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头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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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魂魄销

不等孙二娘一锅又一锅为武松烧好洗澡水,张青就从山下带着慌急之色,一路小跑上山。

“好鸟鬼,我这眼力也厉害多了,他在山下,我便能看到他的慌急之色。

瞧他来去匆匆的样子,怕是一会儿会说,州府的画影图形,已经到了下面的村寨。

可惜,武松也是公门出身,熟悉县衙的办案流程。

案发必然在升堂之后,孟州为府城,附郭的知县老爷先要报禀州府之后,才能下了签押牌,差遣公差衙役带着仵作到案发现场。

仵作勘验之后,要行文签字,才能由县衙将案情报到州府。

待州府在牢城营,提了我乡贯年甲、相貌模样,怎么也得过晌。

府衙、县衙再出画影图形、海捕公文,今日的营生便做的差不多了。

今日,衙差只会在府城之内大索,不会下到乡野之间的。

我这哥哥难以细观,我那嫂嫂怕是也别有居心呢!

我武松虽杀人不眨眼,但绝不是此类龌龊之徒。

想那梁山将来也是如此。

好鸟鬼,这天下之大,还真没我武松容身之处了?”

叹息一番,也不管李鄂应答与否,武松抹了抹脸上泪痕,抬脚便与张青一前一后进了铺子。

“武松兄弟,可了不得了,听坡下村里耆老说,海捕文书已经下到他的手边了。

兄弟的画影图形,也是真真的,如真人在侧。

耆老有配合衙差捕缉盗贼之责。

孟州府那边杖限各乡里正、耆老,即时封锁四野,以缉弑杀都监、团练之贼人。

兄弟,哥哥虽有心留你,但明日里只怕这孟州近邻之地,就要封锁四野了。

你那步槊套筒、行路背囊,我也让人赶工了。

锡杖头找了现成的,你那驼袋改起来也简单,只要沿着原本针孔续线就好。

我已与匠人约好,待得傍晚时分取货。

兄弟,你赶紧洗漱一下,让你嫂嫂去处置头陀行装,改装之后,定要早早上路啊!”

听着张青风风火火的声音,内屋烧水的孙二娘也忙不迭的抱着一卷包袱出来。

孙二娘蹙着眉头看了看有些灰头土脸的夫家张青,便对武松说道:

“叔叔,且去洗漱,我为叔叔烫熨一下僧衣直䄌。

既然官府追的紧,不要带着褶皱出门被人疑心才好。”

见孙二娘不说帮自己洗去一身晦气了,武松也松了一口气。

直接走到内屋,将身上扒个干净,草草擦洗了一遍,就赶紧穿了衣裤。

“叔叔好快!

这是僧衣,你且换了。

我看头陀麻鞋不如你的薄底官靴轻便,麻鞋就给你装在包袱里了。”

烫熨好僧衣、直䄌的孙二娘,进屋见武松已然开始穿戴,赞了武松一句,就有些兴致缺缺的出去了。

武松一叹之后,才换了僧衣,穿上布袜套了官靴。

又将原来的麻衣粗布,撕成了绑腿,倒卷千层打在官靴之上,这才走出了内屋。

“叔叔好英伟!”

“兄弟不亏为大丈夫。

来,哥哥与你挂上数珠。”

听着张青夫妻的恭维,武松客气的一礼,说道:

“哥哥,我先穿了直䄌,系了短绦,再挂数珠不迟。

嫂嫂,且弄些酒肉来垫垫肚子,行程急迫,恕武松礼数不周了。”

说着,武松避开好大哥张青,在嫂嫂孙二娘帮助下,披了直䄌,系了短绦。

短绦之外,又扎了一条牛皮腰带,悬上那一鞘双刀的雪花镔铁双戒刀。

抽出一把,借着天光观瞧了一下,果如张青之前所言,单刀长重,隐有下坠之感。

刀身直阔、其上雪花、山水相得益彰,此刀不同于平头砍,其尾有尖且开双刃,天光映衬之下,又勾动了武松之前压下去的杀意。

张青夫妇在侧,惶惶然之间,只见一披发头陀,持刀回顾,眼神森冷,比那雪花镔铁还要冷冽三分。

仲秋季节,却如数九寒天一般,忍不住让人打了寒颤。

手中利器,张青不认得,武松却识的,这是军中少见的破甲利刃,只一戳刀尖便能通过甲片缝隙刺入,跟透甲锥的道理类似。

只是用此刀很难杀伤重甲之人,但透甲锥尖端纤细,却是可以破锁子甲的。

“好兵刃!

嫂嫂且与我剪了短发吧。

此次一剪,只怕武松再难见到嫂嫂了……”

让眼含水光的嫂嫂孙二娘,帮着折短脑后烦恼丝,面前留了粗壮的两缕,武松带上那苦头陀的铁箍,活脱脱就变了另一个人。

“好兄弟,你嫂嫂这身行装,怕就是为你预备的。

且让哥哥与你带上人顶骨数珠。”

见张青热切,武松却顺手接过数珠,摩挲几下说道:

“我做都头时听说,吐蕃密宗,好以人骨为法器。

人顶骨数珠,又叫嘎巴拉法器,多为在乱葬岗修持之僧的法器。

我虽说杀人无算,但不喜乱葬岗,我且试试,若实在不喜,是要烧掉的。”

说罢,武松拈着一百零八颗人顶骨数珠,就进了内屋,细细在嘴边念道:

“好鸟鬼,此次该是武松劫难。

自飞云浦始,我就觉着杀心难抑,恨不得杀尽天下人。

进了都监府,我就想把阖府上下杀个干净。

若不是好鸟鬼你提醒,我就负了我哥哥武大养我、教我时说的,大丈夫要有侠义之心,要急公好义。

听闻郓城县,有一孝义黑三郎宋江哥哥,急公好义,能解天下英雄厄难。

我哥哥武大让我学他,我也有幸在柴大官人府上,见过宋江哥哥。

倒真如说的一般亲切,可遇你之后,我却看到了前路。

人不忍细看,急公好义不过拉拢人心,兄弟情义不过洗罪之凭。

之前杀意难耐,只怕就是这串人顶骨嘎巴拉在勾着我呢。

这一百单八颗人顶骨,说不得就是我武二以后的杀孽。

为人如此,九泉之下我哥哥武大必然不会待见我。

刚刚接过张青手中数珠,我隐隐觉着他要吸我魂魄,以心中难抑之杀意,驱使我屠戮苍生。

待我去后,你就将这串数珠丢入灶火之中,免得它再害你。

好鸟鬼,你以后不要如我般滥杀无辜,至于天生本钱当用则用。

我哥哥武大曾言,好汉无好妻、赖汉娶花枝,你不要听他言说,自折花枝便好,而且越多越好,也好为我武家延续血脉。

好鸟鬼,谢你渡我武松,却原来哥哥武大去后,我武松就是一具行尸走肉了……”

说罢,武松带上手里的嘎巴拉数珠,片刻之后摘下,一下丢入灶火之中,只听‘噼里啪啦’一阵炸响,浓浓黑烟自灶门涌出。

这一刻,李鄂这边却感觉周身舒畅,武松之前种种涌入脑海。

有武大横死的狂怒,有酒后打虎经历,也有办差经验、学武的点滴,还有鸳鸯脚、玉环步,以及一套鸳鸯双刀技法。

李鄂在脑海之中再寻武松武二爷,却没了踪迹,再睁眼时,只剩胸中杀意难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