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三春
就在贾环和小吉祥二人躲在屋子里整理包袱里的东西时，院子的门却被人推开，随之而来的，是赵姨娘那独特而且令人汗颜的嗓门：
“老娘我就出去了一会，院门都关上了？”
“小吉祥，小鹊，你们两个死丫头跑哪去了？”
还在内屋的贾环和小吉祥对视一眼，暗道不好，刚刚试验火铳关上了院子门，却是忘记打开了。两人连忙走出屋子，刚好碰上正往里走的赵姨娘。
“你们两个躲屋子里做什么？”
赵姨娘没想到两个人大白天就将院子门锁了，有些惊疑不定地看着两人，生怕两人做出什么不好的事。
“姨娘，三爷在给我看他的宝贝呢！”
小吉祥脸色微红，脆生生开口道。
贾环眉头一挑，小老妹，这话说的很有歧义啊！
“环儿，我听老爷说，年少时沉迷美色，对身子有碍啊！”
果不其然，赵姨娘听闻有些不敢确信，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贾环，没想到自家儿子是个这样的人，犹豫片刻，还是开口劝阻。
“娘，你想什么呢？儿子现在才十来岁，怎么可能会沉迷美色？”
贾环有些哭笑不得，就算是想沉迷美色，以他的年纪怕不是有心无力。
“三爷，姨娘，你们在说什么呢？”
小吉祥眨着无辜的大眼睛，有些搞不懂两人在说什么。
“没什么。”
“娘，父亲睡下了？”
先是随口敷衍完小吉祥，贾环向赵姨娘问道，试图转移话题。
“什么父亲、娘的，你得叫老爷和姨娘！”
“万一被哪个蛆了心的听去了，跑去太太那告状，到时候有得你好受！”
赵姨娘听他这么喊，心中欣喜，却还是板着脸，故作严肃道。
“娘且放心，我只在私下里没人的时候这般叫。”
贾环拍着胸脯保证道，叫自己亲生母亲姨娘，他是万万无法接受的。
“小鹊那丫头呢？”
赵姨娘走上前，伸出手指戳了戳贾环的额头，发现屋里少了一人，有些疑惑。
“准又跑哪里玩去了！这丫头平日里偷奸耍滑也就罢了，一天天的还见不到人！”
待贾环和小吉祥双双摇头表示没见过后，赵姨娘心里顿时不爽，怒骂道。
“娘，既然这小鹊平日里偷奸耍滑惯了，倒还不如禀了太太，将她赶到别的院子里去。”
贾环却是心中一动，这不就机会来了？便向赵姨娘提议道。
“呸，你这没良心的小混账，把小鹊赶走了，是想让小吉祥一个人收拾屋子？到时候累的不还是老娘！”
“平时有事避开她不就得了？”
赵姨娘啐了一口，显然对小鹊的习性并不陌生。
正当他们交谈之际，院门外传来了婆子的声音：
“见过三位姑娘。”
原来是三春姐妹一起过来了，身后跟着几名丫鬟。
本来三春打算一下学就来看贾环，但到了之后只看到小吉祥在院子里，得知贾环还没从族学回来，赵姨娘也不在，只好先回自己住处。
过了一会儿，她们再次出发，准备来看望贾环。
贾环向院子里看去，只见从院外走进一群人，为首之人肌肤微丰，合中身材，腮凝新荔，鼻腻鹅脂，温柔沉默，观之可亲，第二个削肩细腰，长挑身材，鸭蛋脸面，俊眼修眉，顾盼神飞，文彩精华，见之忘俗。最小的那个身量未足，形容尚小。其钗环裙袄，三人皆是一样的妆饰。
贾环知晓，这几个应该就是迎春，探春，惜春了。
“呦，我还当是谁呢，这不是我们家的大小姐嘛？怎么还亲自来我这破落院子？”
赵姨娘不满探春对贾环不闻不问，竟是不在乎还有外人在一旁看着，开口嘲讽道。
“姨娘说的哪里话？环儿怎么说也是我弟弟，我还不能关心一下了？”
贾探春眼眸微红，当着两个姐妹的面被自己亲生母亲嘲讽，让她有些受不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天天照顾环儿形影不离呢！”
赵姨娘见探春红了眼，撇撇嘴，继续发泄她的不满。
迎春和惜春面面相觑，有些尴尬，不知道该不该先离去。
“姨娘，三姐姐好歹是一番心意来看我，你就不要生气了罢？”
“二姐姐，三姐姐还有四妹妹，今儿姨娘心情不太好，语气冲了些，还请莫要见怪。”
“外边风大，还请姐妹们进屋说。”
“小吉祥，还不带路？”
贾环见气氛越发尴尬，便拉了拉赵姨娘的衣袖，开口劝阻道。
赵姨娘有些不满，但自家儿子都这样说了，只得作罢，回自己的屋子去，临走时还不忘狠狠瞪了一眼探春。
见赵姨娘终于是走了，不管是三春还是贾环，心中皆是狠狠地松了口气。没得法子，一边是自己姐妹，一边是长辈，两边要是吵起来还真不好办。
几人来到贾环屋子，原本还摊在桌上的包袱已经被小吉祥收了起来，众女围着贾环的书桌坐了，惜春则是被她的丫鬟抱起放在凳子上。
“二姐姐，三姐姐还有四妹妹，我这没什么好茶，将就着喝吧。”
小吉祥麻溜地泡好茶，给众人分好，见杯子里大都是碎茶叶沫，贾环歉意一笑，稍有些不好意思。
“不要紧的呢，环哥儿身子可好些了？”
率先开口的是迎春，声音委婉，语气温和。
“就是就是，三哥哥你好些了吗？”
惜春较活泼，还没有养成后面那冷清的性子。
“我已无碍了，今儿族学下学我还出府去了呢。”
贾环轻轻一笑，回答道。
“真的吗？三哥哥你可有看到变戏法的摊子？买了冰糖葫芦没有？”
惜春听他说出府去了，有些欣喜，跳下凳子，跑到贾环跟前雀跃地问道，显然是对府外边很是向往。
贾惜春年岁与小吉祥相仿，生活简单而有规律。不是忙于女学堂的课业，便是在个人闺房中自娱自乐，或者找迎春、探春闲谈解闷，很少有机会踏出府门。
“四妹妹，你对府外的世界这么感兴趣吗？”
贾环面带笑意，轻手将贾惜春抱起，让她坐在自己的膝上，一边抚摸着她那两根稚嫩的小辫子，一边笑着问道。
“当然了！我听蓉哥儿说外面有好多好玩的摊子，有喷火的、砸大石头的，还有神仙索呢！”
贾惜春初时被贾环这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但很快就沉醉于这新奇的体验中，她咯咯地笑着，害羞而又兴奋地蜷缩在贾环的怀抱里。
“那我们下次可以向老太太提议，如果出门的时候，带上你一起去怎么样？”
贾环宠溺地刮了一下贾惜春的鼻尖，温柔地询问。
“真的可以吗？三哥哥不会反悔吧？”
小惜春激动地说，情不自禁地扭动身体，更往贾环的怀中挤去，搂紧他的脖子，找到了一个更加舒适的姿势。
“当然可以，我们来拉个钩，一言为定。”
贾环微笑道，毫不犹豫地给出了承诺。
旁边，迎春安静地坐着，没有打扰这温馨的兄妹俩，只是边品茶边带着微笑，静静地欣赏着他们之间的亲密无间。
“四妹妹，你小心点，快从环儿身上下来，别摔着了。”
一旁的迎春看着贾惜春在贾环身上雀跃，不由得出言提醒，语气中满是关切。
“环儿，俗话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你刚刚痊愈，还是要小心为妙。”
探春进屋后一直保持沉默，此刻看到眼前的情景，心中莫名涌起一阵不适，忍不住开口提醒，。
“三姐姐放心，我现在已经好多了，没什么大碍。”
贾环微微一愣，他以为探春只是关心他的健康，于是笑着回应。
“四妹妹还轻，我能抱得动。”
贾环补充道，声音中满是宽容和宠爱。
小惜春原本打算从贾环身上跳下来，听到贾环的话后，脸上绽放出开心的笑容，突然“吧唧”一声在贾环脸颊上亲了一下，然后咯咯地笑了起来。
“既然已经康复，以后还是要多加注意身体，不要让老爷和太太担心。”
探春看到自己的提醒并未被完全采纳，心中的火气慢慢升起，言语间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责备。
“要向宝二哥学习，多孝敬太太和老太太。”
探春继续说道，声音中的严厉之意更甚。
“三姐姐可是说岔了，自兄弟我得病以来，只有姨娘和琮哥儿在一旁关心问好，怎么敢劳烦老爷太太。”
“三姐姐这般关心宝二哥，怎么不关心关心自己兄弟还在床上躺着？”
“连看病的银子都是姨娘去舅舅那借来的，怎么不见三姐姐关心一下？”
贾环心中极为不喜，神色淡然，语气却是凌厉至极。
虽然自己并没有得病，但大家一致认为自己是犯了病才昏倒，贾环只得顺着大家的意思解释。
“我舅舅，我舅舅是都太尉统制县伯王公的后裔，是京营节度使，他会给姨娘借银子？”
贾探春脸上掠过一丝恼意，显然是没想到贾环竟然会当众发问于她。
“既然三姐姐这样觉得，那做弟弟的也无话可说了！”
贾环听闻先是一愣，想到探春口中所谓的舅舅，冷笑道。
“你这个蛆了心的种子，就知道你恨不得生在太太肚子里。我呸，也不撒泡尿照照你有没有这个命。你去问问你那舅舅他认不认得你，凭白的就自己往上攀，没囊气的贱婢，你就是一个小婢养的……”
两人对峙间，气氛越发剑拔弩张，却听见“坪”地一声巨响，门口被人猛的推开。原来是两人的声音不知不觉大了起来，被隔壁的赵姨娘听到，特别是探春嘴上说的那番话，简直是狠狠地在她脸上扇了一巴掌。
贾探春听闻此言，被气的说不出话来，全身抖地跟筛子似的，想到今天三番两次在姐妹面前被为难，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捂着脸痛哭着跑出去了。
赵姨娘此刻眼眶泛红，脸颊上残留着泪痕，显然被贾探春的话气得不轻。
贾环刚想开口安慰，却感觉到怀中的小惜春也开始抽泣，湿润了他的衣服。抬头望向迎春，只见她也是眼圈微红，似乎随时都会泪流满面。
贾环顿感压力山大，急忙示意小吉祥去扶赵姨娘进来，却没想到小吉祥也已经哭得泣不成声。
“我的妈呀。”
贾环心中哀嚎，然后赶紧开口试图安抚众人：
“各位，请收敛下神通吧？”
“我这里都被淹了！”
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悲愤，显然是不知所措。
贾迎春最先平复情绪，看到除了贾环外大家都在流泪，她感到有些哭笑不得。再想到自己也没忍住泪水，脸庞不禁泛起一抹红晕。
她还是走向赵姨娘，轻轻搀扶她进屋，并柔声劝慰。
“小惜春，还有小吉祥，你们俩为何也哭成这样？”
贾环一边轻柔地安抚着小惜春，一边拉过身边流着眼泪的小吉祥，柔声询问。
“呜呜呜。”
小吉祥含着泪水靠在贾环身上，犹豫片刻后，鼓起勇气将头埋进他的怀里，羞涩地说：
“三爷，我看到几位姑娘在哭，不知怎的，我也忍不住想哭了。”
“那小惜春呢？”
贾环听后不禁觉得有些好笑，原来是受到姐妹们情绪的影响，便低下头问小惜春。
“三哥哥，我…”
小惜春藏在贾环的怀里不肯出来，吞吞吐吐地回答：
“我没有关心到三哥哥，只顾着给宝二哥庆生，呜呜呜。”
“没事的。”
贾环摸了摸小惜春的头，既无奈又心疼地说：
“三哥哥自己也不知道会生病，怎么会怪你呢？”
“真的吗？”
小惜春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贾环。
“当然是真的。”
贾环温柔地回应：
“三哥不怪你，小惜春别再哭鼻子了。”
贾环伸出手轻轻掐了掐小惜春的脸颊，笑着说。
听到贾环的话，小惜春慢慢从他怀里抬起头来，当看到贾环衣服上沾满了自己的泪痕时，不由得感到大羞。
“姨娘，不必将三姐姐的话放在心上。”
贾环边说边将怀中的小惜春和小吉祥轻轻抱起，放到一旁的椅子上，然后走向赵姨娘，叹了口气，柔声劝慰道。
“三姐姐的情况与我不同，她日后的婚嫁大事都是由太太亲自过问，所以才会说那些话。”
贾环继续解释道：
“她也是没得法子，姨娘就不要再生她的气了。”
赵姨娘听后有些难为情，自己今儿在几个小辈面前流泪，脸上燥的慌。正不知如何是好，贾环的安慰恰好给了她一个台阶，于是便顺坡下驴，借口有事需要处理，匆匆离开了屋子。
迎春和惜春看到赵姨娘离开后，不禁松了一口气。她们心中也有些担心探春的感受，便向贾环告别，整理了一下情绪，回到了自己的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