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青梅竹马
裴嫣很喜欢这个哥哥,容貌生的好官位又高,身袭爵位。每次赴宴时都可以拿来吹嘘,旁的小姐都羡慕她有这么个哥哥,争相巴结她。
裴望尘对裴嫣没有什么印象,只记得她性子娇纵、为人愚钝。他要做的事太多,可没什么心思关注这样的人。
环顾四周,只见裴望桢罕见的冷脸,疏雪倒是神情坦然,裴望尘对方才发生的事略略有了猜测。
他沉声道:“尚书府还有公务要处理,我须赶回。来人,送三小姐回院。”
裴望尘一发话,两侧丫鬟立即上前,要将裴嫣送回院落,顾及着这位小姐往日跋扈的作风,丫鬟们的手脚都轻了点。
裴嫣顿时烦躁地推搡丫鬟,急着说:“哥哥怎么不多待几天?嫣儿可想你了。”
裴望尘点头示意接过疏雪,二人离开朱漆大门,上了马车。
他回头,眸中是毫不掩饰的厌恶。
这侯府实在令他恶心,他不愿在此多呆一刻。
另一边。
裴嫣恼羞成怒,一巴掌狠狠甩在旁边的丫鬟脸上。
“都怪你们!”
“哥哥回来了也不提前告诉我。”
丫鬟的脸被指甲划破,渗出点点血丝。
众人低垂着头,皆默不作声,没有人敢惹这位小祖宗。
……
天色已经渐晚,夕阳透过槅窗照进车内,桌案被渡上一层暮金,一缕光映在疏雪脸上,将她面容照得有几分不真切。
裴望尘欲言又止,终是启口道:“日后若是被人欺负了,就告诉我。”
疏雪微微讶异,回应道:“我知晓了。”
裴望尘又说:“你以前的性子也是这般安静内敛吗?”
我话多怕暴露不行吗,和你这种人精说话不得注意点,不然被卖了还得帮你数钱。
她心中这么想,当然不敢说出来,只略略摇头。
裴望尘见她不想说话,以为自己问到了她的伤心处,又连忙补充道:“我说过了,在我这里,你不必拘谨。”
得了,这人还真把自己当成长辈了。
既然上辈子没当成恋人,这辈子当兄妹也不是不行,我倒想试探试探他的底线。
疏雪佯作哀伤,挤出几抹泪来,啜泣道:“哥哥,我不是拘谨,只是还不适应罢了。”
“裴三小姐瞧不起我,我不生气。只是她恶语伤人,看风使舵,着实令人叹为观止。我身份低微……”
裴家子嗣良莠不齐,有裴望尘这样才智出众之人,亦有不少养废了的公子哥。裴嫣嫡兄裴望风便是有名的花花公子。
有一次,裴望风夜半回侯府,喝醉了酒,竟把裴望尘当作养在眠风楼的娈童。他叫人蒙起裴望风面容,拉到府外,打了一顿。
若非念在同家之谊,他可不会这么心慈手软。
而裴嫣,比起他这个酒囊哥哥,只能说是各有千秋。
眼前的小姑娘泪水点点,裴望尘心尖泛起细密的痛,又是那股熟悉的心痛感。
他强忍疼痛,回道:“她被惯坏了,不知天高地厚。若是长此以往下去,我会亲自给她教训。”
疏雪见裴望尘蹙眉,知他是真的动怒了。
原来他也会生气。
本就是假哭,疏雪见好就收,止住了啜泣声,裴望尘涌动的心绪却难以平复下来。
痛感又消失了。
每次心痛都与眼前的小姑娘有关。
莫不是她一哭,他会便心痛?
这世间,竟有这般离奇的事情?
……
已至深冬,乌云蔽日,天灰蒙蒙的,寒风凛冽,长安下了场雪。
大雪落在乌青的松柏上,风吹过,偶尔落下一蓬雪来,发出簌簌的声音。
银装素裹,雪色辉映。雪花仍纷纷扬扬地下着,落在地上,化成涓滴,被路过的僮仆踩踏,一片泥泞。
府里的丫鬟在抱怨:“好好地下什么雪,去西市采买的马车陷进雪坑里拉不出来,今天又得挨骂了。”
也许对底层的人来说,压根不会有赏雪的心思吧。
疏雪想起自己的名字,她出生的那天也是一个雪天。
武威的雪可不比长安和婉,那里动不动就下暴雪。
凉州本就没几分田地,暴雪突至,牛羊牲畜大多冻死,安定、天水的小麦掩埋雪里,难有个好收成。
每当这时,会有更多的人饿死。
那些喜欢雪的民众被活活冻死在了雪里。于是,盗窃、抢劫等现象层出不穷。都要死了,谁还顾得上偷不偷窃呢?
父亲屯兵于田,开拓更多的田地,引进水利设施、优良麦种,恶事渐渐减少。
疏雪出生的那年,凉州没有下暴雪。雪是细细的小雪,铺在地上,薄薄的,浇灌了麦苗,提供了用水。
爹爹说她带来了幸运,为她取名叫疏雪。
林峤是个武夫,不曾多习经书,却对兵法有独到的理解。疏雪小时候贪玩,不爱读书,她央着爹爹给自己讲军营中的趣事。
林峤常把用兵之道融入到所讲的故事里,疏雪听得津津有味,总是记下故事,拿来和她那位青梅竹马吹牛。
她常常讲着讲着忘了故事走向,只好自己胡编一段,硬说这是用兵之要略。那位叫应逐星的竹马总能一语道破其中精要,疏雪有些恼了,生气地说再不与他玩了。
应逐星见她恼了,慌忙过来哄她。
每到这时,疏雪总是分外得意,她让应逐星叫自己姐姐,这位小疏雪一月的男孩总是沉默着低头。
一片六角雪花落在了疏雪的睫上,片刻后融化殆尽。
原来,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自上一世进京后,她再没有见过应逐星了。
也不知道他现状如何,会不会以为自己已经死了?
想起他说过的要保护自己的话,离别时泪眼朦胧的场面,疏雪长舒一口气。
开心起来吧,这个世界上还有珍视你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