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赠梅
阿渃也看出这位明净先生想起了伤心之事,很是乖巧地道:“今日已打扰先生多时,就此别过,多谢先生的茶。”
明净依旧面带浅淡笑容。“安施主,若是喜欢这绿梅,可折几枝带回去把玩。”
阿渃觉得把这绿梅带回去给阿姐,她必然喜欢。但今日是正月初一,空手上门已是失礼,还要带走人家的梅花,故而道:“先生心中似有哀凄,我虽不知为何,但请先生记得,虽然悲莫悲兮生别离,但乐莫乐兮新相知。”
明净的笑容浓了几分。“多谢按施主赠言。”
阿渃对他盈盈一礼。“也多谢先生赠梅。”
“我该去礼佛了,恕不远送。”对裴宥点头致意后,明净便悄然离去。
目送明净离开后,阿渃就去折梅花了。
有一枝开含苞待放的绿梅很是不错,阿渃踮脚伸手去摘,终究还是差了几分,够不到。这时身后有一只手,替她折了下来,回头去看,是裴宥。
“是要这枝吗?”说着裴宥把花枝递至阿渃面前。
阿渃伸手接过。“多谢裴郎君。”
裴宥微笑问道:“还要吗?”
阿渃回以一笑。“多谢,一枝就好。”
“时候不早,我送安小娘子回去吧。”裴宥带头向院外走去。
“不必了,今日是初一,想必裴郎君府上还有诸多亲戚长辈,您还是早些回去得好。我本就是一人来的,没有关系。”阿渃很是善解人地道。
知道阿渃所言不虚,裴宥还是开了句玩笑。“莫不是安小娘子觉得,我武艺不如你,故而不需要我相送吧?”
阿渃的小脸顿时绯红。“裴郎君说笑了。这光天化日之下,就算我手无缚鸡之力,也不会出事,更何况这里是天子脚下的长安城。”
两人一同按原路出了大慈恩寺,裴宥道:“安小娘子现居何处?”其实此事他是知道的,可自己若是直接说出来,着实突兀。
“开明坊。”
“正好,我去隔壁的大业坊有事要办,咱们一路。”这回裴宥依然没说实话,他只是想送阿渃回去而已。
事实证明,阿渃只是单纯,她绝对不傻。在已经知道成钰其实是周成钰的前提下,能与相爷公子同坐一席之人,身份再低也低不到哪儿去。
大业坊,平民百姓住的地方。阿渃迟疑着问道:“裴郎君,您这样的人为何要去大业坊?”
裴宥显然没预料到阿渃会有此一问,不太自然地道:“公务。”
“公务?!”这下阿渃所有的表情都被震惊所取代。“敢问,您在哪个衙门,大年初一还有公务?”
裴宥开始反思为何会对这个小丫头看走了眼,方才那么好骗,现在怎么就精得跟猴一样。
然而,裴宥到底也是混迹官场之人,应付阿渃不在话下,一脸坦然地道:“我在枢密院任职。”
“原来如此。”枢密院是何等地方,阿渃是知道的。所谓只奉诏令行事,那不就是圣人说有差事就有差事,年节假日什么的,不得看着圣人的脸色?
既然裴郎君有正事要办,那就别耽误人家,阿渃立刻上马,和裴宥一道回城,直至开明坊门口,这才分道扬镳。
正在看书的苌离,远远就听见阿渃兴高采烈的声音。“阿姐,我带了好东西给你!”
紧接着是桑梓的声音。“哎呦,你慢点跑。”
“桑梓,去找一只花瓶来。”阿渃说这话的时候,已经进了室内。
苌离连头都没抬。“你不就是去了趟大慈恩寺,能淘到什么宝贝啊?”
“阿姐,你看。”说着,阿渃把手里那枝绿梅伸到苌离面前。
苌离一看就笑了。“你不会是翻了谁家的墙头,偷了人家一枝绿梅回来吧?”
“阿姐,我才不会做这种事情呢?是寺里一个带发修行的先生送的。”阿渃喜滋滋地道。
苌离瞄了她一眼道:“那先生是不是特别俊俏啊?”
“要说俊俏嘛,还是白……”想起那天阿姐直接摔了书卷,阿渃立刻改口道:“那位先生带发修行呢。人家那般出尘脱俗,只可远观,不可亵渎。阿姐不要如此粗俗。”
苌离笑着说:“那是我粗俗了。”
阿渃继续说着那位明净先生。“阿姐,那位先生跟你一样,烹茶的时候也加青梅。”
苌离放下了手中书卷,似乎是来了兴致。“你还喝了人家的茶?”
“对啊。他煮的茶跟阿姐煮的味道一模一样。”阿渃一脸天真。
“喝茶的时候,你们就没聊些什么?”苌离循循善诱。
“自然是聊阿姐呀,你现在可是长安城一等一的名人,谁还不想从我这里知道你的事情。”阿渃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
可在一旁插花的桑梓已然察觉事情不对,如果这位先生确如阿渃所说,是个超凡脱俗之人,岂会留意这些流言蜚语,就算偶尔一两句从他耳中飘过,也应该是一听就过,怎会与旁人主动聊起此事?
桑梓又偷偷向苌离望去,看起来似乎一切正常。可她知道,以往阿渃回来叽叽喳喳说起所见所闻的时候,娘子都只是静静听着,从不会主动问起。
“你们都聊了些什么呀?”苌离继续问道。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说起了阿姐的名字。那位先生居然一下就猜中的阿姐名字从何而来了。”阿渃很是兴奋地道。
“他说什么?”
“那位先生问我,婉婉长离,临江而翔,你阿姐的芳名可是这么来的?”阿渃原封不动地转述着。
恍如隔世的事情浮现在苌离眼前。
当初阿耶给自己取名就是这句婉婉长离,但她从玉字辈,所以用了同音的琬字。这是自己曾告诉那人的事情。
今人饮茶的习惯是,向茶汤中加盐巴,花椒,陈皮,大料等物一起烹之。苌离自幼就不喜欢这些,不饮清茶的话便只加青梅。那人当初还玩笑自己嘴挑,却跟自己学了这加青梅的烹茶之法。如今,那人应该位列朝班,说不定已经初为人父了,为何他现在会带发修行?虽然相识之时,他还是个少年,但那人的神情气度,苌离至今仍记忆犹新,按阿渃所说,那人应该是他。
桑梓看出了苌离的恍惚,出言道:“娘子,绿梅插好了。您看放于何处?”
不待苌离答话,阿渃插嘴道:“当然是放阿姐书房啊,阿姐每日在书房呆得最久了。”
看着那白瓷瓶中插着的绿梅,苌离想起曾与那人一同赏过王府中的绿梅,那时的他,曾看着自己尽情在梅花树下撒欢,事后他会含笑为自己抚去头上的落花。
“好,听你的。”然后苌离问了最后一个问题。“阿渃,那位先生如何称呼?”
“明净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