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犹是春闺梦里人

【托马斯·安娜】

托马斯与安娜二人相识于一场射击大会上：

“'到处都是人，我还记得，像昨天的事一样。‘”

托马斯这位出身名门的高贵公子刚踏入商界，意气风发的他代表布登勃洛克家族出入于各种上流社会的社交场所之间。在一次射击大会上，他一眼便注意到那位拥有淡黄色皮肤、黑色眼睛、略带异国风韵的美丽卖花女：安娜。他为她买来柠檬水，同她促膝而谈，不难料想出身卑微的安娜在那一刻遇到托马斯时的心动。二人一见钟情，情窦初开的托马斯迅入迅速陷入了一场恋爱之中。

二人初次约会，托马斯从家所在的“孟街”走到“五幢房”，无人得知他去向何处。在那个零下5°，寒气凛人的二月天，他从“五幢房”走下去，一直走到“面包房巷”，再走过狭窄的“渔夫巷”，一路弯弯绕绕，不顾曲折的道路去看望他的恋人。那是托马斯·布登勃洛克一生中最为美好的时光，是专属于他年少悸动的一段独家回忆。那份最真挚、最纯真的美好感情，不掺杂任何阶级因素，绕过一条条蜿蜒曲折的道路，带着一颗真心与一片纯情去见他的恋人。一同带去的，或许还有那段注定悲剧的感情。

他们在花店相拥，回忆着二人过去之间的种种过往，任谁都希望当下的时光可以永存，可托马斯还是率先打破沉默，以绝对的理智同安娜告别，他将前往荷兰阿姆斯特丹进修，回国后便接手家族企业。那时的二人将无法抵抗阶级利益等利害关系，余生都将处于分别之中。

“'如果我活下去，就要继承公司，找一位门当户对的对象。在这快要分别的时候，我跟你说坦白话，我祝你一切幸福如意，我亲爱的安娜！但答应我，千万不要自轻自贱，你从未这样做过。‘”

二人再度相见已是中年。彼时正值托马斯的事业蒸蒸日上，他买下一栋新宅，同家人乔迁于此。在乔迁庆典结束后，他携领家人走访于各家门户之间，迎接他们的问候与祝福。只是他未料到，多年以后，安娜仍在那家花店，她早已嫁作人妇，历经了无爱的婚姻、贫困的生活，以及她含辛茹苦养大的孩子。托马斯注视着她，他无法相信自己的初恋情人就住在自家新宅的对面，仅仅一衣带水之隔，却是二人之间永远都无法跨越的鸿沟。

“他最后一次望向她，明亮的目光坚定而亲切，他没再说什么，只是客气地招招手，便与妻子一同离开了。”

君来有声，君去无语。托马斯过于理智，为了家族，他无情地放弃了这段感情。而就在二人定情的花店，安娜也没有了少女时期懵懂的期盼，再没有人会在零下5°的寒冷日子中每日冒雪来见她。或许夜深人静时，当她看向对面那座富丽堂皇的新宅，也曾幻想过布家女主人的生活，并非为了上流社会的纸醉金迷，而是因为能同托马斯相伴一生。

书的最后篇章，托马斯·布登勃洛克溘然长逝。

“全市所有的鲜花店都盈利百倍，尤其是布登勃洛克家对面的花店。花店女主人一天按了好几次门铃，带来各式各样的花圈花束，都是由本市政界、商界的大人物所送来的。有一次，她问自己是否能上去看看死者，在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后，她跟在仆人身后进入了这座宅子。她沉默的看了几眼屋内的装饰，看到的是那幅与她截然不同的生活场景。”

安娜再次怀孕，带着疲惫虚弱的面孔去见她年少情人的最后一面，真正意义上的最后一面。她看向棺椁，看向她那位出身高贵的初恋情人的脸，“犹是春闺梦里人”。托马斯从未料到他与安娜仍能在那家花店相遇，安娜也未曾料想，她此生唯一一次走进他的世界，竟是同她年少情人的生死离别。

与安冬妮和莫尔顿的恋情不同，托马斯与安娜的这场年少情深，只有他们二人心知肚明。当一切尘埃落定，安娜看向那位先她一步离去的恋人，亦会想起30年前的那场射击大会上，意气风发的身影。

面前的逝者面色苍白，毫无生气，却仍是她的春闺梦里人。守在哥哥遗体旁的安冬妮不知道，整个吕贝克市的人也不知道：三十年前的那家花店，曾发生一场不为人知的铭心爱恋，曾留下一段失之交臂的错综情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