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者迷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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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贾斯特伯:『无可救药』

以太列中心商业区外环有一家不算不出名也不算太出名的小饭馆,客人都是固定的人,都是住在周围为生活艰辛奔波的底层人。所幸菜价并不贵,但也有的赚。饭馆在盈利的同时也为因谋生而伤痕累累的人们提供了一个温暖的港湾。

唯一让人眉头一皱的就是饭馆所处的片区不属于任何一块辖区。既没有康福家族的保佑,也没有提斯汀家族的庇护。因此饭馆经常会遭到周边一些黑恶势力的勒索。

那些人常常自以为是地嚷嚷着要收什么保护费,令本就盈利不丰的饭馆雪上加霜——但这种情况自从尼可来了以后就完全改变了。

你问咱们伟大的律法和审判院哪里去了?

律法是为权势与金钱而生的,是被供奉在庄重的殿堂里用来被万人崇拜的。律法的经文与条例都是为了以太列更好的光明的未来而存在的。

审判院是太阳投在地上的影子,自身已经够黑暗了,它是不会再向更黑暗的角落钻的。

……

黄昏时刻,尼可竖起自己的头发,现在是晚餐高峰时期,来就餐的人很多,束起头发能让尼可找到以前的感觉。一个叛逃者的滋味。

“欢迎光临!今天要老样子吗?”

尼可见一个熟客进店,于是满脸笑容的迎了上去。她总是这样散发着热情与阳光,深受客人的喜爱。

“对,老样子,记得叫厨房少放点辣椒,最近胃不太好。”说话的客人是一位近60岁的老人,他一生未婚,将尼可视作女儿一样。每天工作完,他都会来这里治愈一下自己劳累的身体和心灵。

“好的!伯伯你先歇着,店里开始忙了,起来我去给您倒杯水。”

“尼可一份以太列炸鳕鱼排,要中辣!”

“尼可姐姐,我想要一份儿童套餐。”

“尼可……”

店里有两个服务员,但客人们都喜欢叫尼可服务,毕竟她可是这家店的招牌呀。

“薇……,尼可,来一只烤鸡,右颈脖处要特殊处理,最好烤的焦一点。”

上一刻还是满脸笑容的尼可眼角抽动了一下,一抹杀气从她的眼眸中一闪而过。她故作殷勤的走到那靠窗的桌子前,坐在那里的是一位五十多岁的英俊的男士,他朝尼可挥了挥手,右手手背的荆棘图案十分引人注目。

“您需要什么饮品吗?”

(滚出去,组织说过不会再来干扰我的生活,还是说你里格雷特是个不守信用的人?)

“有什么推荐吗?”

(你还是喜欢束起头发工作,薇莉安同志,其实我还是更怀念你小时候,你常常趴在我的肩头,像一只温顺的小兽。)

“吃烤鸡可能会有些油腻,可以搭配解腻的果汁试试哦。”

(你来这里就是为了和我叙旧?吃完赶紧出去吧里格雷特,我只想过平静的生活!)

“就按照你推荐的来吧。”

(工作之余来看看你不行吗?当初你选择清算者这个行列,你就再也无法逃脱一个泥潭了,用组织里的一句话来说就是……)

『就算你不去找清算,清算也会找上你。』

尼可笑了笑,嘴角的虎牙显得格外可爱。

她靠近男士,压低声音,冷淡地说道:“先生,我不会的。就算清算找上我,我会『清算』清算。”

说完尼可便去招待客人去了。

男士望着尼可忙碌的身影,不禁叹了口气。

“谁不想过上平静的生活,我已经身陷囹圄太久了,出不去了,可你还年轻,还有机会……”

“难啊……”

教堂内

“听说了吗?黄昏音乐厅在秋演唱的时候居然出岔子了。”

一位审判员勾着贾斯特伯的肩膀说道。

“我还挺喜欢秋的,你有时间一定要去听听她的歌剧,大审判官也需要娱乐嘛,难道不是吗?”

审判员用力的拍了拍贾斯特伯的肩膀,他觉得贾斯特伯的肩膀有些硬,震的他的手有些生痛。

“你说那两个打手?已经送进去了,大概关一个月就能出来。家族的人都是这样,干了无耻的事情,却只需要受到轻微的惩罚。”

“你怎么知道?”

“我亲手送进去的,不过还有一个人没抓到。”

在贾斯特伯眼中,律法是万物运行所必须遵守的铁律,可律法又不是完善的,是不断发展的,是处于生长期的树木。事物在发展时总会有旧的事物不惜一切代价去扼杀新生的事物,但贾斯特伯并不感到灰心。成功总是伴随着牺牲,登上风光无限的山顶,需要踏上千阶石梯,他不介意成为万千石梯中的一员。

亚贾斯特伯厌恶以太列的家族政治,但对事关以太列命运的大事,审判院只能被牵着鼻子走。

“主在任何时候都不会抛下他虔诚的信徒,除非他违逆了主。”

教士们高唱着『福音书』里的节选。

祂给予万物甘霖

神对祂降下审判

将祂的头颅抛向北方

将祂的身躯葬在南方

以祂的血液润泽大地

以祂的骨髓浇筑万物

最终最终最终

神心生怜悯

将祂的心脏送入人间

来做祷告的法官们也握紧双手,闭着双眼在心里默默祷告着。贾斯特伯作为三大审判官的一员,当然也在其中——虽然他认为这种祷告毫无意义,只是单纯的浪费时间,可这也是日常工作的一部分。

在以太列最高司法机关是审判院,审判院由三部分组成。最高律法院团是审判院的核心机构,由各级大法官组成。执鞭师是负责司法惩戒的武装团体,这种带有宗教性质的惩戒机关在很多地方都很少见。但不要感到惊异,异乡人,这里可是以太列。

执鞭师被称为『上帝之鞭』,据说他们是主派下凡间惩戒有罪者的使者,人们往往对其敬而远之。

陪审团由民众大选选出的百人代表组成,陪审团称为『百人团』,百人团负责旁听审判,并在一定程度上能影响司法审判的结果。

“贾斯特伯,完事了去喝一杯吗?”站在他身旁的法官提奥里用胳膊肘碰了碰他。

“做祷告时不要分心。你知道这会让教士们生气的。”

“你的意思是不去咯?不要这么严肃嘛,大伙不喜欢做祷告,你也是,不是吗?”

贾斯特伯没有回答。他只是低着头,似乎在思考。

“那下次再一起去吧。”提奥里低声说。

随后,在教士们的高声齐唱声中,祷告接近尾声。

来做祷告的人们陆陆续续的走出中央教堂,贾斯特伯走的很慢。他虽然不喜欢宗教仪式,但他喜欢教堂的穹顶建筑。然而出自能工巧匠之手的穹顶并不会得到称赞,它的光辉属于主,主恩泽穹顶使其成为沐浴圣光的琉璃。

突然有一只柔软的手轻轻的点了点贾斯特伯的肩膀,他回过头,只见一名身着修女服的美丽女子用羞涩的眼神看着他。

“您好,请问您有什么急事吗?”贾斯特伯觉得眼前的女子很眼熟,但他怎么也想不起来她的名字。

“您刚刚一直在认真听圣颂,法官大人,您一直以来都如此。”女子自顾自地说着。

“很多信徒在祷告时内心其实都是躁动的,虽然他们都摆出一副虔诚的样子。而您不同,您每次祷告都会早来五分钟——可您却一次也没有来看过我的歌剧。很多人只有在听歌剧时才会像您一样沉浸。”

贾斯特伯恍然大悟,眼前的女子便是富有盛名的歌者秋。

“歌者与教士……”

“贾斯特伯先生歌者与教士并不冲突,歌者的舞台是剧院,教士的舞台是教堂。《德克萨斯之死》和《圣颂》,究其根本都是歌唱艺术的一种形式,只不过应用场合不同而已。”

秋朝着贾斯特伯笑了笑,“如果您抽空来看我的歌剧的话,我会很高兴的。”

说完,她便迈着轻巧的步伐走了,贾斯特伯走的是另一边,他原本并不喜欢听歌剧,但下次,他可能会打破这个原则。

贾斯特伯居住的地方非常不起眼,86区位于城市的边缘。旁边紧挨着『城中村』区,那里是穷苦人住的地方,半夜经常会传来奇怪的声音,但众人都习以为常。

贾斯特伯回家时要经过一条小路,路旁常有烂醉如泥的醉汉或是一些无家可归的穷苦人在发愁。法律可以保障公民享有他们依法享有的权利,可却不能为他们带来一顿丰盛的晚餐。这时贾斯特伯会拿出口袋里的钱大方的施舍给这些苦命人。虽然这种小恩小惠无法改变所有人的现状,但是能为他们提供一顿丰盛的晚餐,好让他们还能见到明天的太阳。

走着走着,他看见了一位老人。孤苦伶仃,双目失明。

老人瞪着浑浊的双眼,无助地靠在墙角,贾斯特伯的内心泛上一阵苦楚。这样一个困苦的老人该怎么生存?他摸了摸钱包,刚好有一些钱。

正当他准备把钱放在老人手中时,他犹豫了。

这位双目失明的老人要是找不到商店怎么办?

要是老人找不到去商店的路怎么办?

要是那些无良商贩坑骗这位可怜的老人怎么办?

要是老人去商店的途中被小混混打劫怎么办?

于是贾斯特伯小跑到附近的商店买了一些饮用水与食品。他返回时发现老人正用他那灰白的双眼瞪着他。

“老人家,这是饮用水和食物。”

贾斯特伯将法典夹在腋下,放下手中的食物。

“谢谢您,好心人。主会保佑您的。”老人紧握双手为贾斯特伯祝福。

“啊!”贾斯特伯一开始没注意接近后才发现老人的手上,脸上都有数不胜数的伤疤,双眼上也有一道大疤痕。

“您的眼睛?”贾斯特伯有些惊异。

老人不慌不忙的理了理衣领,这时贾斯特伯发现老人虽然穿的简陋,却并不杂乱。

“如果你这个年轻人愿意听我这个老古董的故事的话……”

“那是以前的事情了。”

贾斯特伯坐到老人身边,用好奇的语气问道。

“能和我讲讲吗?”

这位失明的老人脸上明显有了生气,兴许是许久没人同他讲话了,像他这种流落街头的老人什么都缺,就是不缺一肚子故事。

“年轻人,不瞒您说。我来自那个地方。年轻时我同兄弟们加入了光荣党势力,和以太列家族的统治不同,我们光荣党不仅是为了食物,土地,水源,房屋,更是要拿着民主的铁锤将整个旧秩序砸碎,构建一个没有苦难与歧视各民族共和的伟大国家。”

“可是我们失败了,领袖安灼拉被十二把枪同时抵住。纵使他的『天赋技能』再高超,他也躲不过子弹——尤其是抵在他脑门上的。”

“他是站着死的。民主政权仅存在一年不到的时间,保王派大肆屠杀光荣党人。我被割下了双眼,他们以为我死了,将我扔到河里。可我活了下来。”

老人哑然笑着,留下贾斯特伯紧锁眉头。

“我一路流浪到以太列,也时时打听老地方的消息。至于听到十月政变,七月复辟,十一月光复运动,三月保皇战役,见的多了,也就颓唐了,麻木了。”

“我已经不是那时候的理想主义者了。我的生命在民主政权被推翻的那一刻终结。我活着仅仅是因为我活着,一具行尸走肉。现在呢我成了流落街头的穷鬼。原先还有一对父女经常来救济我,如今他们好久也没来了。听说是给打手打跑了。唉!您说为什么这个世界好人总是受罪呢?我如今失明如今,就靠着救济站的补给品过日子。有时还会被同行抢走食品,我不在乎,反正我也早就是死过的人了。”

“有些事情是不是当初不做比较好?还是说,只要你下定决心,就一定要去完成它?”

老人长叹了一口气,对着贾斯特伯说了一句今后令他一直无法忘却的话。

“理想主义者溺死在理想的鸟笼,黄昏会亲手杀死太阳。”

贾斯特伯彻底沉默了。良久他站起身,朝老人深深地鞠了一躬。

“谢谢您老人家。我会常来看您的。如果还有人敢抢您的东西,您就报我的名字。审判官,贾斯特伯。”

说完,一名理想主义者回了头,朝着太阳落下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