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人栖于树（二）
“你见过奥丁？”叶惜胜一只手撑着下巴，一只手有规律地用食指敲着桌面。
“是......”骆攸宁点了点头，肯定道。
叶惜胜不发一语地盯着骆攸宁的眼睛，眉头微微皱起。骆攸宁感受到叶惜胜审视般的目光，下意识地低下头看着桌面。
“奥丁，并不存在。”叶惜胜平静的声音击碎了骆攸宁的幻想。和骆攸宁这三年遇到的所有人对他的否定如出一辙。骆攸宁叹了口气，起身准备离开。
不过叶惜胜的下一句话立刻让骆攸宁下意识地瞪大了，不可置信地看着叶惜胜的眼睛。
“不过你所说的毒龙尼德霍格，是存在的。”
骆攸宁重新坐在座位上，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呼吸变得急促了起来。
“店长先生，可以请你说得仔细一点吗？”
叶惜胜将桌上放置着的那叠纸推到骆攸宁的身前，骆攸宁接过来仔细一看，才发现这是一份已经装订成册的协议。
协议的用纸非常讲究，摸上去的质感有一种说不清的舒适感；协议封面由烫金色花纹装饰，中间用暗色绘制了一幅逼真的图画——一头黑色的巨龙面露凶恶，奋力地挥动着被龙鳞覆盖的巨爪；在黑龙的身旁，是一座伟岸的巨树，树干的纹路由暗金色的线条勾勒，透露出神圣的气息。黑龙张开大口，可怖的龙牙正撕咬着巨树的树根，巨树微微倾斜，上方彩色的树冠摇摇欲坠。
“这是？尼德霍格和世界树？”
“北欧神话中记载，尼德霍格是存于世界树底部的绝望毒龙，与其他无数毒蛇一起，盘踞在世界树的根部，啃食着世界树的树根。当世界树的根被啃食殆尽，世界就会迎来毁灭。”
叶惜胜顿了顿，向骆攸宁抛出了一个疑问：
“你觉得人类的历史有多长？”
“.....如果从人类开始拥有文明的时期算，大约八千年左右？”骆攸宁回想起历史课上老师讲授的内容，回答道。
“在八千年之前呢？”叶惜胜继续问道。
骆攸宁犹豫了一下，说：“再往前的话，应该是石器时期或者古猿时期，不过因为太久远，除了化石没有留下其他能够述足文明的物品。”
“如果从现目前人类发掘出的最早人类化石来看，人类所留下的最早踪迹现已有六百万年的历史。”叶惜胜说：“而人类真正拥有文字，却不过是区区五千年之前。也就是说，从人类诞生到古代文明形成的过程中，存在着长达近六百万年的空白期。”
“在这段漫长的空白期中，人类其实早已建立起了一个堪比古代封建王朝的伟大文明，而后却又因为灾厄毁去了绝大部分踪迹。”叶惜胜平静的声音回荡在不大的包间内，骆攸宁被巨大的信息量震撼得无以复加。
“可是......没有证据能够证明史前文明确实存在啊？”骆攸宁提出了质疑。
“不，有证据。并且还不少。”叶惜胜早已对骆攸宁这样的反应司空见惯，解释说：“《旧约·创世纪》曾描述说耶和华见人在地上罪恶极大，于是宣布将使用洪水，毁灭天下地上有血肉有气息的活物，无一不死。在这场洪水中，少量的人类和动物因为乘坐诺亚方舟躲过了浩劫。”
“无独有偶，美索不达米亚神话中也曾记载着恩利尔使用洪水毁灭人类，却被智慧之神伊亚告密，人类得以建造出一艘大船得以存续。”
“中国的《山海经·海内经》中载：洪水滔天。鲧窃帝之息壤以堙洪水，不待帝命。帝令祝融杀鲧于羽郊。”
“从东方到西方的不同文明，不同人种的神话传说中均对这场灭世洪水有所记载，这并非巧合，而是确确实实地存在着一个被灾厄毁灭的文明。”
“如果那个所谓的文明真实存在，那它又与尼德霍格有什么关系？”骆攸宁的声音有些发颤，他有一种前所未有的预感，这片人类历史中的阴影部分，将是解开奥丁之谜的关键。
“很遗憾，关于那个史前文明的一切，我并没有权限将其告知给一个陌生人。”叶惜胜摇了摇头，指着骆攸宁面前的协议，说：“看过《黑客帝国》吗？《黑客帝国》中有一个经典桥段，墨菲斯给主人公尼奥两片药丸：蓝色代表「从梦中醒来，沉沦虚幻世界，认为看到的只是做了假梦」，红色代表「跟我前进，领你去看真相」。”
“现在摆在你面前的《尼德霍格协议》就是我能给你提供的‘红色药丸’：在协议上留下你的名字，遵守协议上的守则，并获取世界的真相；或者转身离开，把今天的谈话当成一个匪夷所思的梦。”
骆攸宁闻言翻开了面前的协议：协议的文字全部使用着与《山海经》形式相同的古文描写，每一行中国古文之中间差着龙飞凤舞的拉丁文字。骆攸宁一个头两个大，作为一名高中文科生，他平时学习的古文大多出自唐宋时期，唐宋古文中的语法与早在战国时期就写成的《山海经》中的语法已有很大的差异，阅读起来相当地吃力。至于拉丁文？中国哪家高中教拉丁文？英语试卷都做不完还学拉丁文！
骆攸宁稀里糊涂地看完了协议，接过叶惜胜递过来的钢笔，稀里糊涂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欢迎加入。”叶惜胜的扑克脸第一次露出了笑容，说：“新世界的大门将为你敞开。”
“迄今为止，大约两万五千年前，地球上诞生了第一位无与伦比的伟大生命，世界树，尤克特拉希尔。”
“祂的力量超越了人类认知的极限，自诞生的那一刻起，天空与大地的权柄被祂逐渐接过，祂用了一千年的时间，成为了地球的唯一主宰。”
“世界树深达万米的根系牢牢锁住了七大洲，将大地囚禁在了海洋之中，地上的人类为了存续，在这一千年的时间中陆陆续续地迁徙到了世界树的身上，建立起了树上文明。”
“不过正所谓万事万物皆有阴阳相克。在世界树成为世界主宰之时，祂的死敌——第二位超级生命尼德霍格从世界树的根部孕育而生。”
“尼德霍格从诞生之时便以啃食世界树的根部为生。在树上文明平稳发展了大约三千年后，被日夜囚禁在世界树根部的尼德霍格终于咬断了世界树的所有根系，杀死了这位旧日的主宰。”
“世界树彻底崩溃，倒在了大海之中，祂庞大的遗骸掀起了万米的海啸，形成了瓢泼大雨，树上的文明也随之被大水掩埋。直到迄今为止的五千年前，人类才重新在河流旁建立起了四大文明古国。”
骆攸宁张大了嘴巴，大脑艰难地消化着巨大的信息量。骆攸宁在现实社会中形成的世界观正在逐渐地崩塌。
“虽然说树上文明早已覆灭，但正如各个民族的神话传说所说的那样，树上的人类用各种各样的方式极少数地存活了下来，直到大地重新复出水面，洪水逐渐消去。”
“那些存活的树上人类，我们将他们称之为‘树裔’，顾名思义是‘世界树的后裔’。”
“树裔散落在世界的各地，与普通的人类通婚，将世界树的血脉传承了下来。即使到了现在，世界各地仍存在着极少数流淌着世界树血脉的树裔。”
叶惜胜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骆攸宁，缓缓说：“我，还有你，都是这个极少数群体中的一员。”
“......我？”骆攸宁傻眼了，指着自己的鼻子问：“我为什么不知道。”
“你能见到尼德霍格并全须全尾地逃出来，就足以说明你的血统。”叶惜胜解释道。
骆攸宁沉默了，过了一会，缓缓地向叶惜胜解释了他逃脱肯特山的具体过程。
叶惜胜也沉默了。
“你的意思是，你父亲摔出的玻璃瓶中的红色液体打开了你逃脱的道路？”叶惜胜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迷惑的表情，“红色液体？难道是血液？谁的血液能够打破尼德霍格的结界？”
半响，叶惜胜收起了思维，看着骆攸宁提议道：“这样的话，待会你找陈宁宁抽点血化验一下，就是那个你上次来的时候给你们念剧本的女生。”
“店长先生，我还有一个问题。”骆攸宁举起了右手，像一个朝老师提问的学生，“您刚才说‘奥丁并不存在’，那我在三年前所遇到的那位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为什么店里的那幅奥丁画像与祂一模一样？”
“那幅油画是一位叫做‘莉莉安’的人赠予老爹——也就是这家店实际上的店长的。我曾经也问过老爹那幅画中奥丁的身份，不过老爹说恐怕只有油画原本的主人‘莉莉安’小姐才能够知晓它的秘密。”叶惜胜遗憾地说道：
“不过‘莉莉安’小姐本人相当神秘，即使是我也没有见过她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