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现实交锋
下午，因为有利可图，变得更加善良的客栈老板，给几人送来了当做晚饭的米汤与荞麦饼。
见他们全都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觉得是在担心明天梦灾的事，又宽慰了一会儿后才离开。
除了苏星河因为太饿，一边觉得恶心，一边又一如既往的大吃大喝以外，从李强处了解到菜市口事件的阿瑞斯和巢灵萱也和其他人一样，没了丝毫胃口。
等到太阳刚落山，就在神夜的带动下，一个个就躺进了稻草堆中的被窝里，打算尝试提前下线，可翻来滚去半天也没人成功。
为了忘掉看到的血腥一幕，苏星河脑袋里一直反复思考着各种东西，而其中的一样则被逐渐放大——任务，尝试唤醒入睡的玩家。
时间艰难的往前流淌着。某一刻，在马厩外来回踱步的苏星河，突然感受到了某种无法用言语表达的东西降临。和物质，能量都无关，仅仅是一种源自“就应该知道”的感觉。
如同做贼般进入马厩，借着如水的月光扫视一圈，不久前还辗转难眠的几人，已经陷入了深沉的睡眠之中。
现在可以尝试唤醒任务了。
在苏星河心里，最好的情况是无论用尽所有方法都不能把他们弄醒，这才是最符合游戏离线状态的绝对逻辑。但这个略显诡异的任务又让他觉得结果不可能那么简单。
为了防止被当做变态，唤醒的目标先剔除了两位女性，接着又避开了神夜。在阿瑞斯和李强身上犹豫片刻后，最终选择了李强。
无意识的把脚步放到最轻，来到李强边上后，蹑手蹑脚俯身靠近。耳朵都几乎要贴到他的鼻子前，才隐约听到微弱的呼吸声。
比起睡眠，这更像是身体机能减弱到极限的，深度且长期的昏迷状态。但幸好不是尸体状态。
“喂，喂，睡着了吗？”
唤醒声的细小程度足以和巢灵萱媲美。
苏星河也知道这样不行。长长吐出一口气后，用手指戳了戳他李强的肩膀。他决定逐渐提高动作强度，在觉得差不多的时候，哪怕没能唤醒也当做任务结果。
这个任务本来就是让尝试唤醒，没有说一定要唤醒，一定会唤醒。自己只要做到某种程度，就应该算进行了尝试。要是真的用尽全力，没唤醒自然是最好的，可如果真唤醒了，谁知道醒来的是什么东西。
指戳无果，收指成掌，打算用推的。
毫无心理准备，在手掌接触到李强肩膀的一刻，苏星河感觉自己的距离感突然出现了问题，手掌越过了李强，直接碰到了本该被他压在身下的稻草。
错愕与惶恐间，苏星河的瞳孔失焦了一瞬，等视线重新聚拢后，他竟然看不到李强的身影了。
他预想过用尽全力也叫不醒离线之人的情况。
预想过因为身体受到攻击，李强得到警报后紧急上线的情况。
预想过被人工智能接管，进入弱智敷衍状态的情况。
甚至预想过这个怪力乱神的世界中，有鬼怪接管失去了意识的身体，用惊悚举动吓唬自己的情况。
可是偏偏没有想到其被自己碰了几下后，就如同幻觉般消失的情况。
“等等，我是因为收到唤醒任务，才会先入为主的认为这个游戏是下线留身的类型。可是发任务的桃核也只是个乱入者，很可能它也不知道这里其实个是玩家下线后角色消失的类型。其实这种下线方式才更合理啊，所有玩家都下线了，根本就没必要浪费系统资源，还精细保留着身体，全效维持这个游戏世界。所以，李强身体消失，只是正好到了彻底下线的时间。”
苏星河的心里瞬间卸下了千斤重担，放松的扫了眼其他人的位置，然后，他的精神又再一次被绷紧。
除了被自己碰触消失的李强，另外四人依然在原本的位置静静沉睡。
思绪飞转间，苏星河迅速回到了自己的被窝里。
现在总共只耽误了两三分钟，他决定先当做无事发生的正常下线。
睡觉离线的辅助力量依然存在。明明前一秒还在高速思考，可当躺下后一闭眼，半梦半醒的状态就突然袭来。
再次睁开眼帘，看到的又是被弧形游戏仓扭曲的白色天花板。
“亲爱的游戏测试员您好，现在系统将开始对您的身体进行全面检测，此次预计需时二十二分钟。您可以利用这段时间向我们口述在虚拟世界中的经历。我们会视您的测试成果进行额外的奖励。”
和第一次退出时相似的话语，只是省略了初次才有的解释，将检测时间增加了两分钟。
先前的行为似乎没有引发需要被特别关注的状况，这让苏星河稍微松了半口气。
“美好的一天是从马厩的稻草堆中开始......”
他用与昨天不同的讲述方式来遮掩语气中可能存在的波动与异常。与此同时，开始思考是否要主动说出把李强身体弄不见的事。
问题的关键不在于自己做了一件似乎不太合适的事件本身，而在于自己为什么要那么做，那么做的动机是什么，其后的行为是否会给测试带来危害，是否适合继续进行测试，以及......是否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东西......
视不同的判断，理想中，最好结果是得到表扬，最差则是取消测试资格。但现实并非理想，特别是隐隐约约感觉到某些不对劲的情况下，最差的结果，或许将会没有底线。
这并非臆想。一个连排泄功能都做了，只为追求完全真实的世界。一个血腥到绝对不会过审却仍然没有收敛的世界，怎么可能不在离线功能上力求完美。
需要先从离线后那个世界的状态来确定。是停止，低功耗运行，还是完美无损的运行。
应该能排除掉停止这个选项，不，不行，我很快就跟着退出了，不确定之后是否会延迟关机。既然我能晚点睡，其他玩家也有晚睡的可能。三个问题都需要确认。但不能直接问，否则后面的问题只会得到无法判断真假的答案。
“然后就听神夜解释起来梦灾......”说到这里，苏星河以每一个正常玩家都有的好奇语气问到，“游戏里的NPC真的会做梦吗？”
对方并没有吝啬于这种简单问题的回答。
“会的，他们也会有着妙趣横生光怪陆离的梦境。”
是完美运行？不对，这只是描述了结果，不需要画面只有数据的虚拟运算，甚至在开机时临时生成都可以做到，毕竟是可以创造出一整个世界的超级电脑。
“我还以为我们退出后，游戏就待机了。”
这个过于直白的问题相当冒险，但是在一个话题上停留太久，更加容易暴露目标。
只能再提一个问题，是苏星河心中定下的安全极限。
这样的问法，一方面试探他们是否知道自己晚了一些退出，一方面用“待机”这个词来诱导出需要明确站边的回答。假如用“停止”对方会只需否认，无法判断是低功耗，还是全力运行。
但是待机这个词在不同立场的听众中会对应不同的理解。
进行关机的人，会把待机当做临时的关机理解。进行低功耗运行的人，会把待机当做低功耗运行的另一种说法。
这样一来，只要得到否定的回答，必然意味着是在完美运行这唯一答案。如果是待机的答案，就可以从对方解释的说法差异，判断出是停止还是在低功耗运行。
“那里自诞生起就永远不会待机。”声音从容，深远。
得到答案了，而且是毫无质疑的答案。也没有对我进行反问，暂时没问题了。
“那不知道该说那些NPC是幸运还是倒霉了......”苏星河流畅的过渡到对梦灾的具体说明中，之后，又就势回到了正常的时间流程上，“听完神夜的解释，我刚刚还在感叹我们玩家不用对上这吓人的梦灾，可转头就遇到更吓人的了。从事乞丐工作的李强回来对我们说，一名可怜的玩家要被杀头了......”
接着，苏星河就用最真实的惊恐状态，讲起了菜市口的一幕，“我只看了一眼就差点被吓死，不是我胆小，是真的很恐怖......我们都很担心，他的精神状态没有问题吧？”
这个问题意味着第二轮的交锋开启。
苏星河没有装傻到问出“他不会真的死了吧？”这种不管事实如何，都只可能出现同一个答案的问题。
询问精神状态的结果其实也差不多，但是可以立起自己对公司充分信任的人设。
在说出问题的一刻，他就不认为有获得有效情报的丝毫可能。只是作为目睹了那一幕的人，他必须问。然后借机再一次把话题转到自己真正想要知道的地方。
就仿佛已经对这个问题有了足够次数的演练。柔和的声音用快速，且公式化的语调回答了这个她们必须要回答的问题。
“请您放心，我们会把测试玩家的安全像自己的安全一样考虑。他在现实中并没有受到任何伤害。”
这个回答和自己的问题之间，出现了古怪的不协调感，但现在的状况由不得节外生枝，苏星河按早已制定好的计划追问到，“那他游戏里的身体已经死了，再次进入游戏的话是什么状态，会有新的身体吗？”
这次，足足停顿了五秒，那个声音才作出回答。
“为了让测试者像对待现实一样珍惜那个世界的生命，所以不会存在任何复活重生机制。在游戏中死亡，将会直接失去测试资格。”
苏星河早已擂如战鼓的心跳再次加速。经过前两个问题的铺垫终于可以合理问出自己真正要想的知道的东西。他并不怕对方通过心率监测发现问题，因为这个问题本身就会与玩家的核心利益相关。
“我觉得那个世界还是相当危险的，要是因为我们处于离线状态时遭遇危险，被捅死砍残之类的怎么算？也失去测试资格？”
声音沉默了很久，久到苏星河有了大量思考各种可能性的时间。
她会怎么回答？
说我们离线时不会遇到危险？那这就与他们标榜的完全真实相违背。
说那种情况算意外，给我们重生的机会？明明才说了不存在任何复活机制。
说会有神秘力量守护？这样只会成为被利用的恶性漏洞。
说会让人工智能接管我们身体？或许有人喜欢托管挂机，但大多数人绝对会反对，而且接管的程度很难控制。
说遭到攻击后身体会隐形消失？这不但同样有悖于完全真实的说法，还比直接给个护罩的安全风险更大。
所以......你们到底会怎么回答？
苏星河眼里，从九点二十分等到了九点二十二分，那个声音才终于响了起来。
“在我们的预计中，诸位进行的仅限游戏初期的测试，不可能遇到你所说的意外，请不用担心。但为了防止极低概率的情况，建议找一处安全的地点下线。”
居然是回避！这确实是最好的应对......但也让我确定了，李强的事一定不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