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岁在壬戌,值建安元年前夕,当此之际,虽未改元,世人犹沿用兴平三年之称。是年春至,迟于往昔,且霖霪不断,益发滋养天地间之生命。
正值春意融融,雨后田野绿意勃发,万物复苏,春花烂漫,阳光明媚,春风和煦,种种赞美春日之辞藻,无不寓含着勃勃生机与无尽舒适。
此刻,林渊悠然倚于马车内软榻之上,与前方两位同性交谈甚欢。驾马者在外专心驭车,车内则唯有林渊与其二友相对而谈。
春情四溢,空中鸟雀比翼,草丛野兔相亲,池塘之中游鱼亦结伴嬉戏,然马车之内,林渊目之所及,并无女子身影。四位壮士同行:林渊、驾车者以及眼前两位聆听者。
林渊口中正娓娓道来武王伐纣之事,其言辞生动,引得座中老者聚精会神倾听。此刻故事已至高潮迭起之尾声:
“姜尚辅佐周武王克殷诛纣,俟殷商覆亡之后,秉承玉虚宫元始天尊之谕旨,亲赴岐山筑造封神台矣。”
“封神台既立,姜尚手持金符玉册,朝天祭告,遂开始行封神大典,三百六十五路正神皆由此诞生。”
“彼三百六十五位受封正神,皆列于封神榜之上,诸如伯邑考、纣王、杨戬、哪吒、申公豹等辈,一一得赐神位,昭示天命。”
林渊所述之武王伐纣之事,实乃源自《封神演义》一书。彼时林渊非本朝之人,乃后世一名由小镇寒窗苦读跃升至都市打拼的寻常庶民,历尽艰辛终登天命之舞台,却不幸在繁重职役之下猝然离世。身后,其所在企业追授诸多荣誉,以期励后人奋进。
然其魂魄不息,穿越时空,降临于动荡不安之后汉三国时期,寄身于豫州沛国一名亡故于流离途中的青年士子躯壳中。恰逢一对来自世家的父子途经此处,发现并救起了苏醒的林渊,遂一道驱车奔赴徐州以求避难。
当今天下烽烟四起,战乱频仍,虽徐州在刘备治理下疮痍满目,然相较于其他纷争之地,犹不失为一时之安隅。兖州豫州两处,先历经曹操与袁术激战,再有曹操与吕布之争斗,复因汝南黄巾军再度崛起而局势更为复杂。曹操现下正疲于应对汝南黄巾,修补濮阳大战遗留创伤,同时亟待剪除袁术遗留在豫州之残部势力。
闻道军中粮秣匮乏,竟有人献计于曹操,欲行所谓“人造肉”之举以解燃眉之急。加之先前曹操误杀边让等名士之举所引发的舆论压力,使得这对源自世家的父子决意远离是非之地,投奔徐州。
正因如此,他们方能在途中巧遇重生的林渊。否则,林渊甫一觉醒,恐即面临饥馑之困厄,沦为史上首位穿越而旋即饿殍的不幸者矣。
路途中为消磨时光,林渊与二老共话杂谈,因其博古通今,见识诸多此世未闻之奇异事端,故林渊深受老先生之青睐。盖因阅历既丰,耆老辈往往更倾心于仙佛鬼神之奇妙传说。
是以不久便有了林渊沿途讲述《封神演义》之景致。究其原因,林渊深知以考据经典、述说自夏商周以降至秦汉之历史脉络,抑或是畅谈此际士人耳熟能详之必读典籍,他皆难以与当时饱学之士相较。即便提及《山海经》、夸父逐日、精卫填海等神话传说,亦皆是众人耳畔常闻之逸事。
然则于此时节,娱乐方式寥寥,诸如《封神演义》这般源于后世小说、漫画、电视剧、电影中描绘汉代以前背景的故事,正是引人入胜之佳选。至于记忆模糊之处,林渊还可凭借脑海留存的后世网络小说情节加以补充臆造。
今日适逢林渊圆满演绎其自行编撰整合的“百家锦”版《封神演义》,预谋明日将以《西游记》接续。然而,《西游记》之故事背景原属唐代,而现今尚处于大汉鼎盛之际。
“须得妥善改编《西游记》方可。”林渊一面讲述封神演义之高潮迭起,一面内心默默筹划,“究竟应将其置于秦朝抑或商朝背景?抑或径直不提时代背景乎?”
“又或可另辟蹊径,讲述《大圣传奇》?”正当林渊边讲边思之际,对面那位年轻人已然察觉到故事之中的一丝矛盾。
“林贤弟,君之所言故事似有不妥之处……”听此言,林渊即时停下了讲述。
“长文兄有何疑问?”林渊询问,心中暗忖:于此时空,竟有人敢自称较己更明了封神之事乎?
林渊含笑以对,面对陈群之质疑。
陈群勿疑,虽我所讲《封神演义》非彼正宗,亦非原著,且非全帙,然诠释之权,实操于我手。若有不妥,自可在浩渺洪荒流网络小说中觅得几许篇章,私下为之弥缝增饰。
只见陈群眉峰紧锁,质问道:“汝所述《封神演义》确是天马行空,使人称奇。然据其所述,姜尚受命辅佐武王克殷,建功至伟;复又辛勤构筑封神台,册封众神。然其自身劳苦功高,竟未能列于神位,此岂非悖理乎?况那申公豹虽恶贯满盈,终获东海分水将军之神职。”
老者陈纪急忙打断:“长文休得妄议!姜尚协武王伐纣,乃顺应天命,救百姓于水火,其中毫无丝毫私欲掺杂。其亲自主持封神,而不自封,更是彰显其大公无私之胸怀。”
陈群犹疑而言:“如此看来,姜尚真是付出巨大而回报无望,可谓出力不讨好矣。”
陈纪不满其论,反驳道:“玄德公已予尔最优之职位,尔却不思进取,乃至敷衍塞责。”
陈群辩解道:“父亲何必旧事重提?”
陈纪冷哼一声:“玄德初任豫州刺史,即委尔以别驾重任。然尔何为?仅因意见不合,便辞官而去!如今更有何颜面为姜尚抱不平哉?!”
陈群面红耳赤,争辩曰:“父亲大人有所不知,玄德公欲继陶谦而领徐州牧。然徐州之地,北有袁谭及青州黄巾侵扰,西有曹操窥伺,南有袁术虎视眈眈,四方强敌环伺,更何况徐州内部吕布尚未安定。吾劝其勿轻取徐州,实出于一片忠告之心。”
陈纪斜睨道:“故尔一怒之下挂冠而去?那么现下如何?我等终究还是要投靠徐州之玄德公去。”
观陈纪与陈群父子间之教诲场面,林渊与车夫皆明智默然,未发一语。一则二者早已惯于此路途之中陈纪时常借机施以“严父督子”之情状。二来父子之间正深入探讨,外人不便插言也。
对于陈群提及姜尚未能获取正神之位之事,林渊胸有成竹,早备答辞。世人皆知,姜子牙助周伐纣功成之后,更创齐国基业,生前受周武王尊崇,号为“师尚父”,立下赫赫勋业,成为齐国始祖,福泽后裔无穷。身故之后,被后世追封为“昭烈武成王”,设武庙以祀。在其封神之前,手持玉虚宫至宝打神鞭,专司鞭挞封神榜上诸仙神;封神之后,更有“姜太公在此,诸神回避”之威权,待遇显赫非常。
至于陈纪训斥其子陈群之事,林渊深表体谅。陈纪生于顺帝永建四年(公元129年),年至古稀,而爱子依旧屡屡令其忧虑。于仕途之上,陈群非但未能尽职尽责,甚至言语不合便拂袖而去;于家室之内,至今尚未能添孙续嗣,甚至连娶妻之事亦未落实。陈纪为此忧心忡忡,一路行来,不知多少次痛心疾首地教训其子。
此刻,陈纪愤懑难抑,厉声向陈群质问:“汝试思之……唉!”
“正当壮年之际,蒙玄德公赏识,拔擢至州刺史别驾之高位,同龄好友中,谁又能得此殊遇?”
“怎奈何仅因是否前往徐州一念之差,便轻易辞官离去?”
陈群面露冤屈之色,回应道:“徐州之地确系险恶重重……”
陈纪愤然曰:“焉能较之豫州之险厄乎?边让如何丧命?若豫州果安泰,则我等何必再涉徐州之境?”
“汝欲留居乡梓左右,亦非不可!”
“然余费尽心思,求陈王刘宠赐汝枳城令之职,岂料汝竟无声无息解绶辞官矣!”
陈群持理争辩:“陈王刘宠,实乃志大才疏之辈。”
“彼虽身怀绝技,却不谙兵略,复接连触怒曹孟德、袁公路等豪强势力,且不愿结交同盟共御外侮。”
“坐拥粮储、民众,却无自保之能,久之必陷危困。”
陈纪勃然道:“若汝无意出仕,则速娶妻生子,使我得以寄望于孙辈。”
见老父如此盛怒,陈群亦稍敛口舌,暂不敢多言顶撞,遂转而寻话头以避锋芒:“此次若至徐州,吾定安分守己,觅一差事踏实从事,如此可否?”
陈纪长叹一声:“昔为别驾,安稳无忧,偏自行请辞,今欲重赴徐州,恐难复昔日佳任矣。”
陈群坚毅言道:“父亲宽心,若刘备真能稳固徐州之基业,纵无别驾之职,吾亦愿随其左右。”
陈纪哂笑一声,言道:“吾混迹官场数十载,汝之意图岂能瞒我?”
“只待刘备真能稳固徐州……”
“分明仍是信心不足耳!”
陈群垂首默然,心知肚明,先前之所以坚决反对刘备入主徐州,乃至最终挂冠而去,实因其内心的确缺乏信心。
陈纪转向林渊,询之曰:“林渊以为,刘玄德能否有望坐镇徐州乎?”
林渊沉吟片刻,决意先慰藉陈纪,遂从容措辞而后徐徐启口:“昔日曹操亦曾以东郡太守之位而据兖州,历经数番激战,今已固守不失。昔日我大汉高祖刘邦被困巴蜀,外有章邯、董翳、司马欣等虎视眈眈,更有项籍这等盖世英豪为敌,终能东进而出,进而夺取天下。以此观之,玄德公若有契机,未必不能稳据徐州也。”
“昔秦初封之际,疆域不过边境区区五十里之地,周边犬戎、义渠环伺,晋室等国亦多掣肘,然终能东出崤函,统一宇内……”老者闻此语,不禁喜形于色:“此言正是,事在人为,世间岂有无法破解之困境?但凡脚踏实地,励精图治,必有时机破茧而出。”
陈群接言道:“秦之崛起,赖有五羖大夫、商君、范雎、白起、张仪、王翦等贤臣名将相继辅弼;高祖刘邦则有萧何、张良、韩信、陈平等旷世奇才鼎力襄助;至于今日曹操麾下,除夏侯氏、曹氏宗亲外,尚有戏志才、荀彧、程昱等智士效力。”
陈群叹息:“而刘备起兵之初,唯有关、张二弟随行,现如今幸得陈登加盟,只是遗憾其体弱多疾,难以持久效力……”
林渊适时接口:“今既有阁下加入,犹如萧何、荀彧、商君再生……”
陈群面露赧然,手抚脸颊,微感燥热:“鄙人何足挂齿,怎敢与诸贤相比肩?”
林渊见状调侃道:“还装模作样,瞧你那嘴角都快咧到太阳穴去了。此处并无他人,此刻谦逊作甚?”
陈群一时之间哭笑不得,心中暗忖,论及治国理政之能,他自信堪称当世罕有之俊杰,然而面对这般挖苦,亦觉无奈。
陈纪闻林渊之言,果断决断:“我已修书予汉瑜,待抵徐州后,尔等皆须全力辅佐玄德!有何良策妙计,尽可直言不讳。”
陈纪坚定地说:“一个吕布,难道还能翻江倒海不成?玄德座下关张二将,岂会惧他?”
陈群提醒:“父亲,徐州当前内外交困,所虑并非单一敌人,而是惧怕内外勾结、腹背受敌!刘备或许尚未拥有充裕时间来解决这些问题。”
“时间,至关重要!即使策略周详完备,若无时间施行,终究是纸上谈兵。”
林渊深思熟虑那段历史时刻:“北方袁绍正与公孙瓒酣战,无力南下;袁谭仅率一支偏师攻打田楷、孔融。曹操一边扫荡汝南黄巾,一边肃清豫州境内袁术残留势力,继而又忙于‘挟天子以令诸侯’之事。袁术内部筹备僭号称帝,同时提防江东孙策可能的变故。”
“倘能巧妙利用各路诸侯之间隙,打一场时间差之战,使其不能同谋并发,亦非全无转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