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老熟人
段宏从他的名字就能看出,他来自段部鲜卑,他本人算是刘裕父子的老熟人了,曾在关中千里驰援救下自己的二弟刘义真,到了元嘉北伐时期,又在滑台等地多次大败北魏军队。对于段宏出现在刁逵府上这件事,刘义符并没有感到太意外。这其中传达的一个信号就是,慕容德即将谋取青州割据建国,毕竟朝廷在淮北到青州一带的控制力度极其薄弱,基本上要靠当地的豪族和坞堡主维持。所以,慕容德才派出段宏这位身边的外戚加重臣,先行潜入东晋朝廷内部刺探虚实,顺便从刁逵这里赚点外快。
而且,段宏手下有一支赫赫有名的军队,就是日后在石头城之战中,以摧枯拉朽的战力将卢循彻底击败的骑兵——鲜卑具装虎斑突骑。因在具装铠甲上绘制虎纹装饰用于震慑敌人,故得此名。
该说不说的,刘义符想到段宏手里的精锐骑兵,就止不住的流口水,至少在重步兵崛起之前,具装骑兵堪称魏晋南北朝时期的兵王。甲骑,人铠也;具装,马铠也,人、马皆披铁片重甲,人穿两当铠,马的铠甲由马身甲、鸡项(马脖子处的铠甲)、马面帘(上有眼孔保护马匹的面部)、荡胸(马脖子下面的胸前铠甲)搭后和寄生两种甲负责保护马匹的屁股。人马加一起的合计重量达到了七八十斤,再搭配上骑马武士手里几米的长槊,组合起来就是一台恐怖的杀戮机器。
所以在刘义符前世看到史书里,李世民三千重甲骑兵就冲跨十万窦建德军还觉得很虚假,有点不太真实,现在看来却是一点都不夸张,在北方的大平原上,具装甲骑动起来就是一辆辆所向披靡的坦克,步兵被撞一下骨头肯定散架啊!但是这玩意儿太过烧钱,一名骑士还要配备两名辅兵、驮夫,还有用于运送武器装备的驽马。南燕这种割据政权尚且凑出千余骑,而北魏在东晋进攻后秦时,居然出动了三万骑兵来围剿老爹率领的北伐船队,想到此处刘义符就有点不寒而栗了。
还是要感谢刁逵啊,把自己和段宏拉关系的机会送到自己面前,省得小爷我跑南燕去亲自找他了。
“哦,刘郎君打算给我多少,说个具体数目,也好让鄙人吃个定心丸吧。”段宏听见刘义符夸下海口后,立即就眉头一挑,来了谈判的兴趣。
刘义符笑盈盈道:“在下的赌坊在建康声名远播,有多能赚钱想必就不用我给段将军吹嘘了吧,这样吧,我每月收入的二成折合成两万钱,赠予将军,您意下如何?”
段宏听罢掌中转动了一圈长槊,将武器的柄杆重重的锄地,略点威胁的说道:“太少了,打发叫花子呢,四万钱。”
“买卖不成仁义在,大家各退一步三万钱怎么样。”
刘义符此时依旧面不改色,他清楚多少钱都买不来的东西叫做“交情”,段宏绝对是值得费钱拉拢的对象,但是目前加上每月要给刘毅、孟昶发工资的两万钱,自家的用度已经少了半数,变得吃紧了起来,看来自己还必须要继续开源啊,做点什么好呢?
“哈哈哈!成交!我听闻刘车兵是个爽快人,没有南人的拘谨扭捏,今日相见果非虚言啊!”段宏与刘义符相视一笑,攥紧了武器,把贪婪的目光转向了还不知所措的刁逵。
“段。。。段宏不如这样,我把我刁氏一族所有的财产全数奉上,你现在命令你,立刻去把刘裕父子给我干掉!”刁逵的声音逐渐颤抖,膝盖有些发软,只能扶着墙提出这毫无价值的筹码。
“刁刺史,我提醒一下你,你的家财终究是有限的,而我从赌坊每月都有入帐,甚至会越来越多,你们家族已在朝中已经失了势,没人会抱着一艘必定会沉没的巨舰去一起陪葬的。况且,与其等着你们家被会稽王父子抄家,那段将军为什么不选择先杀了你们,尽取你家中府库之物,再跟我合作呢。”刘义符脸色阴森可怖,言语中的只言片语都化作了利刃刀兵,戳进了刁逵身体的各处要害,吓得他站立不稳瘫软倒地。
“你这趋炎附势的劲卒!啊啊啊!我杀了你!”刁逵突然从地上暴起,连忙抽出随身武器,目露凶光,面容扭曲拧巴,挺刀直接向刘义符刺来,这是他最后的癫狂,也是他最后徒劳的挣扎。
刘义符表情古井无波,没有做多余动作,就顺势抬脚将刁逵武器踹掉,又接了一记直拳将他揍翻在地,走到他面前,拎起他的衣领,随即对准他的腹部猛得出了一拳,就把打得他的匍匐跪地,胆汁都吐了出来,胯下已经透出了刺鼻的骚臭味,整个人的状态十分屈辱,不停的对刘裕父子求饶。
“阿父,我知道你还不解气,你来动手吧。”刘义符捏着鼻子道。
“刁逵你这下三滥的王八羔子,动我本人也就罢了,你居然敢动我发妻?在你身上剐几千刀都不解气!”
刘裕猛得骑在刁逵脖子上,左勾拳、右勾拳,拳拳到肉,打得他血肉模糊,牙齿横飞,整个人面部脱相,看似已经有点不成人形了。
虽然刘寄奴气愤归气愤,但脑子还是很清醒,马上就叫人端来吊命的参汤,给奄奄一息的刁逵服下。
想死?没那么容易!刘裕父子很有默契的进了刁府的书斋,果然翻出了大量的与桓玄往来书信,还有刁、桓两家互赠的礼物,但是刘义符思量了片刻,觉得就这些罪名,还不至于致刁家于死地,他看着在一旁看戏的段宏,刹那间,又是计上心头。
刘义符恭敬的拱手行礼道:“段将军,在下还想请你帮最后一个忙。”
“哦?刘郎君何事需要鄙人效劳?”
“在下等会儿要按着刁逵的手,伪造一封他雇佣你谋划刺杀会稽王父子的书信,在落款的最后,在下劳烦将军签下姓名后,按个手印就好,就给刁逵安个里通敌国的罪名吧。”
段宏沉思了半晌道:“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我需要郎君提供建康方面的情报。”
“人事变动、政治格局这些可以,涉及军事、民政方面的机要之事免谈。”
“成交!”
两人握拳达成了最终的协议,算是各取所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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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段宏和手下搜刮完刁家财货,正准备离去之际,他被刘义符叫住了,便反问道:“车兵你还有事吗?”
刘义符眼里闪烁着真诚的目光,信誓旦旦的对段宏说道:“将军要是在燕国没有容身之地了,可以随时来找我父子二人。”
“哈哈哈要是真有这么一天,郎君是个讲信誉的君子,届时鄙人必将举家来投!”
午夜里,刁府内,渐渐熄灭的烛火还在狂风中摇曳,寒鸦乱鸣四散飞走。刘义符紧握双拳靠着父亲坚实的臂膀堪堪睡去,刘裕满是欣慰的凝望着儿子,轻抚着他的额头,心里满是感慨这个好大儿创造的来之不易的奇迹。
渤海刁氏这个困扰父子俩多年的肘腋之患,终于在隆安二年九月十六日,轰然倒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