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总有人不珍惜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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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带娃如历劫

裴梦鱼趁李氏离开之前,讨教了孩子饮食的问题。得知孩子早已断奶,饮食百无禁忌后,心下宽了大半。但她没料到关于孩子吃喝拉撒睡这五件事,最可怕的乃是“睡”这一关。

在告别李氏一两个时辰后,郦仪就似因意识到奶娘不会折返而哭闹起来,裴梦鱼剔了鱼骨做的鱼粥被打翻两次,折腾许久才喂了两口鸡蛋进去。等娃哭得声音嘶哑,终于筋疲力尽地睡了过去,已是接近傍晚了。裴梦鱼这才意识到自己还粒米未进,但却是身心俱疲到连厨房都懒得走过去。

她在娃身边眯了会儿,醒来时太阳已经落山。她担心孩子饿死,抱起郦仪就往厨房走。被颠醒的郦仪还算平静。裴梦鱼翻箱倒柜找出了两块糕点,饿昏头的郦仪总算不挑了,把糕点吃个精光。

裴梦鱼见角落里有些稻草,伸手探了探确认没有尖锐物,便让郦仪坐在上边,自己开始烧火做饭。为了保证孩子的安全,顺便逗逗他,她每进行一步就过来给郦仪展示一番。拣柴火、打火、舀水、和面……终于在郦仪啃完一根稻草前做好了面汤。

庆幸的是郦仪好歹是快两岁了,走路走得挺稳当。除了时不时啃草扒拉土吃,暂时还没发现他能做出危害自身的事情。只是白天睡饱的郦仪一直醒到子时才又歇下,这让过了困劲的裴梦鱼辗转难眠。结果天没亮,郦仪又醒了,且哭声震天。被惊醒的裴梦鱼心脏突突地痛,但还得拖着灌铅的双腿起身忙碌。又是换尿布又是给娃洗身子,再去做吃的——

她这时最懊悔的就是前几日没去买个丫鬟。

是的,没有帮手的话,娃养不活,自己还得累死。

她找到从前老张用来运货的两轮推车,往上撒了些稻草,又铺了两件旧衣服,放了一个牛皮水壶,最后把郦仪抱进去,打算推着他去一趟四通市。

郦峤家的宅院十分偏远,这一趟步行来回,少说也得两个时辰。有货买货,有人买人,有吃的买吃的,决不能空手而归。

“快——!快——!快——!”正感到新鲜的郦仪一边从旧衣服底下揪出稻草乱撒一气,一边奶声奶气地催促裴梦鱼加速推车。

裴梦鱼头发上沾了许多碎草,眼睛里有迷了沙子,不过难得孩子开心,她便在僻静的巷道中使力快跑了几步。到拐角处时,险些撞到刚要出门的中书舍人崔璟。

裴梦鱼赶忙点头哈腰地对眼前人致歉。她不知道眼前人是谁,眼前人却参加过她的婚礼。看到刚过门的裴梦鱼带着个两岁左右的孩子,崔璟深感疑惑,心想原来昨晚的哭声是从郦峤家里传来的。问题是他做了郦峤两年邻居,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娃。

崔璟再看了一眼裴梦鱼,这简朴的穿着和狼狈的举止,跟几天前身着华贵喜服的新娘当真是判若两人。就当他想要问明对方身份时,熟悉的棕黑色马车由远及近,来到了三人跟前。

裴梦鱼心想糟了,有意穿得朴素就是不想在集市上被人认出来,现在不仅撞见邻里,还同时被裴舒叶逮个正着。此时此刻,真的很难不怨郦峤让她陷入如此境地。

大人们各怀心事,郦仪的愿望则简单得很。他两手拍打着小车的边框,嘴里着急地喊叫:“快!——快!——”

裴舒叶沉默地步下车辇,先与崔璟互揖,寒暄几句将人送走后,方得空过来问裴梦鱼的情况。

裴梦鱼额发挂着枯草,衣裙沾着木灰,黑眼圈深重,右手虎口有烫伤的红痕,说话的语气却是举重若轻。她道:“这是过继给郦峤的孩子。我一人照看不过来,打算去集市寻个帮手。”

裴舒叶本见她这副模样,一时也不知能说什么。他问:“郦峤人呢!?”

裴梦鱼一边哄闹腾的孩子,一边还得听裴舒叶的问题,感觉脑子都要裂开了。她有些不耐烦地匆匆答道:“他、他出远门了。”

裴舒叶眼底不悦之色更甚,对下人吩咐了几句,然后俯身下去瞧了郦仪一眼。郦仪噙着泪花看向裴舒叶,一时倒也忘了哭泣。

裴舒叶抱起孩子,对裴梦鱼道:“丫鬟会给你送来的,回屋吧。”

裴梦鱼听闻此言喜出望外,虽然担心难以偿还人情,但转念一想,裴氏对自己本就可以予取予求,也算是债多不压身了。

思考盘算之际,猛一抬头看到裴舒叶抱着孩子跨进院门的背影,忽然感到很不真实。

裴舒叶进的是客厅,裴梦鱼则先跑去厨房端来一盆面团,捧到郦仪面前让他捏着玩。面团果然转移了郦仪的注意力。

没血缘的兄妹终于可以在没血缘的外甥儿子面前聊会儿天了。

裴舒叶问:“你捡个便宜儿子的事,郦峤事先跟你说了?”

裴梦鱼答:“没有,不过初见那天他说家里有些情况要对我交代,想来指的就是这个。”

裴舒叶看出她的憔悴,眉心微蹙,又问:“那你打算如何处理?”

裴梦鱼道:“抚养亡兄之子,可谓理所当然。好在这孩子已经快两岁了,我……能应付得来。”

裴舒叶问:“郦峤何时出的远门?”

裴梦鱼迟疑了下,才答道:“就是……几天前。”

裴舒叶道:“你没留他?你不知有回门之礼吗?”

裴梦鱼心想,新婚当晚郦峤怒目相对,便是因对裴家宴客三百的要求不满之至了。他大声斥令裴梦鱼不可耽误他的公职,她哪还敢提回门这茬?但她不能把这些说给裴舒叶听,脑筋一转,她道:“兄长,我在裴府是什么身份地位,你还不清楚吗?除了二姐,大家都当作看不到我似的。若是母亲还在,我自然是要回门的。如今再回去,恐怕有些自找没趣。”

裴舒叶冷淡的眼神中似掩藏着波光粼动,他顿了一会,道:“山高路远,不必回河东。有事找我就行。”

因为自小被忽视,裴梦鱼有意无意地将自己打磨得十分钝感。她很少把外来的好言歹语听进心里,但这种宠辱不惊的境界在此时此刻被裴舒叶撕开了一条细缝。她眼眶一热,轻轻吁了口气才把状态调整回来。再开口时,嗓音竟有些嘶哑颤抖:“多谢……大哥。”

裴舒叶见她那长睫上瞬间凝结了一些细小的露水,不敢想象她这些年经历了怎样的成长。迎亲,回门,这都是再基础不过的礼节和对妻子地位的尊重,是绝对合乎情理的权益。将如此软弱的她配给狷介书生,真不知她会吃多少苦头。

裴舒叶问:“你对裴府……有怨气吗?”

裴梦鱼赶忙摇头摆手道:“当然没有!”

裴舒叶追问:“当真?”

裴梦鱼笑笑说:“不被关注有不被关注的好处。我从前在裴府是旁观之客,几乎不参与任何事情,我饱食终日,毫不重要,犹如庄子说的不材之木,凭借无用之用,在礼法森严的高门之中自辟乐地,可谓逍遥无际。现在嫁人了,成了别人的妻子和娘亲,好像手中多了一点权,名下多了一点利,将被重视与依赖,但却更感俗世如罗网。实际上我聪明也好,愚笨也罢,跟这世上大多数妇人一样,这辈子能达成的最高使命,便是替丈夫安排好家里的事。这院墙外的事,我们能插手的极少。这院墙外的人,也不关心我们所思所想,所知所学。这样一比照,富室千金,高门主母,跟原来在裴府中身处边缘的我又能有多大区别呢?”

裴舒叶听完这番话,才意会到裴梦鱼不是软弱畏缩、不敢争取好处,而是她真的无所谓。他笑道:“听你这么说,感觉比起出嫁,你更适合出家。”

裴梦鱼也笑着回道:“欸,正是!愿登太华山,上与松子游。奈何采药无旋返,神仙志不符。”

见裴梦鱼似已对自己卸下心防,裴舒叶的冷面终也有了一点温度,道:“你总算有点从前的样子了。”

这时郦仪已玩腻了面粉。他迈开小腿跑了过来,面对着同样陌生的两张大人脸,先看看裴梦鱼,又看看裴舒叶,拉着裴舒叶的衣角,喊了一声:“爹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