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长夜
……果然如此。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林介的内心微微一定。
但他的心中，陡然间又生出一股强烈的疑惑。
……为什么是大部分？
然而还在他疑惑的同时，手机里苏摄芝的音量突然放大。
“林先生，请把手机暂时给小安，我有一些话想对她说。”
“……”
林介犹豫片刻，还是不发一语地将手机放到小安旁边，小安单手开着车，一只手接着电话，表情轻松地危险驾驶着。
“……嗯嗯……”
“……这样啊，我明白了……”
“……放心吧，圣女大人……”
“……交给我吧。”
仅仅只是片刻，电话便打完了，小安随手将手机朝后抛到林介手上，林介定睛一看，苏摄芝那边的对话已经断了，不由得皱起眉。
“她刚刚跟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不过林先生，你看过《极速飞车》么？”
“……没有。”
林介表情警惕地答道。
“那《危险速递》、《终极的士》、噢，《极限速度之王》总看过了吧？”
在林介终于面无表情地点点头，表达肯定之后，小安开朗地笑了起来。
“好哦。既然林先生看过电影，那就相当于有过经验了……拉好安全带，准备启动喽！”
一刹那间，就在林介忙不迭拉起安全带的同时，一股强大的推背感从后面传来，然后林介目呲欲裂地看着车前座的车速表上，这辆看起来笨重的SUV尽在一瞬间就把速度从六十码拉到了一百五十码以上！
而下一秒……
——更是直接冲上了三百迈的高速！
但比起这个，更让他惊骇绝伦的却是从小安刚刚随手打开的车内收音机里，传出的一则短讯：
“……经查，本市日内有一位名叫林介的公民，疑与海外组织有不正当关联。现警方发布对其的通缉令……现年二十五岁，照片如下……”
一瞬间，在高速行驶的汽车中，林介的心情荒芜如空荡荡的原野。
“龙夏不会通缉我吧？”
他想起刚刚说起的玩笑话，一时间仿佛失去了言语的能力。
……谁能想到，竟会一语成谶呢？！
……
“警报：永恩路转江城路口，一辆银白色SUV突然冲出，车体疑似经过改装，速度已经超过三百公里/小时……”
“警报：银白色SUV已到达江城路转国道入口……”
“警报，银白色SUV已冲过闸口，近距离射击未能击穿其装甲……”
“正在调用‘天眼’系统，高速无人机防线即将失去对该辆SUV目标的锁定……”
直升机的机翼快速旋转，机身已经悬浮在空中。
杨克面色冷漠地整理好行装，半只脚踏到了直升机的接梯上。
“组长，你一个人去追捕会不会太危险了？”
“赤刃”的下属站在地面上大声说道，忍不住为他担心。
但杨克只是摸了摸挂在自己腰间的武器，没有说一个字。
他摆了摆手，毫不犹豫地踏进机舱，然后下令关闭了舱门。
那柄挂在腰间的武器，既不是手枪，也不是步枪。
——而是一把漆黑无比，隐隐透出一股寒光的长剑。
……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林介张大了嘴巴，在心中狂喊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现在的他，就像是弹射式过山车最后一排的玩家，在一个个大圈的自由落体式降落中甚至失去了呐喊的体力，只能任由心脏在狂飙突进中砰砰直跳。
从几分钟前开始，这辆SUV就在小安的操控下演出着一场堪比动作电影的刺激戏码——无论是以超过三百码的速度在车群中游鱼一般穿梭，还是在枪林弹雨中飞驶而去，又或者是将闸口的限界门撞得飞出几十米远……
一幕幕林介只敢在做梦时经历的场面就这样实际地出现在他眼前，而他更是成为了其中的主角，只能眼睁睁看着这辆SUV在国道上行驶得越来越快，甚至已经超过了四百码的高速。
“我是在做梦吧！我一定是在做梦吧！！！”
林介瞪大了眼睛，忍不住在心中向各路神佛祈祷着，然而这并没有作用，SUV还是越来越快，以超过跑车极限速度的姿态在道路上划出一串火星飞速前进。
“林先生，别担心。马上就是山路，我们不会再提速了，只会保持四百码的速度继续前行。”
任谁也想不到这辆狂野的汽车，背后的操控者竟是小安这个声音温柔的女生。
更可怕的是，在这种情况下，她的语气居然依旧平静。
“开什么玩笑！你居然用‘只会’来形容四百码，还是山路上的四百码！！”
以上只能是林介的心理活动，因为在这种极速的飞驰中，他根本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对前面的驾驶座怒目而视。
而SUV也就在这个时候右拐进入山路，明明是布满石子和泥泞的小路，但SUV驶入的一刹那间却根本没有减速，无比地颠簸却又无比地稳定，以一种诡异的姿态在林子里战车开道般前行！
“啊！！！！！！”
林介的双眼变得通红，强烈地想要呕吐。
这种随时都有可能翻车的危险感觉让他的体内翻江倒海，本来就晕车的身体更是头晕目眩了起来。再加上如此极速下的颠簸，林介的视线开始变得模糊。
“我……”
车子在拐角处一个甩尾。
“要……”
一连串的“轰隆”之声。
“吐……”
尽管如此，越过林子，海岸线已经遥遥在望。
“了……”
只要冲出这里，冲出去，就是终点。
然后。
一声嗡鸣！！！！！
“锵！！！！！！”
一把的黑色长剑，自空中砸落，竟在这一刹那自上而下地洞穿了这辆SUV那哪怕子弹也无法轰开的外壳！
巨大的冲力袭击之下，整辆车都在这一瞬间因为惯性而甩尾飞落了出去！
“轰轰轰轰轰轰轰！！”
“我……”
剧烈的冲击，让林介那脆弱的脏腑因冲力而受创。
一道鲜血就这样从林介的口中吐了出去。
下一刹那，本就晕眩的头脑，再加上这一刻所受的重伤，林介的眼前一暗，陷入了昏死之中。
……
杨克从直升机的悬空扶梯上飘然而下。
随手一招，本来插在SUV引擎盖上的黑色长剑竟如同被什么引力所吸引，又隔空飘回到了他的手中。
看着浓烟滚滚中，背着一个男人从SUV里走出来的细弱身影，杨克皱了皱眉头，有些不解。
“既没有经历过‘神赐仪式’，也没有受过体质改善……为什么你们‘地狱变’会如此珍视这种人？”
但他只是自问一句之后，没有等对方回答便摇摇头：
“没关系。等我抓住你们，仔细审问后就知道了。”
小安背着因为重伤而昏迷过去的林介，看着杨克，脸上仍然挂着那抹淡淡的微笑，就像是定格在脸上的固定表情一样。
但她眼神中的幽深之色却变得无比浓郁，仿佛深渊之中最深沉的黑色。
杨克闭上了眼睛，没有看她的眼神。
一招手，黑色长剑便漂浮在空中。
然后只是一指——
一指——
长剑破空而去。
而小安的身体，也在同一时间发起了动作！
即使背着林介，她的身躯竟然也如同猎豹一样灵敏，在长剑袭来的一瞬间，身躯竟在空中弯曲成一个违反人体生理结构的角度，将将绕着那柄长剑擦了过去。
长剑来不及回转，因为惯性而保持前冲的姿态飞出了数十米远。
但在这个时候，小安已经脚掌踏地了。
然后——
蹬地向杨克所立之处袭来！！
一股无形的波动也以她为中心向周边扩散开来，在这股波动猛然绽放的刹那让杨克的身体微微一颤！
就是此时！！
杨克的身体已经近在数米之内，只要一个跃步就能了结他的性命！
但就在此时，杨克却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抹冷漠嘲讽的眼神！
小安幽深的视线与其对上，她却在这时毫不犹豫地扭身，反折，长剑与她擦身而过。
但剑锋所过之处，已经在胳膊上划出了一道口子，鲜红的血慢慢地渗了出来。
原来那柄黑色的长剑，竟早已悄无声息地转了回来——刚才的惯性只是假象而已！
“呼……”
小安的身体微微颤抖着，虽然眼神没有一丝波动，但可以想见，刚才的战斗对她绝对不能说是毫无消耗。
“我当初进入‘浮屠’的时候，虽然没有选择‘神赐器官’，但我这些年来，早已经把通过‘神赐仪式’获得的‘异力’磨练到了你难以想象的高度。’”
而杨克伸出手指，轻轻弹着虚空中漂浮的剑身，淡淡道：
“不过，刚刚我御剑回杀时，你明明可以选择不被它伤到的，但你却选了另一个角度——这个普通的男人到底是什么身份，值得你如此保护？”
杨克略带好奇的声音落入小安耳中，她却没有说一个字，只是再次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不回答就是一种回答。
杨克摇了摇头，很是不屑。
“……只是负隅顽抗而已。”
他又是一指，黑色的长剑一撇，剑尖指向了小安。
“去。”
……
剑锋朵朵盛开。
血花片片飞落。
起初，漆黑寒光要飞转数次才能追到小安身形，但很快就变成了一次一追，紧接着变成了一次数追。
背着林介身影的她就像是案板上的鱼一样，被一道道凄惨的刀口变成了一个血人，尽管如此，其中却没有一滴血是从林介身体里流出来的。
“我有些敬佩你了。”
看着在重重剑影中左支右突的小安，杨克朗声道。
“但你还没有发现么？地面隐隐传来的震动声——我们‘赤刃’的人已经越来越近了。你再怎样顽抗也是徒劳的。不管是你，还是你背上的人，你都保不住了。你的选择只有一个——老实交代。”
一番话语后，短暂的沉默。
杨克看着还在剑影中笨拙奔跑的小安，眉眼间隐隐浮现出一丝怒意。
“既然这样——”
剑影流转间，在“异力”的操控下不断加速，变得越来越快。
接着——
“——那就好好受我一剑！”
——宛若奔雷！！
剑光穿过了小安的身体。
尽管她在这一瞬间奋力逃避，也只是让剑光穿过的位置，从右边移到了左边，从胸腔移到了腹部而已。
但她还是被这一剑给牢牢钉在了地上。
“——唔！！”
小安的表情第一次有了变化。
惨重的痛苦在她的脸上浮现。
被钉穿的腹部，除了鲜红的血液之外，渗出来些许绿色的液体，似乎是胆囊里的汁液。
林子里，一道道井然有序的脚步声不断传来，那是熟悉的，属于自己战友的脚步声。
“结束了。”
杨克轻叹一声。
“是啊，结束了。”
杨克一愣。
被钉在地上的小安，竟在这时抬起头，看向他，又露出了那抹淡淡的笑意。
杨克悚然一惊，猛地抬头，却看见那些脚步声的主人终于走出了林子，端着枪械，一步一步地围在一起，看着他。
那确实是杨克的战友，是“赤刃”的下属……
——但他们的眼中，却有一种和小安幽深双眸一样的幽光隐约浮现。
“这是……”
杨克的额头上，不断地沁出汗水。
他心中忽然想起某个传闻。
传说“地狱变”之中的“神赐器官”“夜目”，当其的能力发挥到极限之时，甚至可以将原本的“精神冲击”转为更高一层次的“精神修改”，将他人的人格和精神改造成自己的附庸！
过去的杨克，只觉得那是无稽之谈。
然而眼下这幕场景……
杨克的额头汗津津地，骤然仰起头，朝空中大喊道：
“舍脂，你这是要挑起战争么！”
被开发到如此强大的“神赐器官”，其主人绝不可能是先前被自己打得落花流水的小安——它真正的主人，只可能有一个，那就是那位“浮屠”中地位仅次于“阿修罗天”的圣女舍脂！！
“呵……”
不负他的所料。
隐隐约约的笑声从人群中传来。
然后杨克便看见，自己平时最得力的一个下属，看着自己，露出诡异的笑容：
“难道战火不是你们点燃的么？”
其他人也都露出如出一辙的诡异笑容，在场中人，至少数百，竟整整齐齐地仿佛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表情！！
这种诡异的场面让杨克心中越发冰冷。
事已至此，他反而冷静了下来。
慢慢地后退一步，杨克举起手，面对着这些“下属”道：
“既然如此，我们各退一步。我把他们放走，你将‘神赐器官’的能力收回，如何？”
数百人同时露出沉思的表情。
然后同时抬头道：
“好。”
接着同时露齿一笑：
“不过……我要你付出一些代价。”
“……什么代价？”
杨克刚刚问出口，便看见自己本来将小安钉在地上的黑色长剑，在没有自己“异力”操控的情况下便慢悠悠地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拔了出来，飘在空中，剑尖正对向自己。
“……舍脂的‘异力’，竟然已经强大到了可以将我祭炼的武器施用自如的程度？！”
这一瞬间，杨克心中对于此事的惊骇甚至还要远远大于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的畏惧。
而就在他眼睁睁看着剑尖对向自己的刹瞬间。
一刹那，黑色长剑在空中划过一道残影。
一股透心的凉意，从杨克的身体中慢慢扩散开来。
“我……我……”
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段时间。
就在杨克的眼眶中，看着小安在一个黑色瘦长身影的扶持下，慢慢走向海边。
而与此同时，耳边传来许多如梦初醒的惊呼：
“……杨组长？！！”
“……快，快去叫医生！！！”
……
沉沉的夜色中，一艘船舰离开了龙夏海域，在公海上破浪向远方。
全身上下被泡在某种绿色的疗养液中的小安，在进行将持续至少数天的休眠恢复前，看着那个绝美的女人，迷蒙地撑着眼皮，却还是忍不住发出了疑问：
“圣……圣女大人……为什么你不杀了那个‘赤刃’的组长呢？”
“直接的原因，‘地狱变’现在还不能和龙夏开启战端，杀死‘赤刃’的组长，会完全导致我们在龙夏的一切计划失败……
“至于最根本的原因，是为了世界和平。你相信么？安可。”
“圣女大人……不管说什么，我都相信。”
困意和疲倦涌上心头，修养仓中的疗养液将小安的身体完全覆盖，她迷迷糊糊地回答道。
“嗯……”
轻轻将修养仓的盖子合上，苏摄芝来到了船舱中的另一个房间。
那里也放置着一台修养仓，但是躺在其中的青年，将他覆盖的绿色液体明显颜色浅了不少。
“林介……”
苏摄芝看着那个青年的面庞，幽深的眼神中，第一次出现了属于普通人的怀疑与忧愁。
“……当你醒来之后，你真的会成为‘神’所说的，‘拯救世界命运之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