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气血狼烟
列缺城外，平原上的日子一如既往的平静。
阡陌交通，鸡犬相闻，阵阵炊烟在原野上飘荡。一条宽敞的大路弯弯曲曲延伸到远方，列缺城的轮廓隐约可见。
此刻有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正行驶在大路上，马车两旁护卫的是披坚执锐的士兵，他们眼神坚定，步伐一致，行走之间没有丝毫动静发出，显然是纪律严明的精锐之师。
与他们形成显明对比的，是装饰华丽的马车上不断摇晃的车身。阵阵绯糜之音从马车中响起，本就颠簸的马车摇晃的更加剧烈了些。
马车后面的大路上忽然传来马蹄声，这马蹄声越来越近，直到马车前面停下。马上的人是一个面容冷峻粗犷的中年汉子，他勒住缰绳，让马匹跟马车并驾齐驱，然后轻轻敲了下车窗，口中说道：“少主！奉将军之命，你应该在三天前就到了才对！”
珍珠窗帘掀起，露出一个脸色苍白，面容阴鸷的少年面孔。他皱了皱眉头，不满的撇了一眼，口中没好气的说道：“马车太颠，走不快！”
中年汉子好似没有看到少主的神色，自顾自的说道：“公子，列缺城与我云间城世代交好，若是延误了日期，家主恐怕会怪罪……”
这少主忽然打断了他的话，说道：“刑克庸！本公子如何做事，轮得到你来过问？！待我继任之后，定要将你发配到这列缺城！”
刑克庸等他说完，冷冷的回答道：“若能回到列缺城，卑职定会终身感激公子。”
然而，那阴鸷的少年却没有再听他说什么，他的眼神已经飘忽道远处，恰巧看到平原上寥寥炊烟，他忽然兴奋起来，指着那里说道：“我看那个地方不错，天色已经晚了，今晚就在那里住宿！”
此刻晨曦方现，距离夜晚还早得很，但刑克庸只是微微摇了摇头，并没有多说什么。他不过只是一介家将而已，方才那些话都已经算是越界，此刻却再没有义务说什么了。
妙清山中，山势绵延不断，在崇山峻岭之间，有一道身影如蛟龙一般游荡。只是在他的身后似乎始终跟着一道目光，这目光若有若无，那道蛟龙般的身影没有丝毫发现。
已经过去三天了，陆沧花了三天时间，才完全掌握体内暴涨的力量。那三株天材地宝大部分的力量化入血肉之中，这让他的气血狼烟已经达到十丈大小，他随意一击便有五万斤的力量。
魂道天眼也在两天前发生了一些变化，他如今已经能够使用一些魂力，而不在受限于那两道魂道神通。但可惜的是，他却完全不知道魂力该怎么用，它不像气血狼烟那样可以产生实质性的攻击，也不像“噬魂”与“冥火”那样的功能。
勉强来说，唯一的作用就是自己的大脑在它的加持下，感知与反应速度会极大的增强，且最多只能持续半刻钟，而代价就是，结束后他的大脑会产生撕裂般的疼痛，这期间他将失去任何反抗之力，在危机四伏的妙清山，贸然动用与等死没什么区别。
总之，这个能力颇为鸡肋，但在关键时刻或许能救命。
只见他脚尖踩着灌木飞快掠过，身后带起一片残影，但却没有惊起一片树叶，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片刻之后，他停留在一块石头上，额头微微见汗，开始运转呼吸法恢复体力。
“我如今全力全速奔跑，竟然可以连续跑三个时辰，百丈距离，我可以在半刻钟内完成！”他的心情有些亢奋，实力的增加，意味着他距离复仇更近了一步。
一想起仇恨，他的内心又沉寂了下来。此事太过诡异，事发前没有任何征兆，陆家不过是一个普通的经商家族而已，如何能引起那神秘的杀手组织出手！这其中的水太过深，以他现在的实力，贸然调查，恐怕会粉身碎骨。
只有失去过，才知道曾经拥有的珍贵。既然复活一次，可不能浪费了。
如今他要做的，就是积蓄实力，等待机会，同时隐藏自己，所谓潜龙在渊，君子待时而动，莫过如此。
看着眼前被拦腰切断的大树，陆沧满意的点点头，这棵树名叫铁杉，以材质坚硬而出名。寻常的刀斧砍在树上只会留下一道白印子，曾经的陆府就有一个阁楼是铁杉木修建的，那是陆家的象征。
可惜那血色的菊花，一把大火，这一切都消失的干干净净……
“霸王夺命枪第一层已经完全掌握，可惜第二层还是不能稳定，父亲说过，霸王夺命枪不能强求。如今，倒可以试试这十丈气血狼烟的力量了。”
陆沧一边自言自语，一边身子一晃，气血狼烟就被释放了出来。
血红色的气血狼烟飞快的蔓延，转眼之间就达到了十丈的范围，十丈内的阳光都被染成了红色，淡淡的血腥气在空气中弥漫。
三天前陆沧就尝试过七丈狼烟，那时的气血狼烟还很稀薄，血腥味也很重，而且攻击也不尽如人意，如今气血狼烟长到十丈，反而更加浓稠，血腥味也淡了很多，若不是可以去闻，或许都闻不到。
陆沧感受了一下气血狼烟的变化，目光看向十丈边缘的一块数丈高的巨石。
这几天的时间他有空闲就会思考气血狼烟的用法。在气血狼烟覆盖的范围内，他的感知会大大增强，就算是一只蚜虫都不能逃过他的感知，最重要的是，这种感知没有视角限制！
陆沧心念一动，气血狼烟忽的一下，化作一团十丈血云，笼罩在他的头顶。他尝试着让血云轰击那块巨石，血云开始缓慢移动，直到三四个呼吸后，这才碰到巨石，而且一触即散，好像一朵真正的云落到巨石上。
陆沧眼睁睁的看着血云溃散，遗憾的叹了口气，气血狼烟或许真的不能用来攻击。他心念一动，溃散的气血狼烟又忽的一下子出现在他的头顶，恢复原状。
忽然间，一道灵光在陆沧脑海中乍现！
气血狼烟不能用来攻击，但既然召回它的速度这么快，他是否可以尝试赋予气血狼烟形状。他当即在脑海中回想狼的形状，尝试着改变气血狼烟。
许久之后，陆沧一脸无奈的望着眼前的气血狼烟，此刻的气血狼烟已经不复血云的形状，它呈长条状，下方凸出来四根短一些的长条，至于头部，如果能称作是头的话——前面一块锥形的突出，上面则是两只短短的突出充作耳朵。
陆沧晦气的挥了挥手，气血狼烟恢复原状，紧接着又消失不见了。
目前来看，气血狼烟的作用好像只有感知，但谁会主动进入这么明显的气血狼烟之中，所以这个能力也有些鸡肋……
妙清山一处山涧之中，陆沧正在与一头猛虎决斗，以他如今的实力，普通的野兽已经没有了威胁，对他的提升也有限的很。所以他便找上了这只很早之前就注意到的白虎。
这老虎全身毛发雪白，身长三丈左右，吊睛独眼，行动如风，吼声如雷，陆沧怀疑它可能有传说中的白虎血脉，他在很久之前就注意到了这只白虎，那时他只能远远避开，甚至不敢接近它百里之内。
如今他实力大涨，自然也有了本钱与白虎搏斗。霸王夺命枪第一层境界的加持下，白虎节节败退，很快就落入了下风。但同时陆沧也不好受，他的衣服已经破破烂烂，身上挂着几道血痕，白虎速度奇快，几乎与他不相上下，尤其是在绝境之下更是被逼出几分凶戾，更是险象环生。
却见这白虎一声长啸，一阵狂风凭空生出，陆沧只觉一股恶风扑面，头脑一阵眩晕，猝不及防之下，一下子被吹出老远。他抬起头来，只见这一阵风所到之处，树枝摧折，土石纷飞。陆沧一时间目瞪口呆，他若是知道白虎有这手段，他绝对不会来招惹，有多远躲多远。看来以后行动之前必须要做到知己知彼才行，陆沧暗自警醒。
白虎眼见虎啸无效，又朝陆沧扑了过来。陆沧大叫一声，抓起不远处的铁棒，一个借力闪到树上。岂料这白虎把两只爪子在地上一按，和身往上一扑，便跃起数米高。
陆沧见白虎扑来，脚尖用力，在千钧一发之际又闪了过去，跳到白虎身后。白虎的攻击屡次落空，恼怒不已，身后长长虎尾一甩，携带者风雷之势朝着陆沧打来。陆沧刚刚落地，脚下还未站稳，被这一虎鞭结结实实的打在胸口，顿时皮开肉绽，火辣辣的疼。
陆沧一身筋肉早已凝实无比，这一击并没有给他造成多大的伤害，只是看着凄惨无比。他有心试试自己如今的实力，当下以棒作枪，直冲白虎而去。
霸王夺命枪本就以招式繁杂，攻击刁钻著称，此刻配合陆沧的力量，更是如虎添翼。几个回合下来，饶是白虎皮糙肉厚，被铁棒打在身上也造成不小的损伤。它眼神也不复方才得凶恶，它的虎啸从来没有人能挡住，以前它去普食，只需一身怒吼，人就再也动弹不得，任它撕咬，想不到如今栽了跟头，气性先没了一半，如今更是处处受制，已经生出了退走的心思。
陆沧目光如电，将白虎的动作尽收眼底，他察觉到白虎要走，暗暗说道：“你往日吃了多少人，今天被我碰到，岂容你离去！”
当下铁棒往前一探，霸王夺命枪—云鸿振羽！白虎躲避不急，这一击正击在白虎头颅上面，白虎一声嘶吼，双目一阵颤抖。
陆沧趁此机会，举起铁棒乘胜追击，白虎连连躲闪，但脑门先中一棍，又被陆沧多次打中要害，四肢已经颤抖了起来，陆沧战的性起，欺身上前便欲一击毙命。
白虎眼中闪出凶狠的目光，野兽被逼到如此地步，潜藏在内心深处的凶戾之气被引动出来，更不用说这继承了上古四大奇兽血脉的白虎，在身受重伤之下，竟拼着挨了几棒，即便是前肢已经骨折也丝毫不顾。它瞅准一个机会，一口便朝着陆沧的头颅咬了过去。
白虎蓄势一击，陆沧离得又近，慌忙之间他只得挪动身子，偏了一两寸，白虎的牙齿狠狠地咬近了陆沧的肩膀上面，手中铁棒再也抓不住，落在了地上。
陆沧疼的额头直冒虚汗，他咬紧牙关，另一只手抓到白虎的眼睛上面，一个用力便插了进去！
“嗷——”白虎发出一声凄惨的叫声，倒在地上翻滚起来，原本咬着陆沧的肩膀也松开了。陆沧已经感觉不到半边肩膀的存在，眼中阵阵黑晕，太阳穴突突直跳。他强忍着疼痛，瞅准时机一下子抱到白虎背上，两条腿紧紧缠住，但白虎身躯庞大，又不停地翻滚，根本找不到机会。
危急之下，陆沧眉心幽光一闪，却是发动了“噬魂”，这不是他第一次对活物使用噬魂，仅仅只是让动物晕一下，而且魂力消耗也是快的惊人，但如今的功夫，他却也顾不了那么多了，源源不断的魂力从天眼中出来，维持着噬魂。
白虎甩了甩脑袋，喉咙发出一阵嘶吼，又是虎啸，陆沧在这嘶吼之下，只感觉大脑受到重击，但他强行忍住，趁着这点空隙，双腿缠住白虎脖子，抡起拳头，用尽全身力气，一拳一拳的打在白虎的面门。
打了五六十拳，白虎眼中、口中、鼻子里、耳朵里鲜血直流，不一会儿功夫便把这白虎打成了一堆，软软的趴着不动了。
直到白虎没有一点动静，陆沧这才停手，眼中的凶芒也退了下去。这是他忽然感觉到全身酸软，一阵天旋地转，接着便不由自主的晕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月光洒在大地上，一阵凉风吹来，陆沧这才幽幽醒转过来，身旁躺着白虎的尸体，好似一块锦布袋！
陆沧挣扎着起身，右手一抬，冥火便在手中燃烧，此火也是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样，这是体力消耗过多造成的。
冥火轻飘飘的落到白虎的身体上，下一刻便忽的一下包裹住了白虎整个身体，片刻之后，一团晶莹的血珠就出现在空中。这血珠在不停地翻滚，伴随着阵阵虎啸，冥火慢慢的开始消散。
陆沧虽然精疲力尽，肩膀还在汩汩流血，但他强撑着，看着冥火一点点的凝练白虎的一身血肉精粹，这次的过程格外漫长，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快半刻钟的功夫了。即便是上次的赤角，也是几个呼吸之间就凝练完成。
陆沧转念一想，时间越长，岂不是说明血肉精粹越多，他得到的好处就越多，他忽然期待起来。
一刻钟后，冥火终于消散，白虎血滴也彻底显现出来。陆沧一口吞下血珠，开始吸收起来。
他只感觉吞下了一块正在燃烧的木炭，血珠刚一入腹就化作一股热流在体内乱窜，即便是已经被化掉了九成的白虎煞气，但仅仅是这一成的煞气就让陆沧招架不住。
陆沧只感觉自己置身于火焰之中，他的皮肤开始干裂，身体的水分正在快速蒸发，他原本就身受重伤，此刻在白虎煞气的摧残下更是仿佛风中残烛，随时都会熄灭。
体内的力量在一点点的被抽离，魂道赋予他超强的感知让他清楚的看到，心脏的跳动越来越缓慢，主动脉好像一个筛子，鲜血在腹腔、胸腔之中堆积……
一道红色的影子好似风一般，从涌泉穴忽的一下子窜到风池，又从气海窜到血海……
生命的最后时刻，陆沧的心神平静无比，没有丝毫的慌张与恐惧。
他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
“这偷来的生命，终于要结束了么……”
他并不后悔刚才的决定，如果是再来一次，他还是会那么做。
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山风刮过树梢，惊起几只麻雀。
与身体的沉寂相对应的，是他越来越清晰的感知，心脏不规律的跳动彻底中止，滚烫的鲜血也冷寂下来。
陆沧的感知终于达到巅峰，他的身体虽然沉寂，但心神却进入了另一层境界。
对于陆沧而言，他的生命在那个血夜就结束了，自从他从坟墓中爬起，就只为了一个目标而活着，那就是复仇。
故此，当死亡降临时，他的心中只有遗憾，却唯独没有对死亡的恐惧。
当一个人直面过两次死亡的时候，已经没有什么事情能让他感到恐惧了。
时间似乎陷入了静止，飘落的树叶也缓慢了下来，在极致的感知下，他终于成功感受到了魂道天眼的存在，魂力宛如丝线一般连接着魂道天眼与识海，维持着他最后的意识。
魂道天眼宛如太阳一般，照亮了陆沧的识海。刹那间，一股明悟忽然浮现，他的精神力宛如实质一般，顺着魂力的丝线，向着魂道天眼而去。
白虎煞气依旧在乱窜，似乎并没有因为这具身体生机的消散而停止。但伴随着生机的消散，他的精神力越来越弱，魂力丝线也在慢慢消失，陆沧此刻只剩下了一个念头，那就是向前、向前、向前！！
他终于临近太阳，他能感觉到里面蕴含着温暖的气息，他很快就到了最后一步，只差临门一脚，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那原本在体内乱窜的白虎煞气忽然不动了，在陆沧的感知当中，它似乎思考了一会儿，然后就直接冲着自己过来了。
什么玩意？！陆沧大吃一惊，一股煞气而已，它为什么会具有如此拟人的行为！
此刻他的精神力几乎干涸，肯定经受不住白虎煞气的冲撞，更糟糕的是，白虎煞气的速度奇快无比，几乎在一瞬间，就挡在了他前进的道路上。
陆沧心思百转，很快就有了决断。白虎已经很接近了，他心下一横，精神力紧紧团在一起，径直朝着白虎煞气冲了过去。
世界陷入黑暗。
当陆沧重新睁开眼睛的时候，四周一片黑暗，不知从何处传来滴答滴答的水声。
他很快就发现了自己的处境。
他的胳膊和腿上贴着黄纸，上面画着歪歪扭扭的符文，额头上同样贴着黄纸，五张黄纸让他不能丝毫动弹，就连思维也缓慢了很多。他只感觉头脑昏昏沉沉，体内原本磅礴的力量也不能动用半点，魂道天眼似乎也消失不见了。
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符箓了吧，想不到他是被修行之人抓住了。
一丝慌乱的情绪从他心底升起，但很快就被他压下。这样的困境，慌张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只有沉着冷静，才有逃出去的机会。
不过他很快就想起了另一件事，此刻的状况也被他抛之脑后，原本沉重的心上又被压上一块石头，他只感觉无穷无尽的压力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压的他喘不过气。
他现在还活着，也证明了他的一些猜测。
陆沧在临死之际，他短暂的人生画面开始在他眼前浮现，重生后一切也无比的清晰。在魂道的加持下，他很快就看到了躲藏在他背后的人。
他在养蛊！
自从自己苏醒之后，几乎每一步都在那人的操纵之中，无论是杀掉赤角，获得那几株天材地宝，还是觉醒魂道神通，都是那个人在背后搞鬼。
那个人的目的，就是要让他成长起来，然后达成他的某种目的。
列缺城中作为边塞重城，其中不乏仙神传闻。传说有些修行之人利用人体炼药，他恐怕是遇到了同样的事情。
但自从重生之后，往日的富家公子早已不在，如今是背负血仇的少年行者。
坐以待毙绝不是他的风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