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送上门的凶手
张德顾给我们带来的消息那可真是既重要又突然,完全超出大家意料之外。我们听后,全都惊愕得不行,直接哑口无言了。李元淳“噌”地从椅子上站起来,竟然把杯中剩下的酒给弄翻了。我静静地看着老海,只见他嘴唇紧闭,一双眉毛紧紧地压在眼睛上面。
老海喃喃地说:“哈尔康辉也被暗杀了,这案情更复杂喽。”
“早就够复杂的了,“张德顾抱怨着说,一面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我简直跟参加什么军事会议似的,一点儿头绪都摸不着。”
李元淳结结巴巴地问道:“你,你这消息确实不?”
张德顾说:“我刚从他住的房间那儿来,我可是第一个发现这个情况的人哟。”
老海说:“我们刚才正听李元淳对这案子的高论呢。你能不能把你所看见的和做的事儿跟我们说说?”
“我不反对,“张德顾于是坐了下来,回答说,“我坦白承认,我原来觉得呼和西特的被害和哈尔康辉有关系。这新的情况让我明白,我完全搞错啦。
全弄错了。我抱着那样一个想法,就着手去侦查这位秘书的下落。有人曾在十三日晚间八点半前后,在东站车站看见他俩在一起。十四日清晨两点钟,呼和西特的尸体就在布吉特路被发现了。我当时面临的问题是要搞清楚从八点半以后一直到谋杀案发生的这段时间里,哈尔康辉究竟干了些什么,后来他又去哪儿了。我一边给车站拍了个电报,描述了哈尔康辉的外貌,让他们监视一下火车;一边就在东站车站附近的每家旅馆和公寓里查找。你们瞧,当时我是认为,如果呼和西特和他的朋友已经分手,按常理来讲,哈尔康辉当天晚上必然要在车站附近找个地方住下,第二天早晨他才会再到车站去。”
郭海城说:“他们很可能先约好了会面的地点。”
“事实证明确实如此。昨天我整整跑了一个晚上打听他的下落,可是毫无结果。今天早晨我很早就又开始查访了。八点钟,我来到了呼特里街的沙特旅馆。我询问是否有一位哈尔康辉先生住在这里的时候,他们立刻回答说有。
“他们说:‘你一定就是他所等候的那位先生了吧。’
“他还在楼上睡着呢。他吩咐过,到九点钟才叫醒他。”
“我要立刻上去找他,”我说。
“我当时是那么盘算的,我出其不意地出现,可能会让他大吃一惊,在他措手不及之中,也许会吐露些什么出来。一个擦鞋的茶房自愿领我上去。这个房间在三楼,有一条不长的走廊可以直达。茶房把房门指给我看后,正要下楼,我突然看到一种景象,令我十分恶心,想要呕吐,我虽有二十年的经历,这时也不能自持,一条弯弯曲曲的血迹由房门下边流了出来,一直流过走道,汇积在对面墙脚下。我不由得大叫一声,这个茶房听到这一声后,就转身走了回来。他看见这个情景,吓得几乎昏了过去。房门是倒锁着的,我们用肩把它撞开,进入室内。屋内窗户洞开,窗子旁边躺着一个男人的尸体,身上穿着睡衣,蜷曲成一团。他早就断了气,四肢已经僵硬冰凉了。我们把尸体翻过来一瞧,擦鞋人立刻认出,这就是这间房子的住客,名叫哈尔康辉。致死的原因是,身体左侧被人用刀刺入很深,一定是伤了心脏。还有一个最为奇怪的情况,你们猜猜看,死者脸上有什么?”嘿,我听到这儿,那是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感觉怕得要命啊!可郭海城呢,立马就回答说:“是‘哈达’这个字,用鲜血写的。”
“可不就是这个字嘛!”张德顾说着,那话音里还带着恐惧呢。一时间,我们都不说话了。这隐藏起来的凶手搞的暗杀行动,那可是有步骤的,而且还让人难以理解,这就让他的罪行更吓人了。我这神经,就算是在那死伤遍地的战场上都挺坚强的,可一想到这个情景,也忍不住打寒颤。张德顾接着说道:“有人瞧见这凶手啦!一个送牛奶的小孩去牛奶房的时候,碰巧经过旅馆后面那条小胡同,这小胡同是通到旅馆后边马车房的。他就看见平时放在地上的那个梯子竖起来了,正对着三楼的一个窗子,那窗子还大开着呢。这孩子走过之后,又回过头瞅了瞅,就瞅见一个人从梯子上下来了。那个人不慌不忙、大大方方地就下来了。这小孩还以为是旅馆里的木匠在干活呢,所以也没多在意,就是心里头寻思着,这时候上工也太早了点吧。他好像记得这人是个大块头,脸红红的,身上穿着一件长长的棕色外衣。他在行凶之后,肯定是在屋里头还待了一会儿。因为我们发现脸盆里的水有血,这说明凶手是洗过手的;床单上也有血迹,可见他行凶以后还挺从容地擦过刀子呢。”一听到凶手的身形、面貌和郭海城的推断贼拉匹配,我就偷瞄了他一眼,可他那张脸一丁点得意的样儿都没有。
老海问:“你在屋里没瞅见啥能帮忙逮住凶手的线索不?”
“没有。哈尔康辉身上带着呼和西特的钱袋,不过瞅那样平常就是他带着的,毕竟他管钱嘛。钱袋里有八百多现钱,一分不少。这犯罪行为瞅着不太正常,它的动机不管是啥玩意,但肯定不是图财害命。被害人衣袋里也没有文件或者日记什么的。
老海问:“再就没别的玩意了?”
“没啥重要的东西了。床上还有一本小说,是死者临睡时候看的。他的烟斗放在床边的一把椅子上。桌上还有一杯水。窗台上有个装药膏的木匣,里边有两粒药丸。”
老海“噌”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高兴得嗷嗷喊。他眉飞色舞、扯着大嗓门说道:“这是最后一环啦,我的论断现在算是齐活了。”
两位警探惊得瞅着他。
我的朋友信心满满地说:“我已经把构成这个结子的每条线索都攥手里了。当然,细……节啥的还有待补充。但是,从呼和西特在火车站跟哈尔康辉分开,一直到哈尔康辉的尸体被发现,这中间所有主要的情节,我都清楚得很,就跟我亲眼瞅见似的。我得给你们把我的见解整出个证明瞅瞅。你把那两粒药丸拿来没?”
“在我这儿呢,”张德顾说着,就掏出一只小小的白匣子来,“药丸、钱袋都拿来了,我本来寻思把这些东西放在警察分局里稳当点儿。我把药丸拿来,也就是凑巧。我得说明白,我觉得这不是啥重要的玩意儿。”
“给我吧,”老海说,“诶,大夫,”他又转向我说,“这是平常的药丸不?”
这些药丸确实不平常。珍珠一样的灰色,小小的圆圆的,迎着亮光看简直透明得很。我说:“从份量轻和透明这俩特点瞅,我觉着药丸在水里能溶解。”
“就是这样,”郭海城回答说,“你下楼把那条可怜的狗抱上来行不?这狗一直病着,房东太太昨天不还让你把它弄死,别让它活受罪了嘛?”
我下楼把狗抱了上来。这只狗呼吸挺困难,眼光呆滞,说明它没多少活头了。的确,它那雪白的嘴唇就能说明,它早就远超一般狗的寿命了。我在地毯上放了一块垫子,然后把它放上去。
“我现在把其中一粒切成两半,”老海说着,就拿出小刀把药丸切开,“半粒放回盒里留着以后用,这半粒我把它放在酒杯里,杯子里有一匙水。大家瞧,咱们这位大夫朋友的话是对的,它立马溶解在水里了。”
“这有点意思,”张德顾带着生气的声调说,他以为郭海城在戏弄他,“但是,我看不出来这和哈尔康辉的死有啥关系?”
“耐心点儿,耐心点儿!等会儿你就知道它关系大了。现在我给它加点牛奶就好喝了,然后把它摆在狗的面前,它会立刻舔光的。”
他说着就把酒杯里的液体倒到盘子里,放在狗的面前,它很快地就把它舔了个干净。老海认真的态度已经让我们深信不疑了,我们都静静地坐在那里,留神地看着那只狗,并期待着某种惊人的结果出现。但是,啥特别现象都没有发生,这只狗依旧躺在垫子上,吃力地呼吸着。很明显,药丸对它既没啥好处,也没啥坏的影响。老海早已拿出表来看着,时间一分钟一分钟过去了,可是毫无结果,他的脸上露出极端懊恼和失望的神情。他咬着嘴唇,手指敲着桌子,表现得十分焦急。他的情绪极为激动,我的心中也不由得替他难过。可是那两位官方警探的脸上却浮现出讥讽的微笑,他们很高兴看到海城受到了挫折。
“这不可能是偶然的事,”老海终于大声说出话来,一面站了起来,在室内情绪烦躁地走来走去,“绝不可能仅仅是因为巧合。在呼和西特一案中我就怀疑会有某种药丸,现在这种药丸在哈尔康辉死后真的被发现了。但是它们竟然不起作用。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肯定地说,我所做的一系列推论绝不可能发生错误!绝不可能!但是这条可怜的老狗并没有吃出毛病来。哦,我明白了!我明白了!”老海高兴地尖叫了一声,跑到药盒前,取出另外一粒,把它切成两半,把半粒溶在水里,加上牛奶,放在狗的面前。这条不幸的老狗儿甚至连舌头还没有完全沾湿,它的四条腿便痉挛颤抖起来,然后就像被雷电击毙一样,直挺挺地死去了。
老海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我的信心还不够坚定;刚才我就应当体会到,如果一个情节似乎和一系列的推论相矛盾,那么,这个情节必定有其他某种解释。
我觉得,老海最后说的这段话简直太惊人啦,谁能信他脑子正常啊!但是那死狗就在那儿摆着,没办法,还就证明他的推断是对的。哼,你们都给我听好了,要是敢不听,小心我的拳头!我可告诉你们,我早就推测到摆在面前那唯一正确线索的重要性了。你们这些家伙,开始侦查的时候咋就没发现呢!幸好我抓住了这线索,后面发生的每件事都证明了我最初的设想,那都是逻辑的必然结果。你们觉得奇怪的那些事儿,在我这儿都能给我启发,还能加强我的论断。别把奇怪和神秘混为一谈,那是错误的!最普通的犯罪行为才是最神秘的。李元淳听着老海这一通长篇大论,那脸拉得比驴还长,终于憋不住了。他嚷嚷道:“嘿,海城咱都知道你是个厉害人物,有一套自己的办事儿方法。可咱现在不需要你搁这儿空谈理论、瞎叨叨,咱要的是把那凶手给逮住!我已经把我这边的情况交代清楚了,看样子我是搞错了。那王康河小伙子根本不可能跟第二个谋杀案扯上关系。张德顾呢,就死咬着他的那个哈尔康辉不放,看来他也跑偏了。你这儿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好像就你懂得多。但现在到点儿了,咱觉着咱有权让你痛痛快快地说出来,你对这案子到底晓得多少。你能直接指出凶手叫啥名不?
张德顾也跟着附和:“我也觉得李元淳说得没毛病,我俩都试过了,都没弄成。从我到你这儿来,你都好几次说你已经把需要的证据搞到手了。那你现在就别藏着掖着了。”
我也赶紧插话:“要是再不赶紧去抓那凶手,他指不定又得搞出啥新的恶行来。”
咱这么一逼问,老海反倒变得犹豫不决起来。他在屋里不停地转悠,脑袋快垂到胸脯上了,眉头皱得跟能夹死苍蝇似的。他思考的时候就老是这副德行。呢,因为没啥新奇特别的地方能当推理的依据。要是这案子里被害者的尸体是在大路上被发现的,还没有那些超出常轨和骇人听闻的情节,那这谋杀案可就难解决多了。所以说,这奇特的情节啊,不但没增加解决案子的困难,反而让办案的困难减少啦!你们都给我记住了,谁敢忘了,我就揍谁!“不会再有暗杀发生了。”最终,他蓦地站定,冲着我们说道,“你们大可放心,这一点没啥问题了。你们问我是不是知晓凶手的姓名。我晓得。然而,光晓得凶手的名字,那没啥大用,如果能把凶手捉拿归案才算真有能耐呢。我估摸很快我就能将他擒获。对于这项工作,我挺乐意亲自去安排,亲自去动手。可办法得缜密周全,毕竟咱们要对付的是个极其凶恶且狡黠的人。而且已有事实表明,他还有个跟他一样机敏的人在帮他。只要这凶手感觉不出我们已经获取到重要线索,那咱们就有机会抓住他。可只要他稍有怀疑,他就会改头换面,立马消失在这个大城市里。我绝对没有要伤害你们两位感情的意思,但是,我必须说明,我认为官方警探绝对不是他们的对手,这就是我为啥没请求你们协助的缘由。倘若我失败了,当然,没请求你们协助这一点我不能推卸责任。不过,我准备承担这个责任。现在我可以保证,只要我的全盘筹划完成,并抓住凶手,到时候,我肯定立刻告知你们。”
李元淳和张德顾对老海的这种保证以及对官方警探如此轻蔑的嘲讽,极为愤懑。李元淳听后,整张脸涨得通红,一直红到发根;张德顾则瞪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闪烁着既惊异又恼怒的神色。但是他们还没来得及张嘴,就听见门外传来了敲门声,原来正是街头……流浪儿的代表,那个不起眼的小小金驾到。
小金举手敬礼说:“报告,车已经叫好了,就在下边。”
“好孩子,”老海温和地说,“你们警察局为啥不用这样的手铐呢?”他边说边从抽屉里拿出一副钢手铐,“瞧瞧这锁簧,多好用,一碰就卡上了。”张德顾说:
“只要我们能找到戴这玩意儿的人,这种老式的也够用了。”
“很好,很好。”郭海城一面说,一面微笑起来,“最好让马车夫来帮我搬箱子。去叫他上来,小金。”
我听了这话,心里暗暗诧异,照我伙伴这说法,他似乎是要出门旅行,可他却一直没跟我提过。房间里就只有一只小小的旅行皮箱,他把它拉了出来,忙着系箱子上的皮带。他正忙活着的时候,马车夫走进房来。
“车夫,帮我扣好这个皮带扣。”郭海城屈膝在那里弄着箱子,头也不回地说。
车夫这家伙绷着个脸,不太情愿地走过去,伸出两只手正要帮忙。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到钢手铐咔哒一响,老海突然跳起身来。
“朋友们,”他两眼炯炯有神地说道,“让我给你们介绍一下,吉思木真,他就是杀死……”“呼和西特和哈尔康辉的凶手。”这只是一瞬间的事。我几乎来不及思考。在这一刹那,郭海城脸上胜利的表情,他那响亮的语声以及马车夫眼看着闪亮的手铐如同魔术般一下子铐上他手腕时的那种茫然、凶狠的面容,直到现在,我都记忆犹新、历历在目。当时,我们像塑像一般呆住了一两秒钟。然后,马车夫愤怒地大吼一声,挣脱了老海的掌控,向窗子冲去,将木框和玻璃撞得粉碎。然而,就在马车夫正要钻出去的时候,李元淳、张德顾和老海就像一群猎狗似的一拥而上,把他揪了回来。一场激烈的斗殴开始了。这个人异常凶猛,我们四个人一再被他击退。他似乎有着一股疯子般的蛮劲。他的脸和手在跳窗时割破得很厉害,血一直在流,可他的抵抗并未因此减弱。直到张德顾用手卡住他的脖子,使他喘不过气来,他才明白挣扎已无济于事。即便这样,我们仍不能放心,于是我们又把他的手和脚都捆了起来。捆好之后,我们才站起身来,不停地喘着气。
“他的马车在这里,”老海说,“就用他的马车把他送到警察局去吧。”他高兴地微笑着说,“这个小小的神秘莫测的案子,咱们总算搞得有了个结果。现在,欢迎大伙随便提问哈,我绝对不再拒绝回答啦,放心,我指定给你整得明明白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