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逃犯给警察打电话:帮我找个人
桌上的咖啡杯中满满的都是小泡沫,破碎后一股股热气腾空而起,拖曳出一股白色的蒸汽。我轻轻地吹了口气,泡沫散开,冒出了一股酸涩的香味。
我喝了一口咖啡,抬头朝窗外看去。海面上空荡荡的,几只渔船正在往码头靠拢,大海浪花翻涌,远处天空乌云密布。气象台播报,在未来两天内罗泽市将会迎来一股强热带风暴,提醒海岸线船只注意入港避让。
手机里一条短信晃过,单位通知这几天全体在岗在位,做好防汛工作。
咖啡店的门开了,走进来一个梳着背头、戴着一副金丝眼镜的中年人。他身材高瘦,头发乌黑锃亮,像打了鞋油似的。中年人左右张望了一下,看到我,冲着我点了下头,然后侧身冲着服务员打了一个响指。
“大红袍。”“背头”说道。
我对“背头”说道:“不用点东西了,你先说事情吧。为什么约到这里见面?弄得神神秘秘的。”
眼前这个人叫常山,绰号“大山”。我读初中的时候,他就在社会上混,早些年治安不太好,他拿刀砍过人,蹲了几年监狱,出来后开游戏厅,现在经营着一家KTV和一家饭店,算是事业有成。
“我去公安局报案怕不方便,社会上盯着我的人太多了。”大山的声音很沙哑,他的脖子曾被人刺伤过,现在还能看到一条疤痕。
大山早些年做了不少错事,但从监狱出来后,为公安机关提供了不少线索。现在为了避嫌,大山不敢和公安机关的人接触,这次报案特意约到了这家咖啡店。
我问他:“你到底要报什么案子?”
大山点了一根烟,警觉地朝四周张望。窗户外只有大海,海滩空荡荡的连个人影都看不见。
“我经营一家KTV已经三年了,买卖还说得过去,我店里有个经理叫梅姐,人脉不错,基本有一半的客人都是她招揽来的。前段时间,梅姐和我说有人想高薪挖她走,她没同意,担心对方报复。本来我想把对方约出来谈一谈,可昨天晚上梅姐没来上班,家里没人,电话也不接。我觉得事情不对劲,所以决定报警。”
大山说出决定报警这句话时,语气很坚决。
行有行规,大山是混社会出身的,就要遵从社会上的潜规则。无论出了多大的事,都要按照社会的规矩解决,也就是大山所说的“谈判”,但他现在选择报警,已经违背了社会人所谓的道义。
大山能做出报案的决定肯定是经过了慎重的考虑。一来,大山这次算是和社会上的人做个彻底的了断;二来,就算梅姐下落查清楚了,恐怕他这个买卖也完蛋了。大山的产业其中必然涉及灰黑产业,调查过程中,这些东西瞒不住。
大山把事情讲了个大概,但我知道,他还有很多细节没交代。我问他:“你有啥猜测吗?梅姐现在是什么状态?她人可能会在哪儿?”
“我猜她应该是被绑架了,我派人去她家找了,没发现人。她有个男朋友,我们也查过他,他说自己也不知道梅姐去哪儿了。”
“梅姐最后一次露面时是和谁联系的?她失踪前曾经和谁联系过?”我问。
“梅姐昨晚没来上班。我今天听店里的人说,昨天半夜接到过一次梅姐的电话,接通后没人说话,然后听见一声叫喊后就被挂断了,所以我才觉得梅姐出事了。”
“你把店里的人组织一下,我们现在开始进行调查,尤其是接电话的那个人,务必让他现在立刻去店里。”我起身把还没凉透的咖啡喝掉,转身离开咖啡店。
天边乌云越发厚重,远处渔船在海中摇曳着,似乎即将被浪花吞噬。
我带着队里的人来到大山的店里。下午2点,KTV的门大大敞开,里面的灯还没亮,显得阴沉灰暗,仿佛是一张能将人吞没的巨口。
服务员几乎都被喊来了,三三两两地站在大厅里,看到我进来后立刻停止了讨论。几个浓妆女子不断往后面挤,想将身子藏起来。我环视了一圈,在场的50多个人都低下头,似乎都怕与这件事牵连上什么关系。
我问服务员:“昨天最后一个接到梅姐电话的人是谁?”
“是我。”一个年轻小伙儿怯生生地举起手。
“你跟我过来。”我让同事们接管现场,然后想单独和这个小伙儿谈一谈。他是昨天接的电话,记忆还算清晰,先找他聊一聊梅姐,争取让他回忆起更多内容。
队里的人把服务员分成组,一个个询问关于梅姐的情况。我准备带小伙儿进包厢,忽然从门外跑进来一个人,慌慌张张的,进门还差点儿绊了一跤。
这人身上穿着一件白色衬衫,胸前还挂着一副工牌,显然也是这个店里的工作人员。他跑进来,顾不得歇息,一边喘气一边喊道:“请问谁是警察?你们在找梅姐是不是?”
我走过去问他:“你是干什么的?”
“我……我是……我是梅姐的男朋友……”这人回答的时候朝周围看了看,声音有些软,似乎很不好意思。
据我所知,梅姐已经快40岁了,眼前这个人看起来不到30岁,他俩至少差了10岁,我有点儿不敢相信。
“你是梅姐的男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王希。我知道关于梅姐的情况,你是警察吗?我可以提供一些线索。”
我决定先单独和王希谈。王希是店里的订房经理,确实是梅姐的男朋友。一开始王希在其他KTV当服务员,后来认识了梅姐,被她带来这里上班,主要负责给客户订房。
王希长得白净,五官端正,身上还喷着香水,但说话语气厚重有力,我似乎能猜到他曾经从事的“服务员”是个什么职业。
王希说,这段时间一直有人在骚扰梅姐。骚扰她的人叫徐洪斌,外号小兵,是另外一家KTV的老板。梅姐之前给小兵打过工,分道扬镳的时候,小兵和她还闹过经济纠纷。最近小兵以要账为名,威胁梅姐回他那里上班。
听完王希的话,我问他:“你的意思是梅姐被小兵掳走了?”
“应该是。之前梅姐和我说小兵一直在找她,还告诉我一旦她失踪了就赶紧告诉老板,让老板想办法。她还让我别多管闲事,一旦把小兵惹火了,我也会有危险。”
“那你告诉老板了吗?”我问。
“梅姐说她已经和大山哥说了,我就没再说。”
我拿起电话给大山打过去,可是却显示无法接通。以大山的为人,如果梅姐真被小兵绑走,这种事情他不能不管。
大山的电话打不通,我想起一个人,何路,他常年在社会上游荡,对社会的人际关系很了解,这个时候为什么不问问他呢?
我把王希留在包间,找了个僻静的地方给何路打电话。
何路有自己的情报圈子,他掌握的和王希说的差不多。小兵和大山闹了点矛盾,曾经还有人居中调解,但是双方没达成一致。有一次,小兵在饭桌上说要找人收拾大山,而大山也正想和小兵较量较量。
何路告诉我,双方一直处于口头的争执中,现在公安机关打击很严,这群混社会的人也不敢造次。但他强调,小兵这个人心狠,曾经有人从他的店里跳槽,结果被他打了一顿。
听完何路的描述,我觉得小兵这个人有点儿问题。
梅姐名义上是KTV的订房经理,但其实她是带陪酒小姐的。来KTV的客人都是奔着梅姐带的女孩来的,她去哪儿上班,哪里的客人就会多,梅姐一直是娱乐行业的香饽饽。
小兵的嫌疑确实很大。我让何路打听下小兵的住址。仅等了5分钟,何路就拿到消息。他告诉我,小兵住在海景园,但具体的房号不清楚,他有一辆路虎越野车,平时就停在门前的车位上。
我决定和陈国涛一起去抓小兵。其他人继续留在店里对服务员进行询问,KTV行业人际关系复杂多变,说不定能找到关键的信息。
前进至半路,大山给我回拨电话。电话里,我问他和小兵到底有什么矛盾。大山告诉我一时半会儿说不清,但他可以帮忙追查小兵。
“刘队,你可得小心点。这伙人说话都没个准,这次可别是想借咱们的手,给他除去竞争对手。”我挂断电话后,陈国涛提醒道。
我点了点头。其实我也考虑过,梅姐这种比较知名的老鸨,绑架她的代价太高了。不过一天,整个罗泽市都能知道,到时候捂在手里就是犯罪证据,可谓前后不讨好。小兵不像那么蠢的人。他知道绑架罪属于严重犯罪,起刑十年,最高可至死刑。情节轻微的起刑也是五年以上。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我心里想,先看看小兵的反应再说。我告诉陈国涛,现在情况不明朗,抓小兵的时候先别下狠手,以免不好收场。
车子还没开到海景园,大山再次给我打来电话,他说小兵这几天在一个夜总会的楼上客房住。大山提醒我,这个夜总会门口的保安都很机灵,我们一出现就能被人认出来。他可以安排三个身手不错的保安,混进夜总会大楼帮我抓小兵。
我有些怀疑,大山这么快就能把小兵的踪迹找出来?还特意提前准备好了人手。大山究竟有什么目的我不知道,但一定不能被他牵着鼻子走。
我将车停在夜总会外的另一条街上。小兵住在三楼的客房里,我在街边朝夜总会看了看,三层的房间都拉着窗帘,不知道他住的是哪一间。大山安排的人也到了,身体精壮,穿着西装。其中一个身上的衬衫被绷得紧紧的,扣子都快开了。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衣服是刚借的,不大合身。”
我让陈国涛在外面盯着,带着三个人向夜总会走去。夜总会和宾馆是一体的,两个保安正站在门口说话,看到我们四个人,走过来上下打量。我身后的三人西装革履,像是生意人,保安的手放在对讲机上,犹豫了几次后最终没拿起来。
我带着三人走进宾馆,装模作样地在前台开了一个带麻将桌的套间,拿着房卡直接冲上三楼。我不知道小兵在哪个屋子,打算守住走廊一个个的房间找。我刚从楼梯间出来,就看到走廊尽头站着一个人,他正朝这边张望。
这人看到我,犹豫了一下。可当大山的三个人从我身后走出来时,他迅速转身,快步跑到一个房间门口大喊:
“兵哥,来人了,快走!”
兵哥?我大脑顿时反应过来,急忙冲过去。但他这时一把将门关上,并用身子紧紧地抵在门上,我一把拉住他想把他拽开,可是这个人手紧紧地攥着门把手。这时我身后的保安跟了上来,几个人一起用力把他拽开。
“咣——”我抬起一脚踢在门上,门缝处裂开一道缝隙。宾馆房间都是磁卡门,门锁是铁的,只有锁扣位置是金属,门都是木头的。几脚下去,木门被我踢出了一个坑,门板凹陷进去。
“刘队,我来。”旁边膀大腰圆的保安喊了一声,趁着我收脚的空隙,将手别在腰间,斜着身子往前冲,用肩膀狠狠地顶在门上。“咣当”一声,整扇门板被顶开,他连人带门一起扑进去。
我赶忙跃进房间。这是一个套间,里面的卧室没人,客厅的窗户开着,窗帘被风吹出屋子。我来到窗口往下看,看见一个人站在二层的广告牌上,一只脚往下探,正准备跳到夜总会一层大门的雨搭上。
“别让他跑了!”我看陈国涛就在楼下,急忙对着他喊。
我一喊,这人吓了一跳,直接从广告牌摔到了雨搭上。这下惊动了楼下的保安,保安大喊徐总小心,这下我确定了他就是小兵。现在我在楼上,陈国涛在楼下,我们把小兵堵在中间,他哪儿也去不了。
这时陈国涛亮出证件,小兵老老实实地跳下来。我来到小兵面前,问道:“梅姐人在哪儿?”
“梅姐?我不知道呀!”小兵灰头土脸的,身上只穿了一套脏兮兮的睡衣,手和脚磕破了好几处。
我继续问:“你少装糊涂,梅姐哪儿去了?你这几天都干什么了?”
“我这几天一直住在这里,哪儿都没去!梅姐怎么了?你们找梅姐怎么找到我这里来了?”小兵委屈地看着我。
我把小兵带回派出所,查看了他的手机,发现他这几天几乎没和其他人联系。我问他为什么跑到夜总会楼上的宾馆住。小兵说这段时间他和别人发生了争执,他怕对方报复,于是藏到了夜总会的宾馆,还安排人在门口放哨。
在门外放哨的人误以为我是来报复小兵的,他才急匆匆地跳楼逃跑,如果不是陈国涛亮出证件,他还准备喊来保安血战一把。
小兵一开口,我就想到了他和大山的纠葛:“你和谁发生了争执?是大山吗?”
“这事你们也管?”小兵斜着眼睛看着我。
他虽然没正面回答,但我知道小兵一定是在躲大山。大山来找我们报警,目的就是为了避免和小兵发生冲突,怎么两个人总以为对方要对自己下狠手呢?
我觉得他们之间似乎出现了一些误会。
小兵与梅姐的失踪没有直接关系,但为了以防万一,我把他留置在派出所。这时店里的另一组同事已经把店里的服务员都问询了一遍,除了接电话的服务员之外,其他人和梅姐都没有联系。
梅姐一共带了38个陪酒小姐,今天来了36个,还有2个没来。她们与梅姐是一周一结账,现在还没到结账的时候,平时她们很少与梅姐有私下的联系。
我对另外一组人说道:“必须把梅姐带的所有小姐找到,不然我心里不踏实。剩下的两个人住在哪儿?去她们家里找一找。”
喜子已经把没来的小姐情况问清楚了,在电话里对我说:“另外两个人是合租的,住在安达大厦,具体是15层还是16层她们记不清了,房间号也不知道。”
“好,我通知属地派出所去找一下。你们继续扩大搜索范围,带着梅姐那个男朋友,叫王希是吧,把梅姐可能去的地方都找一遍。”
安排完工作,我把两个小姐的身份发给春和派出所,安达大厦就在他们辖区。有了身份信息就能打印出照片,我嘱咐派出所的人,一定要在15层和16层挨家挨户地找,务必找到这两个人。
小兵说的话没有明显破绽,可是他与大山的矛盾似乎很深,查清楚了也许会对找到梅姐有帮助。小兵告诉我,大山刚开业的时候为了抢客源,曾经找人来他的店闹事,之后两个人就一直有矛盾,并且越来越深。
小兵早就想收拾大山了,只是大山有个靠山,叫常成,很有威望。小兵出来混的时候,欠了常成不少人情,所以一直没动大山。最近常成得了癌症,命在旦夕,小兵先以挖梅姐为借口,与大山挑起矛盾。
大山知道小兵打的什么主意,打算趁着常成还有一口气先下手为强。小兵得到消息便藏了起来,打算等常成走了之后再报仇。
小兵讲起来滔滔不绝,我听得津津有味。那个年代的事情掺杂着浓厚的个人英雄主义色彩,说起来颇具戏剧性。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起来,是春和派出所打来的,所里值班员说他们找到了其中一个小姐。
我扔下小兵赶到所里,在询问室里看到一个女人,只见她穿着件吊带背心,面色发青,眼圈乌黑,双手抱在胸前来回磨蹭。她脚上的凉鞋带还开着,一条皮绳扣掉在地上。
派出所说,他们打印了照片,结果刚出门就看到女孩在马路对面徘徊,于是把她带回了所里。
女孩就是我们要找的人,叫小夏,是梅姐带的陪酒小姐。
我问她:“店里给你打电话怎么没接通?”
“我手机坏了,一直没去修。”
“你在派出所马路对面干什么?你们店里还有一个叫朱敏的女孩吧,她人在哪儿?”
小夏抵着脑袋,似乎在努力地思考回忆,过了好一会儿才回答,但说话吞吞吐吐的。
“朱敏?她……她好像……在家吧。有人……对了,刚才有人跟踪我,我害怕,就跑到派出所来了,但我是陪酒小姐,怕派出所把我给抓了,就没敢进来。”
我抬头往窗外看了看,马路对面人员稀少,没发现有可疑的人。
“谁跟踪你?人在哪儿呢?”
小夏顺着我的目光看去。
“先不说这个,你给朱敏打电话……你电话坏了是吧?算了,你现在带我去你家找她,她是不是在家?”
“在,在家,行,我现在带你们去。”小夏起身就走。
我找了一名女警察,和小夏一起来到安达大厦。小夏说她租住的房子是1504,下电梯之后左手第一间。坐电梯到15楼,小夏抬起手冲着门使劲地砸下去。一边砸一边喊:“朱敏!朱敏!开门!我是小夏!警察来找你了!快开门!”
安达大厦是公寓楼,周围静悄悄的,小夏嗓子比较尖,她扯着嗓子一喊,声音显得格外刺耳。我站在旁边都觉得耳朵有些发麻,随着咣咣的砸门声,有些心烦意乱的感觉。
“你的钥匙哪儿去了?直接开门吧!”我对小夏说。
“我出门没拿钥匙。”小夏回应我一句,然后继续砸门。走廊另一侧有户人家打开门,露出脑袋朝这边张望。小夏的声音越来越大,嗓子开始有些嘶哑。我拦住小夏,发现她的手都敲红了,可真够使劲的。
“行了,别喊了,估计她也没在家。你有她的手机号码吗?”
“我记不住她电话,她的手机号码我存在手机里,我手机坏了。”
“那好吧,你先和我回去,我问你点儿事情。”
我带着小夏往大队走,路上给石头打电话,让他来安达大厦查一下监控,看看朱敏是什么时候离开的,能不能通过监控把她找到。
刑侦大队是一栋四层楼,询问室在地下一层。我带着小夏来到询问室,发现铁门是锁着的,于是打电话让人把钥匙送下来。我和小夏站在门口,看到喜子和另外一组人回来了,梅姐的男友王希也在人群中。
白白净净的王希在一帮大老爷们儿中间特别显眼,喜子带着他来到询问室,他要给王希做一份询问笔录,调查有关梅姐的情况。
我和喜子打完招呼,突然听到身后啪嗒一声响,回头一看,小夏一屁股坐到地上,瞪着眼睛,张着嘴说不出话。
我问她:“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身边的女警想将小夏扶起来。可她的腿像没有力气似的,左右摇晃站不住脚,小夏抬起一只手遮着头,整个人贴靠在墙上,看着像是贫血了。
“我想去医院……”小夏低声说道。
铁门被打开,露出了通往地下室的楼梯。电灯沿着地下室的走廊亮了起来,周围的墙壁装了一层软包围,将灯光吸收不少,整个地下室给人一种压抑的感觉。
“我也要下去吗?”王希问我们。
我点了点头,示意他往下走。这里平时主要用来审讯犯人,一般证人的笔录我们会选择在其他地方做,但今天情况比较特殊,大家都出去找人了,没有多余的人手,只能一股脑儿地都在这儿做。
王希顺着楼梯走下去。小夏这才慢慢地站直了身子,扶着脑袋朝楼梯看了看,向我问道:“刚才那个人是谁?”
我有些奇怪:“他是梅姐的男朋友,在你们店里上班,是一个订房经理,你不认识?”
小夏扶着脑袋对我说:“我是个陪酒小姐,算不上KTV的员工,我好像听过这个名字,但没见过。我能不能等会儿再做笔录?我现在头晕,我想去医院看看。”
“那好吧。让这位女警官陪你去医院做个检查,开点药,应该是贫血之类的症状,完事再回来做笔录。”
送走小夏,我也来到地下询问室,屋子里传来噼里啪啦的打字声,喜子正在给王希做笔录材料。他们今天一共去了三个地方,一个是梅姐朋友开的咖啡店,一个是梅姐经常去做头发的发艺店,最后一个是游艇码头。
我问王希,为什么要去游艇码头?他说梅姐喜欢坐游艇出海。说是游艇,其实就是很小的快艇,一次能坐四五个人,他经常和梅姐去坐。小艇驾驶比较简单,可以自己驾着出去兜风。
这种小艇中间有一个方向盘把舵,右边有一根推杆,往前一推就是前进,往后拉动就是后退,是现在比较流行的休闲方式,租一个小时两三百元钱。
这三个地方都没发现梅姐的踪迹。
正在我一筹莫展的时候,石头打来电话说有了新发现。他在看录像的时候,发现小夏昨天是从15层坐电梯下楼,但之前,小夏一直是从16层下楼。
小夏平时从16层上电梯,为什么要带着我去15层?除非她本来就在16层住!之前小夏的举动很可疑,她对着1504房间使劲砸门,那是她自己的家,没必要这么做。
我急忙往安达大厦赶去,然后对电话里喊道:“你快查一下物业登记的业主信息,看看小夏到底住在哪儿。我刚才好像被她糊弄了!”
果然不出我所料,1504登记的信息是两位老人,联系上房主,他们说这个房子一直没住人。我立刻把16层的住户信息查了一遍,只有1604的登记本上写着一个租字。我给业主打电话,他告诉我们房子在半年前租给了一个姓夏的女孩。
1604才是小夏住的房间!她为什么把我带到15层?我和石头来到1604房间门口,户主也匆匆赶过来,拿着钥匙开门。进屋后,我闻到一股闷闷的味道,我心里暗呼不妙。
这是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我和石头分别推开两个卧室查看。屋子里有很多玩偶堆在床头一角,挤在一起看着格外显眼,一床厚厚的被子将玩偶裹住。现在正值初秋,天气还很热,这种厚实的被子应该在柜子里放着,为什么会拿出来?
我过去拉住被子一拽,玩偶从床角掉落下来,一只小猪滚到床边,石头用手轻轻地翻动一下,发现小猪后面有一块暗红色的印迹。这个痕迹我很熟悉,血迹干涸之后就是这个颜色。
我把石头喊过来,他把所有的玩偶都翻开,至少三分之二的玩偶身上都发现了血迹,但是床单上却没有血。
“这不是床单。”石头说。
他这一说我才注意到,房间里布置得花花绿绿,唯独床单是藏蓝色的。这只是一块铺在床板上的垫子,而床单不见了。
从这些玩偶上面的血迹来看,床单肯定是被人扔掉了。这些血是怎么回事?小夏为什么撒谎?这些疑问一股脑儿地蹦出来。我急忙给陪着小夏的女警察打电话,让她盯紧点。
一连打了三个电话都没人接,这下我有些慌了。当警察的,不接电话可不正常。我让石头在现场等喜子,联系陈国涛往医院赶,刚上出租车时,女警察回电话了。
“刘队,不好了,小夏不见了!”
“你怎么盯的人!怎么还能不见了呢?”我在电话里大声喊道。
“有个男人把我拦住了,小夏趁机跑了,这个男的被我控制住了。”
我赶到医院,看到门口围了好多人,医院的保安把一个男人压在地上,旁边站着女警察。这时陈国涛也赶过来,把男人押上车。
这男的快50岁了,头发秃了一半,穿着打扮挺正式,他随身钱包里有一张单位的门卡,是一个国资企业。我喝骂几句后,这男的和我们坦白,他和小夏发生了几次关系,也提出想处对象的事,但小夏一直没正式答复。
“发生关系?是皮肉买卖吧?卖淫嫖娼属于违法行为,要处十日以上十五日以下拘留并处五千元以下罚款的,你知道的吧?”
一般警察会经常查酒店,两个相互不认识却住一个房间发生性关系的人基本都属于卖淫嫖娼犯罪,将两个人分开一问就知道。
嫖娼属于治安案件,非刑事案件,罪名全称是卖淫嫖娼,一般执行行政拘留十五天并处数额不等的罚款。而如果是组织卖淫罪就严重得多,首先组织卖淫是刑事犯罪,它的定性是组织策划者为犯罪主体,组织多人进行卖淫行为,行为次数要达到多次,起刑就是五年以上,情节严重的十年以上,最高是无期徒刑。
在平时办案过程中遇到最多的还是介绍卖淫,罪犯像古代青楼的老鸨一样,向嫖客推荐介绍卖淫女并从中获利,只要达到一次三人或者是一人三次即可认定为介绍卖淫,它在刑法中规定的刑期要低于组织卖淫,起刑是五年以下。
强迫卖淫与组织卖淫是同一宗罪行,都属于刑法第三百五十八条的内容,只是其中的款条不同,全名是组织、强迫卖淫罪,对刑期的定性也一样,都属于恶劣犯罪行为。
假如罪犯对单独的卖淫女使用胁迫、强迫、威胁的手段让她进行卖淫行为,那么就可以定性为强迫卖淫。这个与组织卖淫不同的是,强迫卖淫的定性不需要参与人数和进行违法犯罪的次数。
“不是,不是,我真想和她处对象,我天天都给她发信息。”男的发现事情有些严重,慌张起来,还拿出手机解释。
“那我问你,你去过她家吗?小夏这几天都在哪里?做什么?”
“去过。昨天小夏说有人找她讨债,让我帮忙应付一下。我去她家看看情况,发现屋子里有个男的,还挺凶。我想替小夏把账还了,结果这男的就要动手打我,我一害怕就逃走了。”
“你去的时候小夏在屋子里吗?”
“不清楚,我去她家敲门,是那个男人开的门,我没看见小夏。今天小夏用一个我没见过的手机号给我打电话,让我来医院帮她,我不知道这个女的是警察……”
“小夏在做检查的时候从医生那里借了一部手机。”女警察对我说。
我一把揪住这个男人的衣领问:“小夏跑到哪儿去了?”
我对这个男人有一股怨气。他属于典型捣乱破坏的,被小夏玩弄于股掌之间还不自知,看他这副呆若木鸡的样子,我真想骂他几句。
“我看她跑出去后,好像上了一台红色的宝马越野车,车牌号是52什么的。”
医院车辆进出有自动识别系统,在系统里我找到了红色宝马越野车,车牌号罗CU3521。我通过公安系统查了下车主信息,显示车主名叫陈梅姊,也就是梅姐。
梅姐的车怎么会来这里把小夏接走?
这时石头那边也来信了,他和喜子查出了新的线索,屋子里一共有四种不同的指纹。小夏说这里只住着她和朱敏,那么其他两种指纹是谁的?我问嫖客去没去过小夏住的地方。他说只到过门口,从未进去过。
石头告诉我,小夏家的窗台上有攀爬的痕迹,应该是有人从窗户跳了下去。安达大厦建筑比较特别,每两层之间的阳台是错开的,也就是说16层的窗户下面是15层的阳台。
我明白为什么昨天小夏是从15层上的电梯了,她从16层直接跳了下去。我想到嫖客说的话,小夏那次找嫖客来帮忙的目的和今天一样,都是为了将盯着自己的人引开!然后她从窗户跳下逃走。
小夏屋子里的男人是谁?她为什么要逃?
“现在情况又有变化,小夏坐着一台红色的宝马越野车从医院跑掉了,你们赶紧想办法追查监控,找一下这台车,车牌号是罗CU3521。”
“罗CU3521,等等,什么?你知道这台车?刘队,喜子说这台车是王希开的,来警局时,王希就是开着这台车来的。”
我想起来了,在进入询问室之前,王希和小夏有过一次短短的近距离接触,那时候小夏就突然说不舒服。喜子给王希做完笔录后,让他自行离开,可他直接来了医院找小夏。
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我开始在全市追踪这辆车。石头把所有路口的卡点拍照信息全都调取出来,其他人沿着这辆车的行驶方向一路寻找能用的监控,瞎子摸象般在大街上搜索。功夫不负有心人,我们找到了这台车的轨迹。
这台车根本没往偏僻的地方开,它所行驶的都是正常的马路,从医院出发沿着大路一直开到海边,我们在游艇码头的停车场看到了这辆红色的宝马越野车。
此刻天空阴云密布,风雨交织,豆大的雨点砸在雨衣上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台风越来越近,海面上翻起浪花,一浪高过一浪。
“人哪儿去了?”我用手拉着雨衣兜帽在停车场张望。停车场早已没有人了,进出的拦车杆被抬了起来,收费小屋里空空的,整个码头连一个人影都看不到。
我们几个人沿着游艇码头找了一圈,码头办公室的屋门被风吹得不停开关,这是出租游艇的办公室,屋子里早就没人了。走进去一看,我发现门锁的位置有一个大洞,屋子里一个抽屉被拉开,里面有一堆钥匙。
“这些都是游艇的钥匙。”石头告诉我。
是不是王希把门砸开,将里面的钥匙拿走了?
码头边的风很大,我在防波堤上勉强站住,擦了一把脸,看见一排整整齐齐的小艇中间有一个空位。
少了一艘船!难道他们开船出海了?我抬头看了下天空,远处传来阵阵雷声,一道闪电划过天空,将天海交界处照亮。那一瞬间,我隐约看到一艘小艇在海浪上翻滚,一晃而过,消失不见。
两天后,雨过天晴,我们接到边防海警部队的电话,他们在石坨子发现了一艘翻掉的小艇,内舱中有一个溺死的女人,经过辨认后正是小夏。我把案情向海警说了一遍,海警部队特意扩大了寻找范围,但是没发现其他尸体。
小夏不能一个人开船出海,和她在一起的人肯定是王希,但是这么大的风浪,小夏溺死在海里,王希能生还吗?他为什么要带着小夏去冒险?
法医对小夏进行了解剖,结果在她的胃里发现了一只金属扳指,还有极小的碎骨。法医说,碎骨像是人的指节,应该是把手指和扳指一起咬了下来。
我对这只扳指有印象,第一次见到王希的时候,他手上就戴了这么个奇形怪状的东西。小夏临死前确实和王希在一起,两人应该是起了争执,小夏把他的手指咬断了。
小夏这是故意的,她发现王希要害死她,在临死之前做的最后的挣扎。不过王希在这种天气下开着小艇出海,自己也是凶多吉少,小艇翻了,他不可能活着游回来。
整件事还有一个最关键的人,那就是嫖客在小夏家里遇到的那个男人。我把嫖客找来,让他仔细回想这个人的相貌,又专门联系了画像专家进行描绘。可是这位大叔知道死人了,吓得话都说不利索,一会儿说对方眉毛浓,一会儿说对方眉毛稀,反反复复说不清楚。
我陪着他一整天,负责画像的人画废了十几张纸,后背全湿透了,茶也泡了快七八壶,可是连一点儿靠谱的面容都没形容出来。
这种刑侦手段叫模拟画像,指的是在有目击者参与协助调查的案件中,通过目击者口述,工作人员通过画笔、模拟画像专用软件等来描绘犯罪嫌疑人的面部肖像。如果这张肖像达到与犯罪嫌疑人50%以上的相似度,即可用来摸排、张贴,作为一个有用的线索使用。一般来说,模拟画像适用于有目击者,同时又没有犯罪嫌疑人案底照片的案件中。例如抢劫、强奸、勒索、诈骗等。另外,在一些非犯罪场合也可适用,例如,为自己去世或失踪的亲友画遗像(没有留下照片者)。
这时石头找我,说旁边办公室的打印机没墨了,要在我这儿打印照片。他们要散发传单寻找掉进海里的王希。打印机发出咔嚓的声响,第一张照片从打印口出来的时候,由于没将挂纸挡拉出来,照片从打印机口飞了出去,飘落在嫖客大叔的脚下。
大叔俯身帮忙捡,他拿起照片后愣了一下,然后兴奋地大喊:“我认出来了,就是这个人!”
在小夏家的男人是王希?这不可能,给王希做笔录的时候,我专门问了他的行踪,嫖客大叔在小夏家门前出现的时候,王希人正在店里,所有的服务员都能证明。
“我敢肯定,就是这个人。”嫖客大叔又仔细看了看,然后补充说道,“但是这个人脸胖一些,而且看着挺和善,我见到的那个人眼神特别凶狠。”
“等等,你说他俩很像?”我心里想到一种可能。
我联系到了王希的老家,从户籍底账中进行查询。王希家有两个孩子,一个叫王希,一个叫王强,是双胞胎,王强曾经因为抢劫罪被判处了七年有期徒刑,今年刚出狱。
我看到了王强出狱时的照片,乍一看,真和王希一模一样,但比王希要瘦一些,眼神凶狠。王强出生后被别人抱走抚养,所以只在王家户口上落了一年,之后户口便转走了。
石头将安达大厦所有电梯的监控都调取出来,经过日夜排查,终于发现了重要线索:一名戴着帽子的男子来到16层,电梯的监控看不清他的脸,第二天,王希也乘坐电梯到了16层。
随后这名男子再次出现,不久后他拎着行李箱乘电梯返回,半小时后又带着行李箱离开,大约在晚上的时候返回。随后王希在电梯里出现,从16层坐电梯下楼离开。
后来这名男子再也没在电梯出现。直到第三天,梅姐和王希出现在电梯里一起乘坐到16层。大约过了一个多小时,戴帽子的男子乘坐电梯下楼,回来的时候带了一个行李箱,然后再次推着箱子下楼,直到傍晚才回来。
两部电梯里的所有录像中均没有看到梅姐下楼的身影,仿佛她上楼之后就消失了。
多年的经验告诉我们,戴帽子的男子肯定有问题,只要在犯罪现场出现行李箱,几乎不用细想,箱子肯定是用来装人的,也许是活人,也许是死人。
消失不见的梅姐和朱敏就在箱子里。
我们在安达大厦外面的监控找到了一张戴帽子男子的正脸像,和王希长得几乎一模一样,但我们知道他不是王希。这个人出现的时候,王希正在楼上,他肯定就是王强。
王强两次拎着行李箱出门,都是坐同一辆返程车,从罗泽市去往童牛岭。我们找到了司机,司机说,这乘客拿了一个大矿泉水瓶子,先到附近的加油站灌满了油,然后拎着行李箱顺着上岭的小路走了进去。
乘客说给自己的摩托车加油,司机也没多问。我知道装油肯定是要处理行李箱的东西,尤其是尸体,很难点火引燃,必须借助汽油等助燃剂。
我们在岭上开始寻找点火的痕迹。最终在童牛岭一侧的山腰洼地附近,找到了放火现场,还有几根烧焦的金属拉杆,是箱子被烧碎后剩下的。勘查现场时,技术人员在旁边的草坑里翻出了带着烧焦痕迹的骨头和行李箱的碎片。
这些骨头混杂在一起,一时间我们无法分辨出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但我知道,梅姐和朱敏应该是凶多吉少了。
次日,王强被列为网上逃犯。仅仅过了三天,他就在吉林省松原市网吧被当地公安机关抓获。
在审讯室里,我见到了王强,他面容深沉,脸色发黄。他的眼神也特殊,似乎一直在凶狠地瞪着你。有返程车司机的指证,我们又找到了售卖行李箱的商店店主,再加上加油站工作人员的辨认,一套完整的证据链面前,王强没有做太多的顽抗,很快他便交代了犯罪事实。
以下为王强的笔录:
“你一共杀了几个人?”
“算是两个吧,最后那个女的不是我杀的,她和我弟弟一起沉到海里去了。”
“你为什么要杀这两个人?”
“我从监狱出来后,就来这里找我弟。你也知道我蹲了七年监狱,我弟说要安排一个女的陪我放松放松,然后他找他对象,帮忙联系到个女的,联系好了之后,我就去她家。我刚从监狱出来,没几下就完事了,我想再弄一次,但是她问我要钱,我身上又没有钱,这个女的说了些不好听的话,我就打了她一耳光。她上来和我撕扯,我就掐住她的脖子。大约掐了几十秒?记不清了,反正后来她不动弹了我才松手。完事我觉得事情闹大了,就先给我弟打电话,结果我发现另外一个屋还有个人,当时我也没想继续杀人,就拿着胶带把她捆起来然后用被子蒙住。等我弟来了之后我就和他商量怎么把尸体处理掉。”
“你怎么处理的尸体?”
“我去附近商店买了一个行李箱,然后我弟给了我一个返程车司机的电话,让我找个偏僻的地方把尸体埋掉。我拿着箱子让司机把我送到郊外,但是半路我觉得直接埋有点儿危险,不如先把尸体烧一遍,这样即使被人发现也不容易被认出来。于是我让司机先把车开到加油站,我买了一大桶水倒掉换成汽油,来到一个山坡洼地把尸体连箱子一起烧了。”
“你为什么继续杀人?”
“后来我弟对我说这个小姐是他对象帮忙联系的,这个女的死了,他对象肯定不能就这么算了,他想把他对象找来劝一劝,可是这个女的来了之后像疯了一样,非要报警,我弟差点儿没拦住,我拿着个水杯从后面砸到她的后脑勺上,砸了几下后血喷了出来,然后她就死了。然后我又用上次的办法,把她装进行李箱,还把溅到血的床单一起放进去,拉到郊外给烧掉了。”
“你弟弟就这样看着你杀人?”
“这女的比他大很多,我弟也不喜欢她,只不过全靠这个女的养着他,她死了以后就拿不到钱了。不过他知道这个女人的银行卡密码,我们取了一些钱,但银行卡取钱每天有限制,这女的挺有钱,我俩可以每天取一点。我和我弟说不如跑吧,他也同意了。但屋子里还有一个女的,我俩琢磨该怎么处理这个女的,这时有人来敲门,趁这个空当屋子里的女的跑了。”
“她怎么跑的?”
“我也不知道,我一开始没想杀她。我让她和我一起处理尸体,然后用胶带把她捆住,可能她挣脱开了,然后趁着有人来,我开门的空当打开窗户跑了。我和我弟说这件事,我弟说他想办法找这个女的,他对这个女的有印象,也是店里的人。”
“后来呢?你弟怎么找到这个她的?”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我弟让我收拾东西准备走,然后他开车出去了,车是他对象的。然后我弟告诉我他找到这个女的了。我说不能留活口,他说要想办法把这个女的沉海里去。我要去帮忙但是他没让,后来我再也没联系上我弟,我自己就跑了。”
最终我弄清了事情的大概。王希让梅姐帮刚出狱的王强安排了一个卖淫女,但是王强把对方掐死了。梅姐坚决要报警,王强是个亡命徒,便把梅姐也杀害了,然后将两个人焚烧掩埋。
唯独剩下与朱敏同屋的小夏,她挣脱胶带的束缚后,打电话喊来嫖客帮忙,然后趁王强不注意跳楼逃走。小夏本想报警,但她参与了处理尸体,虽然是被人胁迫,但这也成了她的负担。在公安局看到王希之后,小夏误以为是王强追来,她害怕了,借着上医院的机会跑掉。
不过小夏为什么上了王希的车?这点我没弄明白。梅姐被害的时候她也在屋子里,不过王强说他把小夏用胶带捆起来,捂得严严实实的,也许小夏不知道梅姐被害,误以为开车的人是梅姐。
至于真相究竟是什么,恐怕永远也查不清了,小夏已死,王希又下落不明。那天的风浪极大,驾驶小艇出海的结果只有船翻人亡,也许王希的尸体正在大海的某一处漂荡,抑或已经成为鱼虾的口腹之物。
连续杀死三名小姐的案件在市里引起了不小的躁动,王强最终被判处极刑。但在开庭的时候,我没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一丁点儿悔过的意思。面对法官,他嘴角上扬,反而有些得意。
王强死刑刚执行完毕,我们正为这件案子感慨的时候,另一个死讯同时传来,常成死了,这个在罗泽市叱咤风云的人物消失了。
我知道,依靠他建立起来的各种人际关系在他死的那一刻便开始崩塌,我能感觉到罗泽市暗流涌动,一个个藏在阴暗角落的人纷纷探出头,紧紧盯着常成死后留下的空白。
无数把刀叉在蛋糕上挥舞起来,溅起来的鲜血染红了天空,与罗泽市的夕阳融为一体,将城市映照成血一般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