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兵书
“武王问太公曰:‘王者帅师,必有股肱羽翼,以成威神,为之奈何?’
人无股肱不行,鸟无羽翼不飞。王者兴师,威于四方,神鬼莫测,将欲达者,必有教之。
太公曰:‘凡举兵帅师,以将为命。命在通达,不守一术。因能授职,各取所长,随时变化,以为纲纪。故将有股肱羽翼七十二人,以应天道。备数如法,审知命理,殊能异技,万事毕矣。’
古者,五日为候,三候为气,六气为时,四时为岁。故年有七十二候,股肱羽翼有七十二人。为将者,达于道理,不拘泥于一术。知人善用,方能使其所长,因长而授职,不误事体……”
陈昌手中捧着的是胡颖送给他的胡氏太公兵法。
也就是胡颖祖上所注解,传下来的兵书。
以竹简为载体,上面的刻痕由于年久有了磨损,字迹也多有模糊不清处。
可见是代代相传,已至今日。
没有听说胡颖有儿子,倒是有个五岁的女儿,时常向其提起。
这部兵书大概也是一路传下来,到了胡颖这代因为没了子嗣,又不能传给女儿,所以给了陈昌。陈昌初时拿到此书,心下还是不以为意的,毕竟这本书他都读过了,没有了兴趣。
只不过,当他想起他曾跟他提起膝下无子时,心情可想而知,有了巨大的改变。
于是在临出发前,将之带在身边,无事时翻开了这十几摞书简。
如此厚重的一部书,承载了胡氏多少代人的记忆。
也可能是凭借此书,他们胡家武风传至今日。
不想,最后还是给了他一个外人。
陈昌有时想来,心情十分之沉重。
开篇即是《龙韬》,讲军队的统率、指挥,以及将帅如何树立威信、提高士气等等。
内容多所添加,非是后世传本,排序也是不一样。
陈昌路上行军枯燥,倒是慢慢读来解闷。
有时也颇能从中得到一些启发。
有了感触时,又想提起笔,在纸张上划拉两笔。
虽在行军途中,由于他年纪还小,不能长久的奔驰于马背之上,不得已,累了就坐回牛车。每当此时,随手摊开竹简,读上两句。
只是,牛车时有颠簸,读两句,眼睛就昏花。没奈何,当此时,只能歇一下,再慢慢品咂。
这次读来,跟前身囫囵吞枣似的记忆不一样,有了更加深刻的领悟。
对于之前两场高要防守战,他也有了新的体会。
加上行军所见,对于军队的建设,更加有了实质性的理解。
只是,他见识的毕竟少,对于不理解的,只能是慢慢摸索。
比如谈到军队的编制问题,里面就曾提到辅佐人员七十二人:
腹心一人,主潜谋应卒,揆天消变,总揽计谋,保全民命;
谋士五人,主图安危,虑未萌,论行能,明赏罚,授官位,决嫌疑,定可否;
天文三人,主司星历,候风,推时日,考符验,校灾异,知天心去就之机;
地利三人,主三军行止形势,利害消息,远近险易,水涸山阻,不失地利;
兵法九人,主讲论异同,行事成败,简练兵器,刺举非法……
等等。
对于陈昌来说,他要学习的还有很多。
对于前身所知晓的,他还需不断的强化,不断的观摩,不断的实践,才能将之刻入脑海,融入记忆,为己所用。
到此时,方知之前跟胡颖所谓的‘论兵法’,不过是浅识罢了,实在难登大雅之堂。而胡颖,不但没有笑话他,且还时不时的向他‘请教’,实在是……
大概是胡颖怕他走上‘赵括谈兵’的老路,故而不惜将自家兵法传授于他,算是对陈昌极大的帮助了。
也让终日飘飘然的陈昌,有了脚踏实地的一天。
是啊,要统率好一支军队,就连最简单的内部建设都没有搞好,遑论其他。
就算其中某些论点已经过时了,但仍是有其可以借鉴和完善的地方。
看着行进中的部伍,他有种想要大刀阔斧,将其等重新编制的冲动。
但他又再次回到现实。
这些都是他义弟陈佛智的兵马,哪里轮得到他指手画脚?
陈昌怅然若失。
不过,这次跟随而来的除了陈佛智一部交给他的五百号人,还有胡颖临走前从军中抽出的五十精锐。
实在是胡颖对他照顾有佳,既然不可劝,他也就在安全上做到位。
要知道,此时守城的加起他两位叔伯的也才几百号人,给了他五十,且还是从中挑选的精锐,也足以见得胡颖对他的重视。
陈昌自然谢过。
冼英因为要带兵去广州,所以与陈昌当日别过,也就没有见面了。
陈昌虽然是得到了胡颖的支持,但还远远不够,他更要得到他母亲的同意不可。
她母亲听到他要带兵去石州,心下自然吃惊非小,怎可放心?她还想叫他让别人带队,或者他的两位叔伯。
但陈昌拒绝了,高要城危机虽然暂时解除了,但今后谁又能预料到会不会发生其他的事情?不能因为他一人,而让高要随时面临风险。
而也正是有了胡颖和他两位叔伯齐心协力的镇守,这才能震慑住周边俚僚势力,一旦等到人马全都抽空了,谁又知道将来会不会第三次出现兵逼高要的情况?
是以,他没有接受他母亲的提议。
进一步,他提到陈佛智之情谊,以及他石州仍可能面临的困境。
在此之时,他若袖手旁观,岂非等同猪狗?
更进一步,提到了‘大义’,人若无‘义’,别说等同猪狗了,只怕猪狗都不如。
章要儿听来,知道他此心之坚,所以不再阻拦。
陈昌虽只有七岁,但他的所作所为像极了他的父亲。
他父亲陈霸先,为了报萧映之恩,全然不顾此行之凶险,一心投到‘大义’之中。
虽然不明白这个‘大义’何以能让人如此之癫狂,但章要儿还是选择支持。
他们父子,一个全身心投入广州,明明知道贼人有数万之众,仍是不为所惧。
而另一个,以羸弱之躯,为了还他‘义弟’兵马,不顾险阻,亦是一心而往。
章要儿还能怎么说,她不是刻薄而不明事理之人。
所以她答应了。
就算在此事后,他的两位叔伯都表示反对,但都被章要儿给说服。
唯一说服不了的,是三姐陈慕华。
这个三姐,从小就跟陈昌玩在一起,突然一下子离开那么长时间,怎能舍得?
她还吵闹着,想跟陈昌一起到石州去。
但很显然,这个险不但章要儿等不会让她冒,他陈昌更是不会同意。
以至于最后,陈昌不得不搬出晏英来吓唬她。
“晏英要跟我去,你不是讨厌他吗,你跟着又算是怎么回事?”
“嗯,难道说之前的‘讨厌’,都是假的吗?”
陈昌这样一说,陈慕华瞪视着晏英一眼,下定了决心:
“我当然讨厌他,我为什么要跟一个讨厌的人一起上路?”
这样说着,赌气不去了,就算陈昌故意拉她,她仍是不听。
虽然是把陈慕华给安抚下了,到底让旁边的晏英闹了个大花脸。
是白色的,是红色的。
陈昌自然能看出他心中的失落,不得不给他说些别的,让他从尴尬之地爬出来。
他的二姐陈思美是个文静的人,整日闲来无事时做着针黹。
他之前也有知会过她,她虽然颇为反对,最后因为说不过他,也就放弃了。
到底临行前说了声保重,也就作别了。
一家子都作别了,就差远走广州的父亲陈霸先和四哥陈延、五哥陈乔了。
当然,还有个长姐。
长姐陈念年,嫁给陈留太守钱蒇,已经多年未见了。
陈昌这次出来,除了胡颖给的五十精锐而外,另外还有自己的甲卫苏心斋、晏英等二十人。
他们分做两组,两个班次轮流保护在他身边。
他从高要出发,所行的路线,自然是按照之前胡颖给他规划好的。
胡颖给他指派了一个熟悉周边地形的向导,随着向导,一旦渡过西江,南下,转而向西。
一路行来,也并没有遇到什么麻烦。
眼看就要到建州了,侦骑突然回来,向他禀告前方发生了特殊情况。
陈昌仔细一问,才知是前方山地出现了两股人马。
一股七八十左右,身上皆有甲胄,看得出是正规军队。
而又有另外一伙数百人,应该是本地僚人。僚人正紧紧追着这些人,眼看到了前方开阔地带,就要被他们给追上了,只怕将有一阵厮杀。
陈昌不知道他们因为何事发生了逐杀,但既然碰见了,该出手时还是要出手的。
他立即带着数骑在前方探查了一番,也正如报说的那样,后方的僚人眼看快要追逐上前面的人马了,只怕将有一场混战。
陈昌观察着地势,以及忖度着他们双方追逐的距离,大概算到他们将要在前方豁口处遭遇。
既然如此,他也就立即回去,调派人马,提前在前方豁口处,四下埋伏起来。
远处军队打的是‘周’字旗,不知是哪部人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