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帝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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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虽千万人,吾往矣

周成钰没再多说什么,只是起身相送。

就在这时,雅间外传来一人的讥讽之辞:“睢阳是什么地方,穷山恶水出刁民,没听过吗?那苌娘子也不过是睢阳的解元,本朝以来睢阳就出过一位进士,还是她舅父,殿试前十名更是从未有过。所以,会试之后她铁定是要打道回府的。”

另有一人道:“潘九郎,若是你去睢阳参加乡试,能否考中解元啊?”

方才那人明显一哽,又道:“哼,她舅父可是张旭。张氏在睢阳可算是高门,想要巴结睢阳主考也不难。”

第三人的声音冒了出来。“想必这位苌娘子定如传言中的那般实在是嫁不出去,所以张旭才会巴结主考。当初草圣就是不喜官场氛围,才辞官归隐的,能让他出面,这位苌娘子到底丑到何种地步,想来她定是当世嫫母。”

周成钰看了眼身边之人,叹了口气。“你当真没反应吗?”

苌离接过桑梓递来的幂蓠。“我本事再大也堵不上这众口铄金。话说回来,你不是应该比我生气吗?睢阳主考是礼部郎中周成徽,这是你哪位兄长吧?我舅父有没有找你过兄长,此事你比我清楚,你都不生气,我就更不必生气了。”

周成钰咬牙切齿地道:“就你个态度,我服!”

一个如贯珠的男声突然响起。“诸位还是慎言得好,如今科举采取糊名,就算张旭拜访过睢阳主考也没用。当然,苌娘子也可仿她舅父的张草来答卷,以此向主考表明身份。可若真如此的话,几位大可去御史台投诉状,不但要告睢阳主考徇私舞弊,还要将睢阳刺史也一并告了,毕竟朝廷规定凡参加科举者,必须相貌端正。若这苌娘子连相貌端正都够不上,那她是如何报名的?”

周成钰寻声望去,对苌离道:“他就是你们家阿渃说的那位方弘济。”事已至此,周成钰也没有隐瞒的必要了,继而道:“他的文章我看过,的确比你作的那篇要好。”

苌离嘴角轻扬,道:“就凭他刚才那番话,合该如此。”

李秩自然没有心情听他们两人在此闲话,起身对李稷躬身行礼。“十弟告辞。”

李稷并未起身回礼,只是微笑着点头致意。“二哥慢走。”

在与苌离擦肩而过之际,李秩驻足道:“苌娘子若是不想回睢阳,我倒是愿意扫榻相迎,不知你意下如何?”

苌离还未回答,周成钰先在内心吐槽起来,齐王殿下啊,苌姑奶奶要是能买你的账,我周字倒着写!

苌离自然不会让周成钰失望。“郎君这般人物,您身边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所以无论需您扫榻相迎的是何许人也,那都不会是我。”

李秩未有任何不悦,最后留下一句。“苌娘子,我们会再见的。”

外面几人显然是恼怒于方弘济的抢白,有人拍案而起道:“方弘济!你的楷书即便受人追捧,也越不过妘体!”

方弘济依旧声音朗朗道:“妘氏二公子唯有孤篇横绝的春江花月夜流传于世,那样好的文采我自叹弗如。而他的开创的妘体瘦硬有神,结体疏朗,我当初就是仰慕于他的才华,才去学他的字。这般人物却是将门之后,更令人佩服。且不必说妘氏威名立于天下,没有妘氏,祝融八姓都会黯然失色,我输得心悦诚服。”

苌离拿下已经戴好的幂蓠,道:“桑梓,我们走吧。”见此情形,周成钰会心一笑,便跟了出去。

此时二楼大厅内有不少此次赴考的学子,苌离步出雅间,渐渐地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她吸引。

走在苌离身边的周成钰笑道:“看见没有,你要是直接在会试露面,估计会元就是你的了,当真是胜之不武啊。”

苌离不觉摇头失笑,自她离家那日起,除了参加乡试,她从未在众目睽睽之下露过真容。都说自己与大哥长得最像,怪不得大哥的面甲要做成鬼面。

这时总算是有人回过神来,那人显然与周成钰相识,上前相问这位绝代佳人是何许人也。

周成钰朗声道:“这位是睢阳解元苌娘子。”这声音虽然不大,但因为四下安静,所以这一句就灌入众人耳中,紧接着就一阵瓷器掉落破碎之声。不是说这位是当世嫫母吗?这传言也错得太离谱了吧?!

在苌离走过方弘济身边时,对他报以一笑,算是对刚才维护表示谢意。

方弘济没预料到美人会对他一笑。愣了片刻后,也对苌离回以一笑。

苌离未再多言,转头看了一眼方才与方弘济争执的几人,就径直下楼去了。

见苌离翩然离去的身影,有人定在原地痴痴看着她逐渐远去。

周成钰送苌离登车时,问道:“方弘济尚未婚配,又与你年龄相当,当真不考虑一下?”

苌离没好气地道:“你真有做冰人的嗜好吗?”

周成钰觉得自己还要努力一下。“这方弘济的长相虽然不如我,但也够得上眉清目秀了啊。文采自然是要胜你的,至……”

后半句还未出口就被苌离打断了。“可他是个文弱书生。”

话到此处,周成钰心一横道:“你已经知道我是谁了,方才要扫榻迎你的那位,是何许人也,想来你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就他,他若要圣人赐婚,你当如何?即便有女进士三年内不得婚配的限制,可没说不能定亲啊。现在选个心仪的,总比到时候拉郎配来得好吧?”

自己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还两说,可这话,苌离是无法对周成钰讲的,于是故作轻松地道:“那不是也得三年以后嘛,到时再说吧。虽然律令承认私定终身一事,可事到如今,我的婚事怕是由不得我自己了。”

周成钰郑重其事地道:“苌离,你不是爱慕虚荣之人,为何要自断退路,趟进这浑水里呢?许是你年少时遭遇家中变故,故而无心婚嫁。可你好好呆在睢阳,有你舅父在,你即便拒不接受会婚,当地刺史也不能拿你怎样。更何况还有我,以我周家的名头,还压得住一个睢阳刺史。”

苌离心中一酸,这一世把自己当挚友对待的人,唯有周成钰一人而已。可自己心中的不甘与忿恨,是不许她如所有人期待的那样了此残生。于是她用淡漠悠远的声音说道:“我幼时曾问阿耶,我何时才能日日见到他。阿耶告诉我,天下海晏河清时,他便能日日在家了。”

此时已近黄昏,苌离看着夕阳,接着道:“我知道,这条路于我而言有多难。可是成钰,我不知死去的人有没有英灵,也不知他们会不会在天上看着我。可到我去地下见他们时,我希望我能告诉他们,为这烟火人间的太平盛世,我也曾尽过绵力。所以这条路虽千万人,吾往矣。”

周成钰神情复杂的看着苌离,许久之后轻笑一声道:“谁说娘子不能胸怀天下了?你既定了主意,我再多言就是废话。待你金榜题名时,我必定上门道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