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占得人间一眛愚
天空灰蒙蒙的,淅沥的雨声不断,微弱的寒意悄然而至。
邵府膳厅的上空弥漫着饭菜香味。
桌上呈满了美食珍鲜,“幺儿,来喝粥,你的病才好些了,就别沾荤腥了”一个妇人说道。
“听母亲的”女孩儿乖巧的接过粥,却在下一秒心内不断哀嚎,“啊啊啊,我想吃肉啊”
邵卿竹心中哀绝,来这里数天了,连肉都吃不到,唉!作为一个二十一世纪的少女,她在埋头苦思的时候很突然的来到了这里,历史上的大樾朝。
这对一个活了十七年的少女来说,是多大的冲击啊!也太突然了叭!
此时这里正是临和八年,而这一年,正是大樾朝被革新的第三年。
而她现在的身份是大樾朝邵家幼女。
江邑邵氏,名门望族,与皇家亦算亲族。到了邵卿竹这一代,她的二姐因皇帝一句“知书有容色”而被选入宫。
这时候的邵卿竹才堪堪十三的年岁,而穿到这里时,原来的邵卿竹已经没了呼吸。
作为一个作者,她深切的明白侵占她人身体是极为恶劣的,但是现在她也没办法,
因为临和八年,风热症盛行,邵卿竹不幸染病,病毒袭肺,身子虚弱,没抗住走了。
就在大夫要下判决时,21世纪的邵卿竹睁开了双眼,四目相对,那大夫惊叫出声,“活了!”
邵卿竹咽下最后一口粥,真是太玄幻了,她当时费了老大劲儿才缓过来的。
对邵卿竹来说,最幸运的应该是她脑子里有之前的记忆,且能看懂这个世界的文字。
另者,邵父慈爱,兄长早慧,环境很是不错。
不过,这个王朝的统治却如暗流,诡谲涌动。
樾朝的政治代表分属两大支,一个是文官代表李清之,另一个则是帝王之刃姚先雪。
对于这两个人的行事,其实是有争议的,史上普遍记载两人的敌对与水火不容,但是人是复杂的,邵卿竹也不想就传统的看待他们,毕竟她作为求证者,对于史料记载要负责。
更因翻阅诸多资料,她于一些被整个舆论所掩盖的小细节中发现了丝丝不同。
不过他们的身份注定了要站在对方的对立面,就如现在,人们都忘记了,他们曾是一起苦读过的同窗。
按史载,他们已经决裂。不过,朝中虽分化严重,邵家却从不站队。
邵父,为当朝礼部尚书,官居正二品。她的兄长,是右侍郎。邵家世代为官,邵卿竹的祖父,越国公,是三朝老臣,正如此,她的二姐邵卿语才被选入宫。
邵卿竹作为唯一没有出嫁的孩子,也是邵家人最疼爱的女儿了
夜色浓稠,寒风凛冽,
一个年轻男子站在阶上,他时不时向里望,见里面安静下来,方才回禀进了殿。
他进来后,只见塌上的男人面色青白,已然昏死过去,太医擦了擦额上的汗,躬身行礼,“大人”
姚先雪点了下头,示意他走近些。
半晌,他摩挲起腰间的剑穗,方才忍住了眼底的嘲意,侧身行了告辞。
刚走到外门口,就听见训斥声,那人面色不善,又吩咐道,,“把这厮拖下去好好教教规矩,”
“求公公息怒,是奴不长眼,奴不是故意碰上您的”小太监求饶道。
“好了,带下去吧,聒噪”那个被称为公公的人道。
“陈公公如今好大的规矩啊”陈工刚说完就听到熟悉的冷笑声。
他不由得眯起眼,“那怎么能和大人你比呢,姚大人如今可是官途亨顺啊”
姚先雪上前,“不敢,不敢”他说着脸上堆笑,
“你,啊!”陈工瞪大眼睛,“…”利刃划破了他的衣衫,和着血肉,发出闷响声。
“公公有一句话确实说对了,”男人冷声道,“你,怎么配和我比!”说着他将匕首拔了出来,
“处理了吧”他吩咐看傻了的两个小太监,“拿着这个去司礼监找掌印苏宁,他会安排”。
“是,大人”两人诚惶诚恐道。
屋内烛火通明。
男人脱下湿衣,走向床榻。姚先雪眸色深沉,东宫那位,虽是已故皇后所出,但如今却越发荒唐了,今夜之事,明日的折子上又该有看头了。
“陛下,太子如今越发过分了”“太子荒废学业,沉于情色,”“陛下,…”看着这些字眼,樾帝再也忍不住了,
李清之刚走进御书房,就见一道折子扑向地面,只见帝王脸色阴沉,
他躬身行礼,“陛下圣安”随即便静静站在一旁。
“逆子啊”樾帝喃喃道,“你说朕怎么养了个这样的太子呢”他不知是对着天地,还是先皇后张嘴。
“臣以为,太子一贯分的清轻重,怎会如此荒淫,”李清之回禀道,“陛下,”
“李爱卿,朕知道你不信,”不再年轻的帝王默然垂眸,“可事实摆在眼前,罢了,你们都先下去吧”
“是,陛下”众辅臣道。
众人三三两两离开了宫门。
“看来,李大人还有怀疑”一道声音从李清之身后传来。
“此事,姚大人可有耳闻?”李清之转身看向那人,似是企图确认些什么。
“我?”姚先雪拉长声调,“不~知~道~”。
“既如此,就不打扰姚大人了”说完李清之便准备离去。
“不过,我听说”姚先雪凑近他耳边,这让李清之双手不自觉的握紧,
“四殿下近日与太子殿下关系很是亲近呢”说完他又深深看了一眼李清之。
李清之愣在原地,眸中却转瞬清明,
有些事情,他们都心知肚明,只是不能说。
承安宫。
殿门的宫人齐齐候着。
檀香还未燃尽,木鱼声断断续续的响着。
一人正在打坐冥想,她双眸微闭,良久才缓缓起身。
有宫人进来行礼,妇人抬手示意,宫人走上前贴近她耳边轻语。
随即那人又站于一侧,
“又是一场闹剧啊”她喃喃道。
细雨滴落在空阶上,夜色如墨,清寒异常。
李清之解了外袍,暗暗叹了口气,若说真是太子无德,这皇储之人易位容易,再举却是难题。
如今已是不得不考虑这个问题了。
漠北。
远处的天地苍凉,一望无际。
将营内,年轻男子席地而坐,他神色平静,似乎一切都胜券在握。
另外一个着甲胄的男子则时不时看向行军图。
“报!”有兵士急报。
“讲”看向行军图的那人忙道。
“据前锋营侦查,敌数人正朝我方行进,…”
席地的男子不知何时已起身,他拍了拍衣上的尘,神色冷峻,走出大帐,“众将士听令,随我迎敌!”
“是,是,是!”众将呐喊道。
京都,雨后晴来。
樾帝降旨,太子易位,民间说书人又有了新的谈资。
永安宫。
“陛下,太子犯错,可他仍是您的儿子啊,会不会罚的太重了”一道女声传入耳中。
樾帝淡淡的看了来人一眼,突然就冷了脸色,“魏氏,”一夕之间,这个方才不惑的皇帝苍老了许多。
“臣妾在”女人站在下首,面上尽是担忧。
帝王走下高台,他凝视着面前的女人,冷笑道,“如今你可满意了?”
“陛下,你这是什么意思,臣妾惶恐”
“要让朕挑明了说是吗”帝王怒道,“你以为你做的那些朕瞎了吗”
青婳阁,碧影珠帘隔断了窗景。
赭衣男人斜倚在贵妃椅上,平添了几分妖冶。他听着属下的奏报,目色幽深,良久,启唇道,“好戏又开始了”
午后,大殿外,太子跪倒在阶,阶面潮湿的让他不由微微皱起眉心。
“陛下说了,不想见您,”传旨宫人道。
“怎么会,你胡说”他嘶吼着。
“父皇,儿臣是冤枉的,儿臣真的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姜承安无力的痛哭道。
他挣扎着要见皇帝,却突然看见了明黄的衣角,不由得抬头,
“父皇,父皇您再给儿臣机会”
樾帝看着他,面色晦暗,“没机会了,”
“如今满朝都是对你的不满,你辜负了朕和叶儿对你的期望啊”帝王看着他,眼中尽是寒心。
“父皇,儿臣一定是被冤枉的”少年抓着他的衣袍,摇头痛苦道,“是四弟说,父皇对儿臣失望,儿臣一时糊涂了”
樾帝看了看他,终于闭上双眸,他不再多言,转身离开了。
“好自为之吧”。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姜承安崩溃道,
明明皇后对自己是极好的,四哥也是,可为什么到头来他们却…,他委屈至极,
一觉醒来所有人都在指责自己,明明自己是被下药的那个,他们为什么都不信!?
他无力的跌坐在地,他们都变的好可怕,
好可怕,他想回去了,他想回小时候放风筝的院子里去,
姚先雪看着远去的帝王,和跪在殿下的少年,不由得摇摇头,这宫里啊有一点不好,就是太多算计了。
血红的晚霞在渐渐消退,几具还没有完全被沙石掩埋的尸体上空盘旋着几只秃鹫,
尸体上好几支箭头,断了的长枪依然握在尸体的手里。
远处,撕杀呐喊声不绝于耳,狂风怒嚎着。
夜色终于降临。
箭矢带火,飞向敌阵,一时之间火光冲天,…数个时辰后,人声寂寂。
……午时开战,此刻终于停息了。
江家府邸,梅州苑。
“小姐,你今天已经是第三次了提到去前厅了”
“哎呀,你不懂,今天的事对我很重要”说着江梨初的脸上不自觉的飞上两片红霞。
旁边的小丫头扁扁嘴,笑道“今日是贺将军班师回朝的日子吧,小姐”
江梨初羞涩的点点头,却瞧见远处熟悉的身影,便也顾不上丫头的打趣了,她忙道,“侍书,快看看我今日的衣裳可选的妥帖,脸没花吧”
“今日的小姐特别好看,真的,”叫侍书的小姑娘道。
“那我就放心了。”说着她捏紧帕子,眼见着那人走过来,不由得湿了眼眶。
“初初,我回来了”年轻男子看着她满目温柔,
“你去了好久好久啊”江梨初忍不住委屈道。
“我这不是回来了吗,再说,漠北战事得以平定,我才好以更佳身份给你幸福”贺经棐道。
“我知道的,”见女孩儿柔声细语,贺经棐心底一片柔软。
泠安宫。
“娘娘,用些茶水吧”郭嬷嬷劝道。
“不必了,本宫没胃口”女人淡淡道,只见她眼中尽是不甘心,
“这么多年,陛下还是忘不了她,”说着说着她竟笑出了眼泪来。
“可是,是他当年亲手放弃了她啊,如今竟还惺惺作态,为先皇后立庙刻碑,摆出一副深情的模样。”
当年的先后未入宫前是何等恣意,却生生为了一个男人,放弃了往后的自由,最终付出了生命。
而魏琳琅自己呢,如今也不知不觉变成了笑话!
郭嬷嬷心疼的为她整理衣摆,“您可是魏候独女,当朝皇后,尊贵无比,”
魏氏轻轻抚上鬓发,“可笑,真是可笑至极”她抬眸望向殿外,不禁自语道,
“魏候独女又如何,还是做了这数年怨妇”,
早知今日,
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魏琳琅看向窗外,离亭的门闭着,周围寂静无声。
天空中飘落霜露,茫茫一片,。
邵家。
邵卿竹正坐在窗边练字,却听墙外边人声嘈杂。
她走出门,“发生什么了这么热闹?”
“小姐,是贺将军的次子贺言溪秋闱中举了”门口的晗月道。
是了,邵卿竹暗道,不过,好像有些不妙,她好像忘了一件事。
那个,贺言溪!史上的妻子正是姓邵!
可是,这个大樾朝只有她家姓邵好像!
适婚人选,不会是自己吧?邵卿竹脑子很懵,她揉了揉眉心,“晗月,扶我进屋”。
她真的只想好好在这个朝代活着,可别出什么幺蛾子,再说史上也没在记载邵氏活了多久,夫妻生活和不和谐?这些都未知,
倘若日后,啊啊啊,邵卿竹越想越乱,可是她忘了,她本身就是一个变数。
一月后,姚先雪一行人终于返京。他坐在楼下,让尘落上酒,然后眯起眼,嗅了嗅酒碗。
“主子,有什么问题吗?”尘落用眼神问道。
姚先雪摆摆手,让尘落上菜,让兄弟们吃好喝好。
姚先雪端起酒碗,修长的手指微微泛出青白色,他唇角轻勾,“出来吧。”
晗月目光警醒,正要抽刀,却被姚先雪拦住。“无妨。”
话音刚落,只见一人飞身下楼,长身玉立,清俊秀气。
“姚兄,好久不见。”来人眉眼带笑,却不达眼底。
“沈督主。”姚先雪眉头微挑。
“好久不见,沈捷。”姚先雪幽幽道,“这是我倒的酒。”
“无妨嘛,我们两个,分什么你我。”沈捷笑的人畜无害,不知道他的还以为他真是个翩翩公子呢。
姚先雪看着沈捷,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深意。
“姚兄,此次回京,有何打算?”沈捷开门见山地道。
“不过是完成陛下交给的任务罢了。”姚先雪轻描淡写地回答道,“不过,”
姚先雪扭头,“沈兄怎会在此”
“姚兄,你我都是为陛下办事,还不放心我吗?”沈捷道。
“沈兄,你是为了他吗?”姚先雪叹了口气,
沈捷没有说话,却默默举起酒碗,一饮而尽。
夜幕降临,京城的喧嚣渐渐平息。姚先雪与沈捷走出酒楼,各自离去。
这一月,前太子死了,是自缢身亡。从此数天,宫中皆缟素。
人们都议论纷纷,只听说诱导太子的那花魁却一夕不知所踪,皇帝怒摔了魏后宫里的碗箸。
丧子之痛使得帝王一夕之间又白了几根发。不知是何原因,皇后被禁足数月,于是后宫便有惠妃暂代掌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