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从不哭泣的巧燕
游荡在街上,也不知去处,看了看日头,再摸了摸肚子,确定又是到了吃午饭的时间了,不禁无聊地叹了一声。去哪儿呢?却想来只晓得一家,那便去那里吧。走了一会儿,又想起来还要去找有奇,但再想想,还真想不出来具体是在哪儿;确实是有这个毛病,有心记住地形,却没耐性去记住街道或者店铺的名称,便只能折回去边走边看。
正东张西望,前路却突然被人挡住,定睛一看,竟然还是巧燕。巧燕一脸严肃,浮有怒意,也不说话,那任一便主动问道:“你做什么?”“哼,你做什么?”“我来找人的。”“在大街上找人?”“哦,准确来说是要去一个地方找人。”“什么地方?”“是一个店铺,叫有奇的什么……小卖铺?不对,魔法商店?好像也不对。”“你傻吗?就叫来思·有奇,是人家的姓和名。”“哦,是了是了,唉呀,我光记得他叫什么名字了,他姓什么,我还真没注意。”“你找他做什么?”“哦,请他看病。”“呵呵,你脑袋确实有毛病,是得看看。”“不不不,不是我,嗯……话说你在这里做什么?”“找你。”“在大街上找我?这也能找到吗?”“哼哼,这不是找到了吗?”
“哈哈,好吧好吧,你又找我做什么?”“你为什么一上午都没出现在公会里?”“啊?我不是一直在的吗?噢,我是在后院劈柴的呀,确实是没有去前面看看。”“那你出来的时候我怎么也没见到?”“啊?院子里有后门的呀,我从那里走的。”“凭什么?你凭什么不从前门走?你是故意躲着我的吗?”“这如何说来?”“你这混蛋,还要装什么?昨天,我找你问话,却尽是油嘴滑舌的废话,说请我吃饭,自己还偷偷地跑了。你既是无赖又是骗子,根本不是什么好东西。”“哈?我的评价怎么这么差呀?嘿嘿。昨天确实对不起,我是没带钱才回去取的,并不是开溜的,而且,我不是让你等我了吗?虽,虽然,我路上有些些许的绕远,但也不是我的本意呀。等我到了,你人也走了,钱也付了,真的没给我机会呀。你应该信任我的呀。”
“信你个猪头。你还想骗我,我才不上当呢。快点,把钱还给我,我还要去吃饭呢。”“嗯?你等我一上午,就是为了找我要昨天的饭钱吗?”“怎么?不行吗?我凭什么不要?”“不不不,当然得要。哎,要不这样,你既然正要去吃饭,那这钱我也先别给你了……”“什么?你还要耍赖吗?你真是混蛋。”“别别别,别生气,我不是这意思。我是说,你看,昨天我请你没请好,确实是我的不对,那就当作你请我了,今天我再请回来,这样一来一回,我们不是交了个朋友吗?”“切,想得美,我才不干呢,凭什么要和你作朋友呀?你可是坏得很。再说了,你这次肯定又没钱,别想在骗我一次了。”“怎么会呢?你看,我真的有钱。”
任一拿出钱袋,摇得哗哗作响;巧燕看了,却噗嗤一笑,问道:“你这钱袋子怎么这么可爱?你是女孩子吗?”“啊?哦。这就是女孩子的呀。”“谁呀?你还有相好的吗?”“不是不是,这是莲依的,她拿来给我装钱用的。”“莲依?你和她关系很好吗?”“嗯……她,是我的冒险家顾问,我的钱都在她那里存着呢。”“冒险家顾问?哼。我看你是有钱没地儿话,要这个干什么?别是受了她的骗、迷了你的魂了吧?”“嗯?没有呀,莲依很好的,不会骗我的。我确实需要一个人给些参考和回答的。”
“哼,才不管你呢,你被骗光了也活该,谁让你骗我啦。”狠话说完,巧燕却又转活泼,说道:“你带了多少钱?今天我必须得吃顿好的,要不然,我才不与你算了呢。”“哈哈,都给你也没关系,就你高兴。”
……
“哎,话说,你为什么走到哪儿都要带着这把弓?而且还是这么秀气的一把弓。别又是哪个女孩子送你的吧?哈哈。”“嗯?这是拿来防身的习惯而已。”“哈?就一把弓,也没看见你带着箭矢的呀。”“是啊,城内不允许携带弓箭,所以只是习惯而已。”“那你射术很好吗?别就只是个装饰品。”“好不好的,反正我是尽力了,算是够用吧。你也会射箭的吗?”“会到是会,只不过很久没碰了。我妈妈在的时候还经常会教我。”“是吗?你的母亲也是冒险家吗?”“不只是她,我爸爸也是,他们都是非常优秀的冒险家。”说道这里,巧燕一瞬间有了兴奋的光彩,但随即就没落了下去。
任一有些明白,不去追问,而是另言道:“巧燕,你好像也练过剑术的吧?”“嗯?你怎么知道?”“是香仪和我说的,她说,你们两个小时候是住在一块儿的。”“是啊,小时候的事了,是我爸爸教的。”“那现在还在练吗?”“练是练,但只是当作健身啦。我不太适合,毕竟没有林悦姐那样高大的身材,力气上也小了很多。”“嗯?林悦姐,是谁呀?”“啊?你不知道吗?就是我们的公会长啦。她和我们都算是一族人吧,小时候也带我们一起玩过。”“哈哈,原来还有这样的事。那她的剑术很好吗?”“当然好啦,在当时的少年竞技比武大赛上,她可是获得了第二名的呀。又美又飒,最重要的是厉害,你可不知多少人对她都有爱慕之心呢。”
提起这里,任一立马就想到了另外一人,于是问道:“哦,那有玉回厉害吗?”“啊?你也知道他的吗?”“算认识吧。”“是吗?当时传的可神啦,林悦姐都把他当作偶像呢。说什么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登峰造极、潇洒帅气,反正又是哀叹又是羡慕的,还一直以他为目标呢。”“呵呵,他还有这么大的名气吗?”“名气嘛,到不晓得,只是那时候,林悦姐总是念叨他,我也就记住了。话说,你真的认识他吗?”“哈哈,你要想见他的话,他现在就在天一城里,只不过状态不是很好,可能要让你失望了。”“哼,我倒没什么意思,就是林悦姐不知道还有没有想法。”“不见也好,就让他一个人待一段时间吧。”“怎么?你们真的认识吗?”
“是啊,他和我一起来的天一城呀,你没听说吗?”“有这样的事?我还真没打听到。”“嗐,估计又是明锐了。见他是熟人,随随便便问几句就给放了,唯独我是倒霉了,一直纠缠不休。可真是权势压人啊。”“你可别瞎说,明锐先生可是个大好人。”“又来了,你们就那么信任明锐吗?”“废话,不信他,还信你这个骗子吗?”“哎呀呀,怎么还揪着不放呀?我这不是真的在请你吃饭了吗?钱都提前付了,你还要这么看我的吗?”“骗子骗子,就是骗子,你以为就这一次的掩饰,我就能相信了吗?我才不傻呢。”“好吧好吧,那我以后经常……不对不对,你想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一天五顿我都请,这样总好了吧?”“哼,你才一天五顿呢?我都不愿意来找你的。”
“那这样吧?以后你来教我剑术,我来包你的饭食。你看怎么样?”“不怎么样。我干嘛要教你呀?再说了,你还拿得出多少钱?整日游手好闲的。说不定你现在的钱就是偷人家莲依的,还在这里骗我呢。”“你?你怎么这样想啊?就算是我偷的,你不也有份的吗?”“我哪里有份了?你可扯不上我。”“怎么扯不上你了?这钱是不是给你花的?这饭菜是不是你给吃了?”“好呀!你敢算计我?你个混蛋!”“别别别,我与你开玩笑呢。这钱怎么可能是我偷的呀?这就是我的。”“还要狡辩?看来要与你送到治安所去才好呢!”
巧燕一拍桌子,气冲冲地站了起来,好在饭店内一众人员的视线很自觉地被吸引了过来,这才让之尴尬地又坐了回去。巧燕生着闷气,面部也因为激动而显得焦红,额前的发丝荡得烦人,她便用手去撩,可完了,觉得眼前却是太亮,又给拨了回来,但,晃在眼前又还是烦人,便又撩了上去。看着巧燕不自在的样子,任一却沉静了下来,缓声问道:“为什么?你好像对我很有意见。”话是问出了,可半晌儿也没有回应,但任一还是就这样一直看着她、等待着她的回答。终于,巧燕直起了身子,将额前的头发往后推去,虽然眼神还是往斜下方瞟,但却开口说道:“我……只是有些烦躁罢了。”
“因为什么呢?能说说看吗?”“因为我自己。”任一点了点头,自信且平静地说道:“如果是这样的话,你倒是可以找我说一下,外界的问题我不一定能解决,但对抗内心的矛盾,我还是很有经验的。”“与你说有用吗?你不可能帮助到我的,这是我自己的事情。”“你错了,我不会去帮你的。但凡是自身的矛盾,就只有自己才能解决,我只是想传达经验而矣。”“经验?哼,你这样的,能有什么有用的经验?”“哦?那你认为我是怎样的,才没有那些有用的经验呢?”“弱小、狡猾、自以为是。”任一一愣,很是欣慰,说道:“哈哈,还真准。不过那是对外的,对内我是这样认为的,有可能、能成长、聪明冷静、拥有自信。”
任一不知羞耻的自夸让低沉的巧燕都有些无语与不爽了,于是嘲讽道:“还聪明冷静呢?你怎么不说你聪明又可爱,好像花一样呢?”“哈哈,哈哈,对了对了,以后我就这么介绍自己,保准大家都能记住。”“哼,真不知羞耻,真真一个厚脸皮的无赖。”“你错了,羞耻应该是用在仁德信义上的,而不是用来限制自我认同的。只有自己认同自己,才能改变自己,表里如一、身心一体,我们的内心才能够平静,遇到各类的问题,也能够不影响我们的内在,继而不阻碍我们的继续发展。”“哼,满嘴听不懂的大道理,一句有用的也没有,你就是一个骗子。”“呵呵,道理只是客观的事实,你要想有用的,就得有应该用到的地方,如果你不能看清自己的问题所在,再多的道理自然也不能解决你所存在的问题。”“呵,我没有看清自己?还要怎么看清?我无非就是一个弱小无知只能依赖他人的废材罢了。你满意了吧!”
“哈哈,如果只是这样,你的问题真是太好解决了。”“你这混蛋,你是在嘲笑我吗?”“不是,我只是提前替你感到释怀而矣。”“替我?你怎样替我?我又怎能释怀?你知道些什么!”
“不一定知道,但我可以推测。某一天,当你开始独立规划自己的成长道路之时,却发现身边没有能够提供帮助或者指导的人,而原先又只是毫无意识,根本想不到这里。以前与人接触,都会有一个间接的关系在前面挡着,这样的一层隔离能让你有足够的舒适感与安全感,你是可以发自内心地轻松自在的。可,这样的一层保护不存在了,什么事情就都与你直接有关了,你需要为此负责,为此考量,为此忧虑;然而,这就造成了你过分在意他人的看法,过分在意外界的变化,你担心自己被轻视,担心自己跟不上发展,从而导致你一直处在无法认可自己的境地。你总对自己不满意,觉得自己无能弱小,你开始变得急躁,你变得脆弱,你无法对自己抱有希望,你总觉得自己做不到、不可能,会被他人抛弃。可是,你不明白,当你认为人们在否认你的时候,其实是你先否认了自己。你的精力与思想都被推向了外部,这导致你的身心得不到平衡,你发现面对自己越来越困难,越来越需要勇气,因此,你会更少地审视自己。而你越少地审视自己,自然就越难以看清自己。
这是一个恶性的循环,你内心的能量越少对于外界的判断就越不准确,而对于外界的判断越不准确,其所带来的挫败感又会使得你更加地去否认自己的内心,你于自己不信任,不认可自己,世间还有比这更烦恼、更痛苦的吗?但你可能还是不知道,人的内心是无限的,是随生命永远存在的,你的否认并不能使之消失;而内心的改变其实是十分容易的,但就因为太容易了,人们才会不自觉地使之变得困难,防止自我的迷失是人的本能。你现在所认定的困境、你现在所认定的自己,那些是客观存在的物质的事实,还只是你一相情愿的自我的臆想?物质的事情用物质的方法去分析,情感的事情用情感的交流去解决。每个人由内到外都是一样的,你所觉得的难点,他人在相同的条件下一样会这么认为,而正确的不应该是在意眼前的问题,乃是解决问题的方法。万事万物都在发展,而人是其中之最;只要你是以自己为出发点、以自己为根本、并且最终满足于自己,那我们的想象力与学习力,便足以让我们达到愿望的所在。弱小?那先问问自己何处弱小。无知?那再问问自己哪里无知。依赖他人?又何不继续问问自己,自己,是否可以不依赖他人呢?可以,那就这样;不行,就还是问问自己哪里缺失。
成长的道路其实你自己一直都知晓,只是需要你去询问,你何必对自己如此见外又不能信任呢?你可以摆脱掉任何人,但唯独摆脱不掉自己,同样,你内心的自己也是如此;这样绝对牢靠且不可动摇的关系,如果彼此信任、相互扶持,又怎会还去觉得自己,弱小无知而需要依赖他人呢?”
任一讲得相当之长,但听起来又好像只是一瞬间,巧燕随着他的话语短暂地联系上了他的思维,那是群星璀璨,那是大海汪洋,那是山脉连连,那是林深草低,是那世间的万事万物。巧燕本就一一见过,可他这里,却如同之前见过的一样,和谐安详,令人自然。这种自然感让她的思维与情感凝滞不前,像是一座大坝,拦住了河流,形成了一面湖泊,原本奔腾的轰鸣变成了细铃的清响,原本浑浊的残影变成了清晰的映象;哈——焦急的心灵终于找到了休息之所,惬然地呼出一口气,身躯也舒展着平躺,所有的压力都被承接。巧燕好像看到了自己,但那是平静而又轻松的自己;巧燕无比向往、无比渴望,心中沉积的云雨再也抑制不住地成片地塌落,而那蔚蓝的天空与金色的太阳真是太久未见了。
巧燕眼眶通红且湿润,倒不是哭泣,而是感动,而且是很平静、很舒服的那种。她擦擦眼泪,终于抬起头,恳切地问道:“你能再说一遍吗?我记不太清了。”任一欣慰地笑了,说道:“我也一样,哪里记得住呢?不过,你要是真想听,先让自己给自己说一遍吧。到时候不明白了,再来问我,我应该还能说个大概吧。”巧燕的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淌,虽然一直没对他人讲过,但巧燕真的很需要一个人来理解她,来宽慰她,来给她指引方向。
任一递过去之前的那块手帕为她擦拭;巧燕泪眼朦胧,却也看清了,那原来是自己之物。“也算是还给你了。”“不要。”巧燕擦个痛快,用完却将之抛了过去,说道:“我给你的时候是干净的,你要原样还给我。”任一欣慰地笑着,将之折好收起,说道:“也行,那我就不还你了,就当是你送我的。”“不要,才不要你用呢,你得还给我。”“哈哈,等你需要的时候再还给你吧。”巧燕怔了一下,原本因哭泣而褪色下来的脸庞却又闪现出一抹红晕,微声言道:“哼,随你。”
“既然你心情好了一些,那我们能再继续说一下之前的正事吗?”“谁,谁心情好啦?你哪有什么正事啊?”“怎么?我不是想让你教我一些剑术吗?就为我训练几天。”“几天?哼,你当是出去郊游吗?”“也不是这样啦,我是想先学些基础,之后的,我再自己琢磨琢磨。也不能总麻烦你吧?”“哼,你还没开始就觉得自己一定能行吗?还自己琢磨呢,剑术就是需要时间与对抗,不是你一个人闭门造车就能有所成就的。”“是呀,可你不是说,你并没有很专精这一项吗?我真的不知道再找谁了。”“哼,你这傻瓜。我在他们那些人的面前当然算不上什么,可我好歹也是从小练习到现在的,最高级的那一层我都见识过了,还不能指点你这个初学者几下的吗?”“是呀,嘿嘿,那就拜托你了。”“哼,别高兴地太早,我可是要收费的,不能让你白白占用我的时间。”“这个自然,你出个价。”
巧燕两眼上瞟,轻晃着脑袋,喉咙里发出愉悦的哼哼,是作思索状,乃言道:“哼哼,也不要你多的,每天的伙食你得全包了,还有,我什么时候要吃的,你都得买给我。怎么样?很不错吧?”“呵呵,不错不错。你应该吃不了许多的吧?”“吃穷你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