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两本字典

你能理解人的两面性吗,可以是大气的赠与者,也可以是失德的偷窃者。当然这也取决于评价者的态度,如果你看不上赠与者,那塞进手里的好处你也无所谓,如果你赞同偷窃者,那目睹再多的缺德事儿你也不在乎。一个人的好坏,在无数人眼里就有数个评价标准,而一个人的人性,也可能会在不同的情境下大相径庭。也许不是父母造就了我们,也不是环境造就了我们,我们会成为什么样的人,只有天知道。

在家里还没多两个新妹妹之前,陈墨瞳家的条件还算可以。爷爷陈鸿林是老干部,不仅待遇高还有许多人脉关系,负责家里的大小开销,还帮爸爸陈玉林在单位安排了个闲职,至于妈妈李顺德一直是公办的职工,奶奶牟坤也有退休金,家里的生活过得一餐四菜一汤,算不错的。那个时候,陈墨瞳和姐姐陈桂林所在的当地最好的小学,正在推荐学生买一本新编纂的字典,算是权威学者最新出版的典藏版,主要的宣传语是说方便同学们学习最新最全的汉语言知识,售价是100一本。

100一本,在陈墨瞳读小学时是什么概念?当时一包辣条1毛钱,一包小矮人雪糕(里面有7条冰棍)才5毛钱,物价低的很。100已经是一个很贵的东西了,班上报名买的同学寥寥无几。陈墨瞳和姐姐陈桂林当时也不懂家里经济条件如何的概念,只是从日常生活中的购物经验是松快、愉悦的经验判断,可以回家跟爸爸妈妈提出一个人买一本字典的需求。

现在想想,当时也真的是出于虚荣的心态,想当班上为数不多能买得起字典的孩子,在同龄人面前炫耀吧,不然一本一模一样的字典,姐妹两何必一人一本,按姐妹俩的学习态度,一年又能翻字典几遍。

谁知道,就这么一个无礼的需求,爸爸陈玉林和妈妈李顺德竟然很快就同意了。第二天,陈墨瞳和姐姐陈桂林一人揣兜里100,乐颠颠地就上学校报名买字典去了。放学时,一个人拎一本必砖头还厚的红皮字典回家,随手一翻,在第一页和侧边写上名字,意思意思耍完一阵,就被其他玩乐的东西吸引去了。后来那本字典,估计到十几二十年后,也没发挥过它出厂的作用,也早已被专家们更新的版本替代了地位。姐妹俩这一番消费,只是让当时在学校投广告的厂商得到了部分红利罢了。

时间一晃,很快家里冒出了两个新妹妹。以她们在妈妈李顺德肚子里开始,家里的经济条件就像从改革开放回到了解放前。陈墨瞳渐渐的从意识深处根植了一个家庭里很穷的概念,妈妈李顺德开始没有稳定的工作了,爸爸陈玉林总是在要交网费、学费,各种大费小费的时候,走到已经退休在家的爷爷陈鸿林房间,打断正在读书看报的陈鸿林,张口要钱。全家人都开始说爸爸陈玉林和妈妈李顺德在“啃老”,全家人吃饭要靠爷爷陈鸿林,孩子读书要靠爷爷陈鸿林,日常水电网要靠爷爷陈鸿林,爸爸陈玉林往往就是两手一摊,要钱没有,要命一条。渐渐的,亲戚们也总是在背后窃窃私语,有一次,陈墨瞳在余光里看到姑姑陈藤偷偷在背后朝陈墨瞳所在的方向努努嘴,声音不大不小地对伯母朱波说,看她这么瘦,估计啊在家里也没什么东西吃。语气里透出一种对陈墨瞳家庭目前经济条件的瞧不上,甚至有点嘲讽。陈墨瞳没有回头,她心里想回头瞪她一眼,可是那有什么用呢。

后来,两个妹妹出生后,家里的情况就更糟糕了。陈墨瞳和姐姐陈桂林在日后有一件埋怨爸爸陈玉林和妈妈李顺德的事,说那件事给她们曾经幼小的心灵留下了很深的阴影,因为她俩是两个心地比较纯良的人。那是在家里附近超市发生的事,也不知道家里究竟是穷到要揭不开锅了,还是这些成年人心理压力太大,已经变得精神状态有些失控,爸爸陈玉林和妈妈李顺德在带陈桂林、陈墨瞳逛小超市时突然说,你们帮妈妈爸爸偷点东西出超市吧,你们是小孩子,大家不会注意的,我们没那么多钱花钱买东西了。

陈墨瞳和姐姐陈桂林吓了一大跳,偷东西?要是被抓了会有多丢脸,说是小超市但也是一个在郴林有较多连锁店的知名品牌,我们可不敢偷!想到要是被老师、同学知道了,以后还怎么面对他们,又会被他们如何的鄙视和刁难。陈墨瞳和姐姐陈桂林犹豫都没有,直接说了不。甚至为了避免父母的命令,两人直接空着双手跑出超市去了,这下父母根本控制不住。

就在两人在门口惊魂未定,不懂自己的父母在这个社会上怎么就混成了这般田地,感到唏嘘和无助的时候,就看到爸爸陈玉林和妈妈李顺德两个人从超市结账出来了,她俩松了一口气,还好父母没犯错,不然真不知该怎么看待他们,本该是孩子的偶像或榜样一般存在的父母角色……正着想着,陈墨瞳看到陈玉林和李顺德朝她们走过来了,脸上带着笑嘻嘻的嬉闹神色,随即他们告诉两个孩子,这些、这两个是没付钱,带出来的,嗨,那个超市门口的警报器,根本是个摆设,早知道再多带点,不要白不要,哈哈哈哈哈……

陈墨瞳回想起,其实她自己也有一次当偷窃者的经历。那是刚上一年级的时候,班上有一对双胞胎女孩,鬼主意特别多,人也很活泼,陈墨瞳平时和他们俩玩的还行。放学的时候,双胞胎说要请陈墨瞳吃好吃的,陈墨瞳问你们有钱吗,双胞胎说没钱,但是我们有办法,你就说吃不吃吧,陈墨瞳那时候没吃过多少零食,平时爸妈也没有给零花钱去买,嘴馋得很,去!谁知道双胞胎就这么请客的——趁大家放学全挤在校门口买零食的时候,收钱的阿姨不注意,从人缝里伸出一个小手,就把散装的零食偷扯出来几根,跟陈墨瞳分来吃了。陈墨瞳吃得也挺香,一年级的小朋友,也没有什么害怕的概念,干脆自己也学着偷扯。无奈放学时间渐渐的久了,围在零食摊边等待家长的孩子也越来越少,陈墨瞳一直在找时机,终于在一个阿姨忙着收别人钱的时候,陈墨瞳寻找到了机会,眼疾手快偷扯了好几根,她兴高采烈的朝自己认识的同学堆里走去,那里有双胞胎还有一个幼儿园同班小学不同班的孩子,陈墨瞳大方的把零食分给大家,自己也只留了一根。几个孩子吃着廉价的、染成红色的、不知成分的劣质零食,说说笑笑,大快朵颐起来,突然陈墨瞳往嘴里递东西的手被拍落了下来,劣质零食一下子掉到了地上,抬头发现是被偷窃小零嘴的那个阿姨,可能是旁边有人向阿姨揭发了,这才赶过来了。阿姨张口说着,你这么小就敢偷东西啊,下次不能再这样了,你爸爸妈妈没有教过你吗!

同学们悻悻地散了,都不敢再吃。陈墨瞳也不知道怎么挨到家里有人来接回家的。那天回家后,陈墨瞳曾经和爸爸陈玉林和妈妈李顺德坦白过今天学同学偷零食、以及被店员训斥的事,陈玉林和李顺德表达了吃惊,并且李顺德让陈墨瞳以后都不要再干类似的事情。那时候当着同学的面被揭穿的尴尬感受,可能令陈墨瞳脚趾都抠出了一个别墅。那时候的父母,也会一板正经的教育她不要犯错误。

而这个时候,他们却自己干了偷窃的事情,还为此津津乐道。

不管出于什么艰苦的现状,但这样捉襟见肘的经济情况也是他们为了追求“生男孩”而一手造成的,明明是自己的错误,怎么能试图通过教让自己的孩子去偷窃来解决呢。这时候的他们和当时教育孩子要正直的他们,竟然都是同一个人。

而当陈墨瞳和姐姐陈桂林跟妈妈李顺德说这件事给孩子幼小的心灵留下了巨大的阴影之后,李顺德却表示根本不记得有类似这样的事情发生,她已经忘了。陈墨瞳和陈桂林大为无奈,果然不是被伤害的人,是不会记得痛的。李顺德还不以为意:“意思说我以前的教育方法很有问题咯?”

很多时候,我们的善良,不是因为身边的人善良,也有可能是我们成长过程中,曾在某一天种下过善良的种子,我们自己任由它生根发芽了,最终长成了我们想要的样子。所以,我们应该感谢我们自己,诚然我们的过去造就了我们,但变得更好的力量,从来只掌握在我们自己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