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卢克与爱莉希雅（一）

自从确认我应该属于“德欧蒙”这个种族之后，爱莉希雅的研究工作就多了一整个领域。

前阵子因为药剂项目要结项，爱莉希雅一整个月几乎都没有休息过一天，还天天赶工报告到半夜三更，卢克在实验室所有研究员的一片唾骂声中，不情不愿地给了她一周的假期。

不愿意给假期的原因，用鼻子想想都知道是因为，爱莉希雅休息期间，很多活儿都得他干。

倒不是这时候他又有什么良心了，而是因为在卢克的实验室，乃至整个帝国的学术界，能够和他还有爱莉希雅真正产生有意义的学术交流的人拢共不超过十指之术。

旁人别说是接手工作了，能看明白他俩写的开题报告就不错了。

昨天皇太子还专门来大公府上拜访，就是为了让卢克答应皇家图书馆和大陆魔法师协会的请求，主持《大魔典》第31版的修订工作。

我这才知道，卢克在整个大陆都是相当有名的魔法师和魔法研究学者。帝国所有有名有姓的学院都要为他一个客座演讲的名额争破脑袋。

不过也是，这人的性格要是去教书，绝对会误人子弟。

还是专心搞学术比较好。

我趴在桌子上，看着爱莉希雅认真地查找资料的样子。她手边的纸上还有我和她笔谈的记录。我向她详细描述了化作人身的期间，血液和魔力的变化，包括如何用血为洛克解毒的事情。

和她说了，我就默认之后卢克也会知道了。

其实我一直在暗暗猜测这两人之间是否有些什么特殊的羁绊。可惜，目前看来，这两人虽然远远没到两看生厌的地步，但也没有任何火花可言。

要说有什么特别的嘛，那大概就是爱莉希雅只会在有“外人”的时候对卢克使用尊称，什么“卢克大人”，听得人心里发毛。

我昨天还被一个研究员纠正我之前的错误看法。

卢克确实是名义上实验室的拥有者，但这是基于他贵族的身份、家族的资助以及大公府的支持。他是艾森伯格伯爵家的次子，这是一个历史悠久的家族，领地在帝国东部森林中央，他们家族把握着帝国四成的药材生意，在成品魔药的研究、制作、销售等领域拥有近千年的历史。

在实验室研制出的所有魔药，包括最新的学术研究成果，艾森伯格家族都享有优先购买的权利，甚至在大公府之前。同时，艾森伯格家族也不遗余力地支持卢克的各种项目，这些项目每年的花费，和我的卖身费不相上下，多的年份可以达到五千万的巨款。

但是，这所有的一切都有一个大前提。

这个实验室的全称是：卢克·艾森伯格-爱莉希雅·勒贝克松实验室。学界一般简称为卢克爱莉所。

我听这些“八卦”听得津津有味。当然，这些都是在爱莉希雅不在的时候，其他研究员和我讲的。

爱莉希雅·勒贝克松是何许人也？或许，有另一个天才的衬托，能更好地展现她的天赋和努力有多变态。

卢克·艾森伯格从小就是个远近闻名的怪胎。因为想要研究猫形魔兽，十二岁那年，他就踏上了环大陆游历的旅程，从帝国出发，去过至北之地，也走过极南之土。三年之后，没有上过一天正经学的他以第一名的成绩考入帝国第一大学（就叫这个名字，也确实是第一），仅用了四年时间就完成了本科和两个方向的研究生课程，三年后拿到博士学位，出版了第一本学术专著《上古魔法术式研究》。

也是因为这本书，让卢克·艾森伯格和爱莉希雅·勒贝克松结下了第一个梁子。

卢克在普通人读完本科的年纪，也就是二十二岁博士毕业。那一年，爱莉希雅十六岁。帝国有面向普通民众的公众图书馆。这个图书馆的管理员偶然发现，有一个名叫勒贝克松的神秘人，在两年的时间内，借阅并归还了馆藏的全部一万二千零七十七本书。在《上古魔法术式研究》上架后的第三天，勒贝克松就借阅了这本书，于十四天后归还。这是“他”第一次赶在超期之前归还图书，还留了一张便条，希望能转交一份材料给这本书的作者。

本就对这个神秘人十分好奇的研究员欣然同意了“他”的请求。三天后，卢克拿到了这份材料。第四天，卢克一早就蹲在了公众图书馆门口。他想知道，这个勒贝克松究竟是何许人也，竟然敢给他这个百年一遇的学术天才的学术专著勘误，还是整整一百多页？！

……

勒贝克松祖上曾是男爵，而男爵三代之后如无特殊情况就会自动收回爵位。爱莉希雅的父母亲都是过于老实的普通人，在别人提到家族历史时往往抹不开面子。自己手头的钱几乎全被亲戚借走，而她的父亲在她五岁那一年因为做生意亏了钱，欠下了一万金币的债务，从此将这个家庭推向深渊。

一万金币是什么概念呢？帝国有三种货币，金、银、铜，互相之间都是一比一百的关系。一百金币就等于一万银币和一百万铜币。其实现在流通的货币都已经是用魔法制造的了，除了最表层的镀层，内里并不是纯金属。但习惯已经固化，因而在称呼和形制上没有太大变化。

在帝国的小城市，吃一顿饱饭需要十五到二十个铜币。一个普通的劳工干一天活儿能得到两到三个银币。

先是变卖值钱的首饰、古董，然后是马、然后是家具、衣服，到最后房子被迫收走，债务却丝毫未减。每一年、每一天，所有的劳作都变成了利息。这对夫妻是如此的老实，以至于从未想过要用任何方式去为自己争取，哪怕是减免一些利息。

爱莉希雅的父亲每天早上去工地上班。日落之后，他就去酒馆当保安，到半夜回家，日出再出门，每天如此。她的母亲除了照顾她，靠缝补和为富人家洗衣挣钱，晚上等爱莉希雅入睡后，再做精细的钩织蕾丝——漂亮的蕾丝织片需要用上好的材料制作，可不能让爱莉希雅的好奇心用错了地方。

爱莉希雅对金钱有着强烈的渴望。她知道自己比普通人聪明太多。然而，作为一个孩子，而且是一个女孩子，当她想要推销自己的技术改进方案时，总会面临各种质疑。

改变她命运的，是一场事故。十四岁那年，在乡下的奶奶得了急病，一家人在赶回去的路上，租来的马车滑落山坡。爱莉希雅的父母双亡，而她在母亲的怀抱中得以幸存，只是摔断了一条腿。

按照帝国的法律，没有父债子偿的说法。爱莉希雅带着最后的五个银币，只身前往帝国的首都，雷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