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拜师入学
“这老物怎么刚见面就骂我呢?这里是王叔父家还是不要鲁莽造次的好,先把这仇记下了,以后有的是机会慢慢清算。”刘义符心里暗忖道。
“王内史所言甚是,晚辈自以为天赋卓绝,只要在下勤学苦练,假以时日,迟早不是那吴下阿蒙,希望府君不要看走眼了。”
“哼,狂悖小竖安敢大言不惭!”
“夫君,作为长辈断不可与一孩子置气,车兵是稚远故交之子,你还是要多多提携下后辈啊。”谢道蕴见场面有点失控,连忙出来拽了下夫君的袖子,提醒他要注意保持高门的仪态,免得传出去被外人笑话他和一个孩子斗嘴。
王凝之见妻子发话了,便停止了争辩,但心里还是种下了芥蒂,相比于刚才的恼怒,现在更多是对刘义符这个人又多了几分好奇,平日里敢这么阴阳自己的人,除了妻子和女儿,这个胆大妄为的兵家子还是头一个,真是有辱斯文!
“诸位就这么聊天,怕是早已口干舌燥了吧。。。”王谧情商极高的出来打圆场,连忙叫下人端来柑橘、糕点、茶水。
“稚远啊,我琅琊王氏的年轻一辈中,汝之德才无人出其右也!再过十五日就是老夫的寿诞了,遂准备在建康多待些时日再回山阴,尔可要来赏光哦。”
“那是自然,晚辈早已备好厚礼以赠叔平公。”
“哈哈哈。。。”
两个王家人聚在一起谈笑风生,刘义符也不生气,就自顾自的挽起袖子,左一抓、右一擒,抛起糕点就往嘴里送,直到吃得满嘴残渣,才拿方巾抹了抹嘴,行为很是豁达洒脱,倒是有几分名士风范了,把在屏风后面探出头欣赏他吃相的王贞璇看得一愣一楞的,强掩着捂住嘴莞尔一笑。
不一会儿,王贞璇还是按捺不住强烈的好奇心问道:“敢问刘郎君,汝道那商纣王和苏妲己之事可有名目耶?”
“《封神演义》。”
“璇儿休要捣乱!”王凝之略带责备的叫女儿不要添麻烦,王贞璇埋怨似的白了自己父亲一眼,不明白往日对自己百般溺爱纵容的阿父今日为何对自己如此严厉,负气般的扭过头,然后埋在谢道蕴的怀里撒娇道:“母亲,阿父凶我。”
“王郎,孩子不过是有些好奇之心,何至于此呢?”谢道蕴抚摸了一下小贞璇的头,瞪了丈夫一眼,示意他不要做的太过,王凝之见妻子快要发火了,只好服软把嘴巴闭上,低头不语。
就在众人喝茶之际,一个白发长髯的老者走进会客厅,正是丹阳名医徐熙,他表示臧夫人的病情经过把脉诊断并无大碍,只是最近积劳成疾,寝食不安,已开了山参、黄芪、红枣等补气养神的几味药材为臧夫人调养,将这些药材切碎煎服每日两次即可痊愈。刘义符听罢,起身到徐熙面前行叩拜礼,感谢对自己母亲的救命之恩,徐熙连忙把刘义符扶起。
拨云见日,雨停雾收,王谢夫妇准备动身离去到庾家商谈婚事,就在王贞璇经过刘义符身侧时,趁自己父母不注意,把一个绣有桃花纹饰的香囊塞到了刘义符手心,虽然她什么都没说,但嘴角微微上翘的笑意和不停眨眼的肢体语言,好像早就把要倾诉的话埋藏到了香囊里面,这使得刘义符感觉握在手里的分量变得格外沉重。望着他们三人离去的背影有点出神,偶尔还能看见沐浴在阳光里的小贞璇小心翼翼的回头偷瞄他,直至回眸的那一抹惊鸿消失在王家大门的缝隙中。
“车兵贤侄可曾开蒙?”王谧忽然挑眉问道。
刘义符还没从刚才的场景里回过神来,匆忙答道:“晚。。。晚辈自幼家境贫寒,未曾拜师入学。”
“既然刘贤侄尚未开蒙,我知丹阳有一隐居大儒范宁学贯古今,曾多在民间兴办私学授业解惑,吾儿王球年纪只有五岁,与贤侄结伴一并前往范武子处求学,汝愿否?”
“尊。。。尊驾所言甚是,车兵愿与小郎君一同前往。”刘义符点头表示同意,心想那范武子何等刚直不屈之人,当年在朝堂上狠批会稽王宠臣王国宝,关键是范宁极其反对自西晋以来的正始玄学,认为国家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就是正始玄学的空谈之风盛行所致,一群高门贵胄整日只知放纵游宴,嗑药辩玄。而且范宁和从兄范弘在政治上都认为朝廷需重皇权而抑士族,但随着最支持他的孝武帝去世以后,范宁被贬逐渐心灰意冷,于是晚年就在家中隐居著书了。
最重要的是,范武子在这个时代算是行为举止比较正常的人了,总比给那些神神叨叨的疯癫狂士当弟子要强的多吧。
王谧听罢脸上笑容更浓,连忙招呼下人备好饭菜招待刘义符母子。
十日后,臧夫人体格渐渐恢复,面色也红润了起来,已经能吃流食之外的食物了。刘裕也抽出时间在这几天来王家看望了自己夫人几次,在得知刘义符能拜入范武子门下读书时对王谧自是千恩万谢,叮嘱儿子收起自己的野性子照顾好王球,还要尊重师长,说完就带臧夫人回家了。
丹阳郡治离乌衣巷并不远,一行人乘坐牛车经过天阙山的时候,王家下人告知刘义符、王球再走半个时辰就到了。一路上,王球觉得无聊,就一直缠着刘义符要他给自己讲故事,还要听和那日给王贞璇不一样的故事,刘义符只好跟撸猫毛一样,顺着小孩的性子说道:“话说那东胜神州的一处海岛的山顶上有一块仙石。。。”
不知道刘义符讲了多久,就听他说:“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王球一脸哀求的拉了拉刘义符的袖子说:“那菩提祖师后来教孙猴子法术了吗?我还要听嘛兄长!”
“今天就讲到这里了,快到范宅了,晚上依照尊驾的嘱咐,我还要抽查你的学业呢。”刘义符白了王球一眼严肃的说道。
王球立马嘟起了嘴,然后换了一副古怪的笑容对刘义符调侃到:“我都看清楚了哦,璇堂姐塞给你的香囊,看看我手里是何物?嘻嘻!”刘义符不知道为啥一直揣在自己身上的桃花纹的香囊到了王球的手中,拿到自己眼前一晃一晃的。
“好小子,整天不学好,长兄如父,今天我就代替令堂来好好管教你!”牛车上传来了两人嬉闹的声音。。。
丹阳郡范宅
两小孩一高一矮,并肩进了范家院子,由家仆领着,一路来到了会客厅,只见一峨冠博带的老者坐在软席之上,手里还捧着一卷书籍,嘴里咳嗽不断仿佛身染沉疴,瞄了二人一眼就放下书籍缓缓道:“王稚远已将尔等之事尽皆告之,他的面子我自是要给的,但学问这块嘛我还是要考核的,如果你们的回答不遂我的意,收你们二人当弟子只怕也是万万不能的。”
“请范夫子试问。”刘义符当即表示自己要第一个来。
“子曰:朝闻道,夕死可矣。”何解?
“道者,事物当然之理。苟得闻之,则生顺死安,无复遗恨矣。朝夕,所以甚言其时之近。言人不可以不知道,苟得闻道,虽死可也。皆实理也,人知而信者为难。死生亦大矣!非诚有所得,岂以夕死为可乎?”
范宁听罢,本来有些浑浊的眼球中,一抹彩色画卷乍然浮现,抚须笑道:“如果不真心付出实践和领悟就不会觉得朝闻夕死这件事能做到,解答思路新奇有趣,且不拘泥于上古先贤的常规解法,有点意思。”
“子曰:“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恶。小人反是。”何解?
“成者,诱掖奖劝以成其事也。君子小人,所存既有厚薄之殊,而其所好又有善恶之异。故其用心不同如此。”
“不错不错,从小人和君子的内心出发点来解析这句话,嗯嗯,这倒也是个不错的角度。”
范宁拉起刘义符的双手,声音中已经有了些许哽咽,缓缓道:“此童非徒能吟诗作赋,亦终当致名而成一代儒宗。恨吾老,不见汝盛时耳!”
“范夫子谬赞了,晚辈还有很多东西要跟您学习呢,一代儒宗的名头实在太沉了,小子担待不起。”刘义符连忙摇头道。
接下来王球也接受了范宁的问答,但是结果却是不甚满意,王球当即哭得昏天黑地,苦苦请求范夫子不要把自己踢出师门,免得自己回了家少不了挨一顿板子,又赶紧向刘义符这边抛来求助的目光。
“夫子,不如您就收下他做弟子,他在家对自己父亲还是很孝顺懂事的,而且才五岁有可塑之才。。。”
范宁正眼瞥了一下王家送的的好几担拜师礼,咳嗽了一声,正言道:“束帛、金银之类的阿堵物就不用送我了,你们拿一部分去馈赠给我范家的下人,一部分就用于办学的资助吧。”刘、王二人马上行了拜师礼,然后将用于束脩六礼的芹菜、莲子、红豆、枣子、桂圆、瘦肉等物依次奉上以示诚意。范宁交待给二人明日所学之课要提前预习的内容后,就离去了,本来像是身患重疾的他,步伐也变得轻盈起来。但是王球可就惨咯,免不了要被罚抄书,只能自己一人默默承受了。
。。。
半夜子时,望着满天繁星,刘义符一个人独倚窗前心里暗喜道:“范家那位写《后汉书》的作者,今年应该降生了,想必我以后就是他师叔了吧。”
“车哥儿你一人在这里嘟囔啥呢?”王球可怜巴巴的走到刘义符跟前。
“你抄完书了?”刘义符嫌弃小孩聒噪,没好气的瞅了他一眼。
“没。”小王球态度很是卑微,双手交叉于身前,一副委屈小媳妇样。
王球忽然想到什么小眼珠一转,大声道:“那这样,我们做个交易,我告之你一个璇堂姐的秘密,你帮我抄点,好不?”
“你且道来。”刘义符闻言立马换了一副好脸色,开始正襟危坐的聆听王球的所说秘密。
王球见刘义符愿意帮自己抄书后,立刻大喜过望,拉起好兄长的手兴奋道:“璇堂姐平日里最喜欢读的书不是儒、释、道经典,而是《搜神记》一类的志怪杂书!车哥儿你真厉害啊,未卜先知就能做到投其所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