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探郭海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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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巡警徐涛

咱离开库尔街号的时候,都午后一点啦!郭海城跟我跑去附近的电报局,拍了一封老长的电报。然后,他喊了一辆马车,让车夫把咱送到张德顾说的那个地儿。

郭海城说道:“啥都比不上直接搞到的证据好使,其实,这个案子在我这儿早就不是啥秘密了,不过咱还是得把要弄清楚的情况整明白。”

我说:“郭海城,你真让我摸不着头脑。你刚才说的那些细节,你自己也不一定像你装的那样有把握吧。”

“我的话咋可能有错。”他回答说,“一到那儿,我首先就瞅见马路边石头沿子上有两道马车轮子的印子。因为昨晚下雨之前,一个星期都是大晴天,所以留下这个深深轮印的马车肯定是大晚上跑到那里去的。除此之外,还有马的蹄子印子。其中有一个蹄印比其他三个都清楚得多,这说明那只蹄铁是新换的。这辆车既然是下雨之后去的那儿,再加上李元淳说的,整个早上都没车去过,这么一来,这辆马车肯定是昨天夜里在那儿停留过;所以,这可不就是这辆马车就是把那俩家伙送到空房那旮旯去的。”

“这瞅着好像挺简单哈,”我说道,“但是那个人的身高你又是咋晓得的呢?”

“嗨呀,一个人的身高,十有八九能从他步伐的长度上瞅出来。计算法子虽然简单得很,不过现在我一步步教你也没啥用。我是在屋外那粘乎乎的地上和屋里的尘土上量出那家伙步伐的距离的。接着我又找到个验证我算得对不对的法子。一般人在墙上写字的时候,自然而然会写在跟视线平行的地儿。你瞧那壁上的字迹离地刚好一米七多高。简直简单得跟闹着玩儿似的。”

“那他的年龄呢?”我又问道。

“得嘞,要是一个人能轻轻松松一步跨过70公分,那他绝对不可能是个老头儿。小花园里的甬道上就有那么宽一个小水坑,他明显是一步跨过去的,而皮靴子是绕着走的,方头靴子则是从上面迈过去的。这可没啥神秘的地儿。我只不过是把我那文章里提的观察东西和推理的法子用到日常生活里去罢了。你还有啥不明白的地儿不?”

“手指甲和旱烟又是咋回事呢?”我又提醒他道。

“墙上的字是一个人拿食指蘸着血写的。我拿放大镜瞅见写字的时候有些墙粉被刮下来了。如果……

要是这人指甲修剪过,那肯定不是这个样子的啦。我还从地板上捡了些散落的烟灰,那颜色深得嘞,还呈起状,只有旱烟的烟灰才这样。我可是专门研究过烟灰的哦。实际上,我还写过这方面的专题论文呢。我都能吹牛说,甭管啥名牌的纸烟的烟灰,只要我瞅一眼,就能认出来。也正是在这些细枝末节的地方,一个能干的警探才能跟李元淳、张德顾之流不一样。

“还有那个红脸的问题呢?”我又问道。

“哎呀,那可就是个更胆大的猜测啦,不过我确信我是对的。在这个案子目前的情况下,你先别问我这个问题啦。”

我伸手摸了摸额头说:“我真是有点晕头转向了,越想越觉得神秘兮兮的。比如说,如果真是两个人的话,那这两个人到底咋进空屋的呀?送他们去的车夫又咋整的呀?一个人咋能逼着另一个人服毒呢?血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呀?这案子既然不是图财害命,凶手的目的又是啥呀?女人的戒指又是从哪蹦出来的呀?最要紧的是,凶手在逃走之前为啥要在墙上写蒙古语的“复仇”呀?说实在的,我是真不晓得咋把这些问题一个个串起来。”

我的同伴露出赞许的笑容,就跟那迷之微笑似的。

他说道:“你这把案中疑难之点整得,那叫一个简洁扼要啊,简直绝了!虽然主要情节这块儿,我心里多少有点数了,可还是有好多地方不咋清楚呢。至于张德顾发现的那个血字,那就是个圈套,就想暗示这是啥社会党或者秘密团体干的,好把警察给引到岔路上。这不过就是想把侦查工作引到歪路上去的一个小诡计罢了。医生,关于这个案子,我不打算再跟你多啰嗦了。你知道,魔术师要是把自己变戏法的法门说穿了,那他可就得不到别人的赞赏了;要是我把我的工作方法跟你说得太多,那你就会得出这么个结论:郭海城这人也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家伙罢了。”

我回答说:“我决不会这样的。侦探术早晚得发展成一门精确的科学,可你差不多都把它创立起来了。”

我的同伴听了这话,再加上看到我说话时的诚恳态度,他那脸“唰”一下就红了。我早就看出来了,他一听到别人称赞他在警探术上的成就,那就跟任何一个姑娘听到别人称赞她……

他讲:“嘿,我再给你爆个料。那个穿皮靴的和穿方头靴的俩家伙是坐同一辆车来的嘞,他俩好得很哟,说不定还是勾肩搭背从花园的小路走过去的呢。他们进屋子后,就在屋里晃悠来晃悠去的;具体点说哈,穿皮靴的站那儿不动,穿方头靴的那个倒是不停在屋里溜达。我从地板上的尘土就能瞅出来这些情况。我还能看出来,他越走越激动,你看他那步子越走越大,就说明这一点嘛。他一边走一边叨叨,最后怒了,于是惨剧就发生咯。现在我把我晓得的所有事儿都跟你说了,剩下的就是些猜测和臆想咯。好在咱们有了不错的基础可以开始干活啦。咱们得抓紧时间哦,毕竟我今天下午还得去听李斯的音乐会呢”。

咱说话这会,车子不停地穿过昏暗的大街和凉飕飕的小巷。到了一条最脏、最破的巷口,车夫突然就把车停下来了。“那旮旯就是坡山宿舍大院咯,”他指着那乌漆嘛黑砖墙之间的狭窄胡同说,“你们回来就到这儿来找我哈。”

坡山宿舍大院可不是啥好看的地儿。咱走过一条狭窄的小胡同,就到了一个方形的大院,院里的地面是用石板铺的,四边有一些又脏又破的住房。咱穿过一群群穿得脏兮兮的小屁孩,

哧溜一下钻过一排排晒得没了颜色的衣服,终于抵达7号。7号的门上钉着个小铜牌,上面赫然刻着“徐宅”俩字。我们屁颠屁颠跑上前瞅了瞅,才发现这位警察正在睡觉呢。我们只好溜进前面一间小客厅里,等他睡醒出来。

这位警察没多久就出来了,因为被我们搅了美梦,那脸拉得老长,明显不太高兴。他嘟囔着说:“我在局里都报告过啦。”

郭海城从衣兜掏出一把银元,像盘手串一样在手里把玩着,若有所思地说:“我们想请你从头到尾再亲口说一遍。”

这位警察两眼直勾勾盯着银元,回答说:“我挺乐意把我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们。”

“那行,让我听听事情的经过吧。你爱咋说就咋说。”

徐涛一屁股坐在马毛呢的沙发上,皱着眉头,摆出一副下定决心不能有任何遗漏的样子。

他开口说道:“那我就从头说起。我当班的时间是晚上十点到第二天早上六点。半夜十一点的时候,有人在白马街打架,除了这档子事,我巡逻的那片地儿都挺平静的。夜里一点的时候,开始下起雨来。这时候我碰到了布吉特,他是在东皇南区那一带巡逻的。我俩就站在沙丘北街转角的地儿唠嗑呢。没多大一会儿,大概也就两点或者两点多一丢丢的功夫,我琢磨着得去转悠一圈,瞅瞅那布吉特路平不平静、有没有啥事。这条路那是又泥泞又冷清啊。一路上连个人影儿都瞅不见,就只有一两个马车从我边上呼呼开过去。我就慢悠悠地溜达着,一边心里头琢磨着要是能有口热乎小酒喝上那么一盅,那可太美咯。这时候,冷不丁就瞅见那座房子的窗口一闪一闪地冒着光。我可知道那库尔街的两所房子都是空落落的,其中一所的最后一个房客得伤寒病死翘翘了,可房东就是不乐意拾掇拾掇那阴沟。所以我一瞅见那个窗口有光,可就吓了一大跳,心里头直犯嘀咕,寻思是不是出啥岔子了。等我走到屋门口——”

“你就站住咯,一转身又走回小花园那门口去了,”郭海城冷不丁插嘴说道,“你咋个要这么做嘞?”

徐涛吓得一激灵,忽地就跳起来了,满脸都是惊讶,瞪着俩大眼睛瞅着郭海城。

“哎呦喂,老天爷呀,还真是那么回事,”他说道,“可您咋知道的嘞,天晓得!您瞧,我走到门口的时候,感觉太孤单、太冷清了,我就寻思着找个人和我一起进去比较好。我倒是不怕人世上的啥玩意儿,我当时猛地就想起,说不准就是那个得伤寒病死掉的人,正在那检查要了他小命的阴沟呢。这么一寻思,吓得我赶紧转身就走,又回到大门口去,瞅瞅能不能望见马北河那家伙的影儿。”

嘿呀!提个灯;可连他的影子都看不到,其他人也不见影儿啊!”

“街上连个人影都没有哇?”

“那可不,连条狗都没有哇。我只好鼓起勇气,又溜达回去,把门一推。屋里静悄悄的,我就走进有灯光那屋去了。只见地炉台上戳着一支蜡烛,还是红的呢,那烛光晃悠晃悠的,烛光下头——”

“得,你看见啥我都门儿清啦。你在屋里转了几圈,还在死尸旁边跪了跪,完了又跑去推推厨房那门,再然后——”

徐涛一听,“噌”地就蹦起来啦,那脸都快被吓绿了,俩眼充满怀疑。他扯着嗓子喊:“你那会儿躲哪个犄角旮旯瞅得这么明白?我觉着这些事儿你不该知道哇!”

郭海城乐了,把他那名片拿出来,隔着桌子就撇给这警察。“别把我当凶手给抓咯,”他说,“我是猎犬,不是狼;这事儿李元淳和张德顾先生都能给我作证。行啦,接着往下说吧。后来你又干啥了?”

徐涛重新坐下,不过脸上那狐疑劲儿还没消呢。“我走到大门口,吹起警笛。马北河和另外俩警察都闻声过来咯。”

“那时候街上还是啥都没有不?”

“是呀,但凡正经点儿的人早就回家咯。”

“这啥意思啊?”

警察笑了笑,说道:“我这辈子见多了醉汉,可从来没见过像那家伙醉得那般稀里烂醉的。我出来的时候,他正站在门口,靠着栏杆,扯着嗓子,大声唱着戏班唱的小调或是这一类的歌子。他连脚都站不稳啦,真是没辙。”

“他是啥样儿的人啊?“郭海城问道。

郭海城这么一打断,徐涛似乎有点儿不高兴。他说:“他就是个少见的醉鬼。要是我们没那么忙的话,他肯定免不了被送去警察局。”

“他的脸,他的衣服,你留意到没?“郭海城忍不住又插嘴问道。

“我想我当时确实留意到了,因为我和马北河还搀扶过他呢。他是个高个子,红脸,下边一圈长着——”

“这就够了。“郭海城大声说道,“后来他咋样了?”

“我们当时可忙啦,哪有那闲工夫去照看他呀。”他说。

接着这位警察又颇为不爽地说:“我敢打赌,他肯定认得回家的路呢。”

“他穿的啥衣服?”

“一件棕色外衣。”

“手里有拿着马鞭子不?”

“马鞭子?没有。”

“他肯定是把它丢啦,”郭海城嘟囔着说,“后来你看见或者听见有辆马车过去吗?”

“没有。”

“这把银元给你,”我的同伴说着就站起身来,戴上帽子,“徐涛,我恐怕你在警察大队里永远不会升官咯。你那脑袋不该光是个摆设,也该有点用处才对。昨夜你手里那个人,就是这件神秘案子的线索,我们现在正找他呢。咱们走吧。”

说着我们就一块儿出来找我们的马车,剩下那个警察还在半信半疑呢,但是显然觉得心里不踏实。

我们坐着车子回家的时候,郭海城狠狠地说:“这个大笨蛋!想想看,碰上这样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他却把它白白地放过了。”

“我简直都快懵圈啦!得嘞,这警察描述的那家伙,跟你想象中的那人情况一毛一样。可他为啥要来了又走呢?这可不太像罪犯的做派吧!”

“戒指,瞧见没,就是戒指!他回来就是为了这玩意儿。咱要是没别的招抓住他,就拿这戒指当诱饵,引他上钩。我肯定能逮住他,医生——我跟你赌二比一,我准能抓住他。

这位非官方警探家靠在马车上,跟只云雀似的,叽叽喳喳唱个不停。我则在那儿默默沉思:人类的脑子,真是无所不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