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奶奶
当我为最近的生活感到无比疲惫的时候，夜晚躺在床上，一闭上眼睛总会不断想起一个人。然而这个人不是妈妈和爸爸，也不是外公外婆，而是我的奶奶。
世人总觉得存在隔辈亲，如果说那个人是我奶奶，我想这是真实存在的。我的记忆中总是会出现一个阿姨和一个小女孩儿一起牵着手走在尘土飞扬的马路上，这是年轻时的奶奶和幼时的我。我的奶奶对她的子女太过慈爱，所以叔叔们包括我爸爸年轻时总是显得很稚嫩。这种稚嫩表现在我爸爸身上就是——赚多少钱花多少钱。或许这是因为奶奶不舍得让她的孩子吃哪怕一点苦，也可能是因为他们继承了爷爷的一些做法。
即使爸爸当时已经结婚，生下了我，我们仍然一起挤在奶奶的木屋里。木屋狭窄而潮湿，脚下的地是泥土地。虽然泥土地经过踩踏已经变得紧实，但是仍旧避免不了坑坑洼洼。小时候我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只觉得好玩，而且脚踏在上面很是清凉。
然而，作为一个母亲，妈妈明显感觉到这样下去不是长久之计，于是她决定和爸爸外出打工。尽管我曾经很想妈妈，甚至觉得她不在乎我，不然就不会把我丢在家里。但是现在我知道，没有一个母亲是不爱自己孩子的，如果不是形势所逼，她也不会愿意离开自己的孩子吧。
每当我一个人坐在外面的大石头上时，奶奶总是会过来安慰我，她以为我想妈妈了。有时我并不是想妈妈，只是有点不开心。奶奶也总是会过来叫我去吃一些好吃的，或者说有一些新鲜玩意儿给我玩（当然前提是要先吃完饭才行）。当时的奶奶长相跟后来的完全不一样，她当时还很年轻。
我在我们镇上幼儿园。奶奶负担起了每天接送我的任务，不管刮风还是下雨，我总是能在人群中找到她的身影。仿佛只要你想看到她，她就永远不会让你失望。
爷爷也在乡政府工作，他那时因为写得一手好毛笔字，被安排去做一些政府的宣传工作。所以幼儿园时我也就住在乡政府。乡政府离我的学校不远，或者说小镇本来也不大。奶奶让我跟他们住在一起，在那个每走过一条街道就能听到樟树叶沙沙作响的乡政府，我度过了我的幼儿园时期。
那时的爷爷因为经常跟同事们聚餐喝酒已经有了啤酒肚，但是他走起路来仍然很有气质。每当见到我，他会热情地叫我：“倩啊姐”。这是我们那里的家乡话，长大之后我也不知道这句话是怎么来的。但是印象中只有爷爷和奶奶以及爸爸有时会这样叫我。
跟奶奶一起去后园摘橘子。橘子沉甸甸地坠满枝头，或许它已经知道我们即将采摘它了吗？所以才弯下腰来。奶奶说起她未出嫁之前的一些事情，这是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此时我正在C市读大学，并没有太多的学业压力，所以也就比高中多了一些时间陪伴奶奶。
奶奶原来的家境比较富裕，据她所说有很多的玉器，虽然她小时候并不知道这些玉器有多大的价值，只是拿来玩儿。后来奶奶的父母离世得早，家道也就从此没落了。我曾问过奶奶为什么没有继续上学，奶奶的神情中有些许落寞：“爸妈离世之后，就没有钱再供我们上学了”。所以奶奶只上到了小学二年级。
虽然她上学的时间短，但是却十分的渴望读书。她经常劝说我和弟弟要努力学习，虽然有时可能没有用对方法。我小学的时候爱画一些花花草草，从小周围的人就觉得我画画或许是有天赋的。画画能使我的内心变得平静，我想那时进入了一种所谓的“心流”状态。同时，班上也有一位同学喜欢画画，可是她喜欢的是画一些漫画，显然我并不是走的这种风格。
但是对于画画我可是有好胜心的。所以每次都希望能够赢过这个同学，为此还去画了一些古风人物的话。对于我画画这件事，奶奶刚开始时引以为傲的。她会跟爷爷一起分享，满含喜悦地对爷爷说：“你看，她画得有多好啊！”。爷爷也会为此感到高兴，满含赞许地对我点点头，眼角的笑纹藏也藏不住。但是后来，他们不再这么认为。上了三四年级之后，我仍然很喜欢画画，可是奶奶的态度却突然发生了转变。
我再一次把自己画好的古风人物像拿给奶奶看的时候，我得到的不再是赞许。“画这些有什么用！”奶奶言辞犀利、表情冷峻。以往经常弯弯向上翘起的眉眼和嘴角此刻完全耷拉下来。她的态度对于我而言本身就是一种惩罚。我并未因为画画跟奶奶产生太多隔阂，因为她仍然是当时对我最好的人。
但是我无疑还是受到了打击的，之后我就很少画画了。
今天洗完澡之后P君没有帮我吹头发，这样的时候其实是非常少的。在我印象中这甚至是唯一一次。自从奶奶过世之后，一直都是他给我吹头发，除非他不在我身边。
在家的时候奶奶一直坚持给我吹头发。即使我已经是一个读高中的小大人了，但是在她眼里我似乎还是一个小孩。每次从学校回家，我都迅速地习惯了她对待我的方式，因为如果可以，我也不想长大。
以前春天的时候，我会和哥哥一起去山上玩。他的父母离婚早，所以他很小就开始跟奶奶一起生活了。因为我跟他是爷爷奶奶最大的长孙和长孙女，所以有一段时间我们是没有各自的亲弟弟或者亲妹妹的。那时候他也不会叫我的名字，而是直接叫我“妹”。
现在几乎听不到他这么称呼我，这个名称就像我们逝去的童年一样，再也没有了出现的那天。他有了自己的亲妹妹，可是我也注意到，他从来不会叫他亲妹妹“妹”。我不知道他是否还记得我们一起度过的一整个童年。
春天的时候田野散发出阵阵泥土香，现在我是多久没闻到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