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前线
“朱毗,这些钱点清之后送乾宁馆入库。”郭全斌吩咐,心中盘算着,这样内帑中暂时就有三万多缗存余,虽然听起来很多,不过在战争面前根本不够看,这些还是不够,就看高酋家里能掏出多少来。
如果不够,还要另想办法.......
“谨遵圣令!”朱毗恭恭敬敬道,随后带领手下四名官吏去点钱。
远处老柳树上,鸟雀叽叽喳喳跳来跳去,声音格外清脆明显,周围太过安静。
刚刚发生那样的事,官家降下雷霆之怒,平日在大内张扬跋扈的高酋横死当场,不少人被吓得噤若寒蝉,大家都不敢怠慢。
郭天子也在等,等高酋家那边的消息。
到下午,翰林承旨得到消息也过来见驾,郭全斌令他将刚才的命令写一道诏书发出去,然后存档。
天子明诏有两种,一种是知制诰写的,需要过中书门下通过才能发行,称为外制,一般用于军国大事。
一种是翰林学士承旨写的,不需中书门下干预,可直接发行,称为内制,一般用于皇家内部事务,天子大内私人事务。
高酋属于入内内侍都,是大内皇宫,天子仆从,杀他不用走外制,只需天子圣心独裁。
等待期间郭全斌他让范灵韵给他读史书,一面读一面用白话讲给他听。
.......
西南不同北方,三月初便烈日炎炎,正午之后白日当头,蒸腾的大地热得人脑袋发晕昏昏欲睡,炙热阳光透过枝叶缝隙洒下斑驳,树荫为人带来片刻阴凉也弥足珍贵。
郁郁葱葱的常绿阔叶林沿金沙江畔茂密生发千百年遮天蔽日,马小寨就位于金沙江东岸,靠着东面大坟山,扼守沿江而上北抵叙州的大道,距离叙州治所不过四十里,一日可到。
叛军前锋已经占据距离马小寨几十里的水富县,双方时常会沿江爆发小规模战斗。
自二月中旬官军攻水富县城不利败给贼军之后叙州城中已人心惶惶,有不少人拖家带口逃往其它州县。
到三月底,安抚使狄至下令,沿马小寨营寨西侧江畔打入大量木桩,打到金沙江中,再以铁索相连纵横交错封锁江面,以防叛军船只沿江而上进攻叙州首府。
此计能行还因为马小寨大营附近正好江水拐了个弯,金沙江冲刷之下江面变宽,水流变缓,打入江中的木桩不至于被湍急水流冲走。
随后几天,这些横江铁锁和木桩果然拦住几十艘叛军意图北上的大小船只,马小寨中的士兵以床子弩,砲车,弓弩射击,杀十余人,余下都跳水逃生又淹死不少。
马小寨是座大寨,外围有壕沟拒马,垒石为墙,石墙外还有羊马城,每隔二十步就有一座木制哨塔,架有强弓硬弩,寨内营帐数百,足以驻扎数千人,向西封锁金沙江,向东依靠大坟山之险封锁通往叙州的大道。
营寨内旌旗林立,往来人马众多。
中军大帐,快四十的狄至身着暗褐内衬软甲,披一件棕编斗篷,骨架宽大,人却健硕精壮,腰挎一柄横刀,眉毛浓密,脸型方正。
他目不转睛看着面前西南细致地图,眉头紧锁,他身后站着四人。
一人穿着暗绿文官袍服乃军中掌书记狄云,狄至的堂兄,从小随军,是他的左膀右臂。
一人是军中先锋都指挥李滔,河东人,从西北跟随骄狄至来到西南的骑兵指挥官。
一人是泸宁军都虞侯钟庭,泸宁军中将领,泸州本地人。
最后一人英姿飒爽,女扮男装,身着戎服,是狄至长女狄轩,担任军中都部署,负责粮食装运和后勤补给,自西北时就负责军中后勤。
泸宁军都虞侯钟庭见狄至眉头紧锁,便宽慰:“将军无须忧虑,贼军进攻都在将军预料之中,已经挫败。
路上有大坟山之险,马小寨之固,金城汤池,贼军虽众,一时半会也不敢沿江北上。”
狄至回首摇头,“贼兵不是死的,不走西面的江,还能走东面的山。
水路走不通,他们说不定会把重兵放在东面山路上。
筠连县,高县一带山道也能到叙州州府,现在主力都在西面,东面两个县没多少人守......
我担心的就是这个......”
“从马小寨大营调些人马过去?咱们这还有三千多人马。”李滔提议,“东面山高林密,山道不好走,说不定一千人就能守住。”
狄至摇头:“不行,这里距离叙州治所只有四十里,沿江而上顷刻可到,太冒险。
何况与其分兵被各个击破,不如集中兵力守江,至少西面防线固若金汤.......”
“那东线......”狄轩也跟着父亲眉头紧锁:“贼兵人本来就多。”
“唉,事到如今也没办法.......兵力不足。
泸宁军的兵力根本不足以分兵东西两线,而贼军势众.......”狄至叹气:“集中用兵尚且难以一战,一旦分兵两线必死无疑。
如今之计只有兵行险招,东面只靠救援,如遇战事,只期两县军民多守些时日,以待咱们的援军。”
说着狄至拍了拍李滔肩膀,“只苦了李前锋,你的两营七百骑必须枕戈待旦厉兵秣马,一旦东线有变无论筠连还是高县都需要星夜兼程,疾驰支援。
若贼众继续进攻马小寨,也需要你们顶住。”
李滔拱手,“末将知道。”
不过他还是愤懑:“去年三万大军去打几百个贼寇,今年数万叛军来了一个禁军见不着,让咱们几千人马去送死?蠢猪一样!”
众人沉默,大家知道他说的是谁,不过大家都不敢明言。
狄至无奈一笑,安慰道:“我自西南起家大小打了几十仗,没有这么憋屈的。
不过比这难打的不少,西北那边一口水含在嘴里舍不得咽,吃的比石头硬,风一吹满嘴沙,就着水能管饱。
都咬牙挺过去了,在这至少有清水喝,能吃上白米。至于官家相公们的事,我们还是少管吧,多言无益。”
众人点头,明白狄至话里的意思,又都叹气,叹大周为何会有这么一位天子。
“天不佑大周......”
之后,众人商议布防细节,画了布防图后纷纷离开,只有狄轩留下。
待众人走后她才开口:“爹,前天我去叙州运粮,那个监军使还在叫嚣要参父亲拥兵不进,坐失良机。”
“别管他,我也给官家上奏疏说明事情来龙去脉。”狄至收起营帐中地图,小小收到桌下的箱子里,对于行军打仗的人来说,地图弥足珍贵。
“官家会信父亲吗?”狄轩面无表情问,这一问把狄至问住了。
狄轩接着说:“疏不间亲,他是官家身边的人,何况当今官家年幼昏聩,是非不分,这是人尽皆知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