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海伦（下）
那修长睫毛闪动的模样，令维克于心不忍。
他也许不该在兄妹相见、其乐融融的时候告诉妹妹这个噩耗。
可话说回来，他真不知道除了此时此刻，还能有什么机会顺理成章地把母亲去世的消息和盘托出。
海伦呆呆地愣坐了好一会儿。泪水沾湿她的睫毛，延着那红润中透着苍白的脸颊滚动下来。
“……对不起。”她抬起手臂，用衣袖擦掉那些挂在脸上的泪水。出人意料的是，她反倒先安慰起维克来：“让哥哥一个人先承受了这么难过的事情……本该是我们一起面对的。”
你不需要道歉。维克在内心暗想道。
自己对梅根，可以说几乎没有什么感情。
无论是从穿越者的身份，还是从这具身体原来的记忆来看，梅根的死只是一件平静而客观的事件。对维克的精神无法造成冲击。
他很想对着妹妹刨根究底，问出自己的童年，是什么导致了自己对母亲这样的冷漠。
可他没法开口。
同样无法开口的，还有另外一则消息：
他们并非血亲。
维克有预想过该挑什么时机告诉妹妹，可无论自己怎么努力，都无法推演出一个合适的时机。
也许这个真相会成为他一辈子的秘密。而他最终会守护着这个秘密走入坟墓，成为爱的守密者。
有时候，并非将血淋淋的事实揭露才算对某人坦诚。善意的谎言也是不必可少的面纱。
维克张开双臂，将妹妹抱住，用温暖包容她的悲痛。
“还有我在这里呢。”他轻声说着，给予妹妹一道精神上的支持。
“嗯……”海伦回抱回去，抓着维克的衣服，也许有些许泪滴已经浸入了他的衣服内。
她保持着这个姿势，从哥哥身上汲取温暖、力量与勇气。
“妈妈给我们留下了一栋公寓。”维克在妹妹耳边说道，“我们可以住在里面，还有租可以收。等我的事业稳定下来，还可以有更多收入。到那时候，我们就衣食无忧了。”
“嗯……”海伦点头道。
“然后我会给你找个嫂子，说不定——疼！”
海伦手上的握力突然倍增，连带着衣服，将维克背上的肉也掐下去。
“就这么迫不及待想把妹妹赶出家门吗？”她脸上的微笑被某种激烈的情绪扭曲。
“只、只是抒发一下对未来的畅想而已！”
“不行。”海伦松开魔爪。取而代之的是，她用柔软的手掌抚平维克背上残留的疼痛。“哪怕你只是想想，说出来也很让妹妹寒心。”
“那……那你觉得我该怎么办呢？”
“我不知道呢。”海伦不再环抱着维克，坐正回自己的床位上。“这不是哥哥你自己的事情吗？”
“第一次见妹妹不想哥哥早点娶妻的……”维克小声嘀咕道。
“既然妈妈已经……那等我后天出院之后，你还有什么安排吗？”海伦问道。
“先去给你买几套衣服。”维克说道，“再带你去吃一顿好吃的。”
“听着好像暴发户啊。”海伦不禁嗤笑起来，“我之前有个朋友，她老爹是当船老大的。他有一次出海，从海里捞了件值大钱的古董出来，我那朋友就变得不一样了。”
“怎么个不一样法？”
“唔……买各种各样的衣服和首饰，还故意在我们这些穷姑娘面前炫耀。一天三顿下馆子。很快就找了个帅气的男朋友——”说到“男友”这话题时，海伦打量了维克一眼，似乎是为了较个高下。“然后没多久就和我们掰了，不认我们这些穷酸的朋友了。”
“没事，现在你哥哥我也能赚大钱了。”维克说道，“我们炫耀回去！不能让我妹妹受这人恶气。”
“不用啦。”海伦笑得眯缝起眼睛。“那古董后来被查出来是假的，她家里赔了好多钱。什么衣服首饰房子，全都卖掉去抵债，她爸爸的船也卖了。最后他们一家人都搬出了弗卡斯尔，我都不知道他们去哪了嘞。”
我就知道！维克在心里吐槽道。就弗卡斯尔这古董市场的行情，谁敢入坑啊？
突然，来自原世界的记忆刺痛了维克。
唔……或许……在把项链卖掉买另一栋房子之前，是不是也该调查一下这些房产的行情？
“话说……”维克向四周观望了一下。“这房间的病人们呢？”
“他们陆续康复，都出院了。”海伦歪着头想了一会儿，说道。“不过，我也不确定他们好的有没有这么快——毕竟我也刚醒。这是护士跟我说的。”
“有人伤得很重吗？”
“嗯，有个女的被燃烧的轿顶砸到头。听说前天还奄奄一息的嘞。”海伦说道，“不过医生专门给她动了好几场手术，这才让她起死回生。”
维克内心翻涌着疑云。这些病人很可能是被人为转移的。
而这样做的目的……让海伦独处？
他再一次望向妹妹的脸。和在梦境会议时看到的“圣女”画像一模一样。
可……自己的妹妹是圣女，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发生啊？
维克清清楚楚地数着儿时的记忆，他和海伦共同度过童年。就算偶有分别，那也是他就读大学时才没法天天见到妹妹。
就这么短的时间，她能在各大神秘结社当中成为“圣女”一样的存在？
“海伦，你在我去读大学的这几年……都待在家里吗？”以防万一，维克向妹妹确认道。
“嗯？除了去接你回来之前几个月我住在姑姑家，我一直跟着妈妈住在弗卡斯尔啊，为什么这么问……”
海伦的眼珠转了转，从虚空中“读懂”了维克的言下之意。
“我、我可没空交男朋友之类的哦！一直都忙着做手工活补贴家用，连男性朋友都不认识几个。比起在大学里说不定一直拈花惹草的哥哥，我可是非常顾家的！”
“傻妮子，没问你这个。”维克伸出手去，揉了揉海伦的栗色头发。
可这样一来，问题就更严重了。这个和妹妹长得完全一致的女人，到底是谁？
而且，不会已经有神秘结社盯上海伦、误以为她是圣女，所以将她的病房通过暗中操作清空了吧？
这事情很危险，必须高度警惕。
离妹妹出院回家还有两天，只要这两天她安然无恙就行了。
在家里的话，起码是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出了事情还能够第一时间控制局面。
今晚自己就来帮海伦守夜，直到她出院为止。
“你一个人在医院里，哥哥还挺不放心的。”维克说道，“晚上我可以过来看护你吗？”
“欸？”海伦被这个提议弄得有些搞不清情况。“可、可以是可以啦。不过也不用大费周章——”
“护工总没自家人来得如臂使指嘛。”维克站起来，在妹妹的额头上亲了一口。“好啦，那就这样说定了。”
“嗯……”海伦羞红着脸，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现在还不方便下床，所以可、可能得要麻烦你帮我端、端便盆之类的。这样也可以吗？”
欸……
虽然突然这么一说，生理上有些难以接受。但为了海伦的安全考虑……
维克，答应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