的贾母扑通跪了下来：“老祖宗、各位老爷！乾、乾清宫，皇上给咱家赐了‘福’字！”
几乎是同时，贾母等人同时站了起来。
一阵雪风吹了进来，贾蓉捧着一个托盘进来，托盘里明黄色的缎面上摆着一张约一尺五寸见方的大红御笺，很大的福字写在中间，上方还盖着大印。
纸上用泥金银粉绘制云龙纹，色彩艳丽，花纹细致精美，充满富贵气，显示出皇家的奢侈豪华。
贾蓉走到贾琏身边跪下，高举着托盘：“老祖宗大喜！”
贾敬、贾赦、贾政紧接着跪了下来：“老太太大喜！”
贾母目光中掠过的喜色显出她也十分兴奋，但沉着气，一步步走上前，仔细打量一回，确认不是皇帝随手写的糊弄贾家，这才笑着说道：“好，好。送到宗祠去。”
“是！”贾蓉这一声应得十分响亮！
贾母又对贾琏：“再派人去找你二弟。”
“是！”贾琏这一声回得也十分响亮。
两人都起身，分别奔了出去。
“福”字是一个会意字，暗含着“多子、多田、多才、多寿、多福”的意思，寄托了人们对幸福生活的向往和对美好未来的憧憬。
在大乾王朝，每到春节来临，皇帝都会书写一定数量的“福”字，赏赐给王公大臣。
不过，皇帝日理万机，时间精力都有限，不可能将“福”字赏赐给所有的王公大臣，一般只有正一品以上的王公大臣和亲信才有资格获得皇帝的“福”字。
而且，这个“福”字也不是随便写的，需皇帝前往大光明殿进香集福。随后回到上书房，用刻有“赐福苍生”字样的黑漆杆毛笔，蘸着朱砂书写一张张“福”字，最后还要在“福”字正上方盖上天子宝玺。
另外，皇帝书写的第一张“福”字，不会赏赐给任何一个人，而是封存下来，表示“留住福气”之意。
当然，不甘寂寞的太上皇也会写，并且会以“雨露均沾”的精神，让更多王公大臣获得“福”字。
自从贾代善得罪皇帝之后，贾家已经有六年没能得到皇帝御笔手书的“福”字了。
贾母走回椅子上坐下，像是问自己，又像是问贾敬、贾赦和贾政：“谁不知道司礼监是皇帝的心腹，打了司礼监，就是在打皇帝的脸......他却送了咱们一个‘福’字，是不是在告诉咱们，福祸相依......”
听到这里，贾敬长长的眉毛不经意地抖动了一下。
贾赦皱皱眉，没有说话。
贾政却有些不安了。
贾母心中一叹，往年这个时候他们正在宫里吃年酒，却因为贾瑛的事不得不提前回来，希望是想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