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相忘于江湖

酒店的经理有点抱歉，“这是苏伊女士的套房，她那几年一直在这里深居简出，当时是他们家族为她租赁的，后来，后来因为这些都是老板的朋友，我们不清楚了”小夕胸口刺跳的感觉出现了，打开灯她一进房间就出现了幻觉，耳朵里就像有旁白一样的有人在拉开序幕。隆起肚子的欧洲少妇就在这屋子里等待，她每天看报纸，从报纸上焦虑的寻找男主人。她哭泣，在深夜里久久的拨弄着过去他们在一起的东西，这是她秘密隐匿的住所，后来一直空置。

小夕走近梳妆台，仿佛看见了黑白照，男子寒星翠柏一样的俊朗，女子穿着东南亚皇室服装，雍容高贵。可一个欧洲女商人和一个亚洲政坛领袖如何能够在当年的情况下相濡以沫？

小夕让大堂经理先去其他房间打开灯，自己轻声和荣胤说她听说过一个轶事和一段爱而不得的遗憾。

“主人现在在哪里？”小夕出门后带上门锁问大堂经理，“好像去世了，我们派人来清理，因为酒店也没指示，就一直空着”小夕点头，会议室有很多很多书籍，还有世界地图，亚洲色彩的唱机和吊扇，没什么多余的线索。

他们走近最深的那个会议室改成的客厅，墙上有舞台剧剧照。想必女主人是深爱《拉克美》，九幅照片四幅都是不同版本的《拉克美》。故事大概是英国军官杰拉尔德与印度婆罗门祭司之女—拉克美相爱了，但杰拉尔德是以入侵者的身份进入印度领地，两人处于对立面，因此两人的结局注定是个悲剧。故事的结局是拉克美意识到无法继续留在爱人身边，便服毒自尽了。这些爱情故事经不起现实逻辑的推敲。剧中他俩背弃道义与对方相爱。同时，拉克美的父亲非常痛恨英国的殖民统治，这意味着将来必定会有一场战争，拉克美和杰拉尔德注定只能以仇人的身份与对方相见。难道？小夕和荣胤对视，这是个绝唱？

看了很久，只是觉得华丽的背后是凄凉。仿佛那个女人就在背后，抚弄着未出生孩子的东西，于是两个人各自回房。

晚上一直不能入睡，小夕穿着睡袍在隔开的阳台上看车水马龙，这个城市开放而激情，现在夜生活才刚刚开始。“要不要我给你将一个我听说的版本”刚刚沐浴过的荣胤一身布衣布裤，发梢还有水滴。

“轶事里男子当年国家政局动荡，父母被囚禁被藏起来，他不得不返回战场九死一生的战斗。后来这个男人终于走上顶端可至今独身笃信佛教。他是学舞台表演的，这女子不知所踪，她的家族都不愿意谈及这个话题。商人眼睛里利益最大，何况乱世的爱情，就像不吸的烟，掐灭扔掉就好”他有点悲凉。

“原来不能说的悲哀才是悲哀，是吧”这么说，小夕心里舒服了一点。“那还能接着走原定计划吗？拆了就再也没有了”

两个人同时说----拆开拍卖，邀请原来曾经的租客参与内部拍卖。

周一的会面很顺利，现在的继承人是新人类，没兴趣接收酒店，甚至不知道账目上还有这样的一个空置的套间。小夕带着他参观这个改建的房子，告诉他拆老房子的成本和所有麻烦的手续，还有遣散过去的员工。如果进行公寓拍卖，他们后期进行基础的保姆管理，资金没压力，出手快，员工和重建的问题都不再干扰到他个人的发展计划。于是他迅速同意委托RY&S的资产重组，进行线上拍卖和公寓保姆式管理的方案。

“谢谢你的工作，不然我懒得接这个陈旧而且管理疏漏的项目，对了，谢谢你的生日礼物，很贵重的，让你重新考虑一下，”荣胤宠溺的看着小夕。

“很贵重吗？”她仰头问开车的荣胤。

“维多利亚女王少女时代，非常喜欢灵蛇，18岁亲政的时候，向她求婚时送的就是未婚夫亲手设计的灵蛇祖母绿首饰，后来各种权贵都喜欢这种灵蛇银饰和绿色宝石，谢谢，200多年的古董，确定送我了？”荣胤扭头看看她。

“那怎么办，还给我给纳川去拍卖吧？分你一份”小夕假装很紧张。

“不可以，我的就是我的，谁都别惦记。”荣胤继续开车。

此后，百年酒店的套房进行线上拍卖竟然卖的不错，毫无悬念的，那套房1600万美金最高价第一时间售出，只知道有个亚洲富豪买下作为私人投资。几个最初想打包购买的都是要拆掉老酒店，重建新建筑，是荣胤力排众议提供了新的低投入计划，让酒店保持曾经的轮廓。也许那个孤独的灵魂，可能偶尔在深夜会在阳台上找到他的爱人。荣胤的项目团队回到法兰克福的时候，有署名的人送来一盒子鸡蛋花精油和一对纳加蛇守护神，纯金的，胳膊大小。荣胤看着，接着说“蛇是一对，保护神”

深秋，小夕上课课间排队喝咖啡，天气突然变凉，故事也该翻篇了.有人感慨生活有望穿秋水的等待也有意想不到的惊喜。秋天来了适合想念，小夕有点黯然，没谁再记得嘱咐她添衣保暖了。

一个黑黝黝的男人走近她。“袁西女士，我的老板问灵蛇纳加还喜欢吗？送你礼物的人请你吃午饭可以吗？”小夕摸了胸口，并没感觉，她稍微安心一点。

“我在上课，等下还要接着上课，可以去大学食堂吃饭吗？”对方摇头，一辆黑色丰田阿尔法开过来打开门，里面是一个中年男子，头发灰白“就在车里吃饭吧，青芒果色拉好吗？”他的中文不错，但这是小夕曾经很喜欢吃却没食材可买的菜。

“我只有今天有时间，有点冒昧，但是事情对我太重要”他示意可以叫他尼，明显他是混血，当之无愧的精灵容颜“问了经过，谢谢你们做的，相信多少你也知道我的故事，有没有可能告诉我当时的情况？我相信世界上总有些超自然的现象，听说你进去的时候表情古怪，你们国家是不是说这叫蛊。我情愿自己能够看见，试了很多次，什么都看不到。”男人泪眼迷离，他处处彰显的权威竟然也敌不过现在的凄凉。

“你要我做什么？我是普通人”小夕有点心虚。

“去那个能让你感觉到她的房间，把她要说的告诉我，六年征战，我不得不皈依佛门，只亏欠她一个人，她为了我被家族藏起来，我其实可以有更好的解决方案。”他低下头，小夕听见他的抽泣声。

“可以帮你，但是--”小夕还想说什么“我的飞机可以，很快就回来。如果什么也没有看到听到，我绝对不会耽误你时间。这几个小时请保密”

飞机在上空的时候，小夕给荣胤发了短信----我有事暂时不能回家，不用担心。

他们降落在酒店顶层，小夕又进入当初的那个房间，什么都没有变。天鹅丝绒的窗帘放下来，小夕就被带着坐在梳妆台边。一个服务生送上了鸡蛋花精油点燃，然后送上一杯迷迭香茶。很久很久小夕踱步终于看见那个女人缓缓出现，她坐在床边，拿起一个毛绒玩具猴子，在那猴子的肚皮袋子里拿出一个女婴的照片，背后还有出生日期和孩子生出的时候的脚印印记。

“他选择他的事业和信仰，就不再是丈夫和父亲。孩子在我父亲那里，他恨他。我走了，生命到来的时候无法拒绝，离开的时候不需要挽留，我永远的离开了，小夕，不要让他抱有任何希望，上帝是公平的，给他一些拿走一些，你转告他一切都过去了”然后这个女人就消失在深夜中。

小夕目送她的身影，就按女人说的，走出去递给男人那个毛绒猴子和照片，然后安静的转述了这些话。“她走了”男人转过头去，他不想让任何人看见他眼角泛起的湿润，那是内心深处的触动和痛心的流淌，努力抑制住那股涌上心头浸透肺腑的悲哀，但眼角的湿润却透露着他内心无比的激动。

“谢谢你，等下让人送你回去，不知道怎么感谢你，如果需要随时找我。这是咱们两个人的秘密，记住我们是朋友。那些年我无法兼顾，是我害她孤零零的在这里被囚禁被遗忘”小夕点头又摇头。

这些年他习惯一个人听着那忧伤的旋律，习惯一个人默默地看着那些剧照。总是在夜晚的，夜那么静，静的让人有点想哭。生活那么苍白，苍白得让人有点无力。不是高位的人就没有悲伤的，就像曼陀罗要开花，凋折，只是这个人把悲伤淡淡地抹在心底。10年前，他还是富有骄傲的男孩，在阿姆斯特丹看歌剧遇到了作为舞台艺术家的她，他们以为就这样可以像其他男女一样厮守到老，不多久男人的国家变革，他的父母流放驱逐，他不得不回去完成使命。他走的那天也是这样的夜晚来不及说再见。可是终究没有再见。

飞机降落在私人机场，两个人拦着，荣胤就在那里，在螺旋桨吹动下等着，他怒不可遏握紧了拳头，隔着十几米都感觉的到他的厌恶。看见小夕已经走下飞机的时候，再也无法克制他的怒火在一瞬间消散，如此突然，以至于让他心痛的无以复加，感到特别的空虚，不知所措，怒与怨突然平复，继而消失，他的胳膊还悬在那里准备随时和两个阻拦他的人挣扎。他冲上来他再也没有以前的骄傲，失去了最初的样子。就感觉这几个小时，他一边经历一边感受，紧紧抱住小夕“我以为他们要杀人灭口所以带走你，再不回来我就要杀人了”他温暖的怀抱很舒服，两个人头也不回的准备开车走掉。小夕打开背包想找纸巾擦眼泪，就看见一个手掌大的金盒子，里面是整整12颗小却纯净的钻石。还有一封信“谢谢，中国人说大恩不言谢，我们以后会再见面。”他画了鸡蛋花在信的结尾

“他失去了亡妻，但是找回了女儿，恰好我知道。”小夕解释

“明天就，就给纳川拍卖，你只能带我的钻石，他们最初到家里找你的时候，我以为要被杀人灭口了，只要在一起，死就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