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拉纳达，1350—1450年

8世纪初，来自北非的战士——也就是后来被称为摩尔人的民族——征服了现在的西班牙和葡萄牙。摩尔人是伊斯兰教徒，这是一种全新的宗教，此前在欧洲并不存在。这时伊斯兰教创始人穆罕默德去世还不到一百年。当时生活在伊比利亚半岛上的是西哥特人[3]，在那之前三百年前是汪达尔人[4]，之后的五百年里是摩尔人。平民、军队和国王往来交织。在摩尔人的庇护下，这片土地经历了很长一段稳定时期，文明之光也得以绽放，展现出了欧洲其他地区做梦都难以想象的先进迹象：路灯、石子路、图书馆、排水系统、艺术、科学。

11世纪时，周边国家的基督教统治者强烈渴望占领伊比利亚半岛，换句话说，他们认为自己要为基督教重新夺回这片土地。在漫长、纠结、复杂的战争中，基督教军队一点点将摩尔人逼退。到了13世纪中叶，大多数大城市都处在基督教徒的掌控之中。与此同时，1232年，一个全新的摩尔人国家得以建立，好似灰烬中重生的凤凰：这就是格拉纳达酋长国，由奈斯尔家族统治。这个酋长国的领土包括今天西班牙安达卢西亚自治区东部的格拉纳达、马拉加和阿尔梅里亚等城市，以高山为屏障，拥有肥沃的平原和地中海沿岸的港口。奈斯尔王国与毗邻的敌人维持着如履薄冰的和平局面，其维和的一项手段就是给敌人送上大量的黄金。格拉纳达酋长国存在了250多年。它是西欧最后一个伊斯兰国家，对时间旅行者来说这是一个绝佳的旅行目的地。

假如你只是想粗浅地了解一下欧洲的摩尔人文化，那么你根本不需要穿越时空。现存的纪念碑就很适合参观。奈斯尔王朝的宫殿——阿尔罕布拉宫可谓是格拉纳达市内的城中城，如今去那里参观比酋长国时代容易得多。诚然，如今许多珍贵的画作已经或褪色、或遭到涂鸦，墙壁坍塌，塔楼被毁，后续补建的文艺复兴时期的建筑看上去也丑得要命，但正因如此你才有机会欣赏和平与宁静的阿尔罕布拉宫。特别是在奈斯尔王朝的最后150年里，阿尔罕布拉宫里的投毒案、刺杀事件、秘密阴谋层出不穷。几乎每位统治者都会遭遇意外，英年早逝。奈斯尔王朝结束之后，居住在阿尔罕布拉宫的人依然大多是武装到牙齿的士兵。直到19世纪末阿尔罕布拉宫才变成合法的旅游景点。

若是你想更详细地了解奈斯尔王朝，就要穿越时空，回到大约650年前。1333年，优素福一世执掌政权，格拉纳达的黄金时代由此开始。在接下来的20年里，阿尔罕布拉宫落成。最早的一波鼠疫于1348年传到格拉纳达，与英国和法国同年。来自格拉纳达的政治家、诗人、学者及博学家伊本·海提布[5]认定这种瘟疫是一种传染病，并拿出了以经验为基础的切实证据，因此他反对当时普遍存在的“疾病是上帝对人类的惩罚”的观念。

出行时请你避开瘟疫年代，而且在1350年以后与摩尔人保持安全距离。只要做到这些，在格拉纳达过个周末就不太可能遭遇意外——前提是你不要冒险去靠近边境，即使在和平时期摩尔人与西班牙人之间也经常发生小规模冲突。此外还要离统治者家族远一点，他们几乎每个星期都会发生谋杀案和凶杀案。

这个世纪在格拉纳达历史上是一个了不起的时代。在奈斯尔王朝统治后期，这座城市里生活着大约5万人。相比之下：伦敦在14世纪时人口才首次达到10万，但随后就因为鼠疫而人口骤减。科隆、那不勒斯、布拉格的居民数量都与格拉纳达相近。君士坦丁堡、巴黎、米兰的人口则更多。人们生活得逼仄拥挤，住在没有窗户的房子里，靠运河供水。按照中世纪的标准来看，这里的街道很干净。当时伦敦许多地方的街道像粪坑一样臭，而格拉纳达的污水会经地下排出。15世纪末，纽伦堡的学者赫罗尼姆斯·明策尔[6]曾到访这座城市，他大为惊叹道：“依我看整个欧洲都找不出这样的地方。这里的一切如此辉煌、如此雄伟、设计得如此精妙，让人以为自己置身于天堂。”

漫步在奈斯尔王朝统治下的格拉纳达，你时常会觉得似乎总是有人在暗中观察你。总是有东西出现在比你更高的地方——露台、阳台、山丘。城市中蜿蜒的街巷仿佛是迷宫的一段，光与影、丘陵与山谷交替出现。城市中的建筑也反映了近在咫尺的敌人的威胁一直都在。

在市中心，你会见到壮丽非凡的巨型清真寺，宽60米、长100米。1492年后，清真寺被新的大教堂所取代，因此你只有在过去才能亲眼见到它。在城区外围的郊区，平原与丘陵纵横交错，你可以在其间穿梭游览。最适合欣赏阿尔罕布拉宫的塔楼和城垛的位置是阿尔拜辛区的观景处。各个城区都有自己的城门，白天开放，到了晚上则会关闭。

紧邻清真寺的阿尔卡赛利亚集市有上百个摊位售卖丝绸，这是这座城市最主要的商品之一。集市旁的贸易街上，早在1349年就建起了宗教学校，这是一所伊斯兰高等学校，开设包括哲学、天文学和数学在内的多个学科。集市不仅在城中心举办，在许多郊区以及嘈杂、繁忙的地段也都有集市。除了大型清真寺，你还会见到数十座规模较小的清真寺，分别建有宣礼塔，每天几次召唤信众做礼拜。在街上，你会遇到各种社会背景、生活方式迥然不同的人：富商、士兵、按照自己从事的行业住在特定街道或街区的手工业者，以及住在城墙外村庄里的农民。与由基督教主导的社会环境相比，当地妇女享有的权利明显更多了，不过至于她们的存在对格拉纳达的城市形象究竟有何影响，你必须亲临现场才能找到答案。

除了少数在当地定居的犹太人和短暂到访的基督徒之外，城里的居民都是穆斯林。格拉纳达酋长国是个进步的国家：拥有一种其实没人使用的官方语言。从正式的角度来说，当地人讲的是我们如今所说的“古典阿拉伯语”，现代标准阿拉伯语就是以这种语言为基础演变而来的。不过你在街上主要听到的则是安达卢西亚的阿拉伯语，这种语言如今已经几乎消亡。若是你会说些阿拉伯语，或许人们能够听懂你的意思——前提是你的交谈对象比较有耐心。然而，你恐怕不太可能听懂当地人的语言。即便是在当代，当你去一个国家旅游却只会说当地的官方语言时，遇到讲方言的当地人，你同样也听不懂。也许你能用几句现代西班牙语应付过去，但是帮助不大。你若是不会西班牙语，自然还是要靠肢体语言来交流。倘若你有兴趣与当地人展开更长的对话，请向你的旅行社咨询口译员的收费标准。

你大可以告诉格拉纳达的居民，一百年后他们生活的这座美丽的城市将归西班牙人所有。你也可以告诉他们生活在安达卢西亚的穆斯林在1492年以后会遭到怎样的迫害与歧视，不过请你不要对此抱有太高的期望：当地人要么已经隐约有了这样的疑虑，要么不会相信你，要么根本没人在乎你说的话。1492年毕竟还很遥远，人们一向不擅长为几十年以后甚至是几个世纪以后的时间做规划。即便你能说服少数几个人，让他们相信饥饿、战争、苦难、驱逐与压迫即将来临，也极少有人愿意提前五十年主动移居国外。假如你还是想检验自己说服他人的能力，可以在现代去找洪泛区或者火山附近的居民试试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