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帝王心术
“是吗？”夏侯徽听了这个消息，虽然想要表现出一副开心的样子，但她能感受到内心深处的一份失落。
“确然，陛下也已经和父亲讨论过此事了，如今舞阳侯镇守宛城，身兼都督荆豫诸军事的重任，陛下信任臣下，不会因为一场意外失利就降下雷霆之怒。”
“嗯。”夏侯徽又夹了一片灼鹿肉轻轻放在嘴里，这个结果对她而言其实已经早有预料了。
如今汉军在新城郡打了漂亮一仗，想来这么大阵仗不会仅仅是为了收复上庸城。
之前父亲就曾经和她讲过，汉国丞相诸葛亮心思缜密、意志坚强，虽然如今大魏国天下三分有其二，汉国不过是占据益州一地，但只要诸葛亮在，汉国就不是一个能轻视的对手。
现在安西将军虽然是夏侯家的夏侯楙，但方面之任不会完全落在年轻一代的夏侯子林身上。
汉国觊觎关中良久，去年汉国丞相诸葛亮就已经率军北上汉中，如今汉水已经有了突破，下一步估计就是关中了，现在这个关口，想来陛下也不愿再做大的调整，但夏侯徽依然在担心魏国几大军区主官之事。
“默哥，听说前些日子你被陛下提拔做城门校尉，小妹还未来得及当面祝贺呢。”夏侯徽端起了白玉酒杯，笑意盈盈说道。
曹爽摆摆手也端起了酒杯，苦笑说道：“这也是个苦差事，在军营里哪里有家里和宫中快活。”
“本朝开国以来宗亲贵胄子弟大多要在军中历练，小妹想还来不及呢。”夏侯徽知道自己这个表哥虽然也深沉持重，但似乎并不热心军旅，但今天也算是第一次明确听到曹爽对行军作战的消极态度。
“你莫要说笑了，那上马杀人可不是闹着玩的，你要是见到了怕是得晕倒在地呢。”曹爽咕嘟咕嘟灌下酒，心有余悸说道，好像刚刚经历了一场噩梦。
夏侯徽轻叹一声，如今天下三分，军权为重，大魏国还没一统天下，宗亲子弟就脱身军旅可不是个好事，如此只希望那汉、吴两国也谨守本分，别再频频北伐才好。
……
新城郡之战搅动了从宛城到洛阳的大魏国军政高层，但洛阳宫中大魏国皇帝曹叡的心情其实一直没有什么起伏，到目前为止的一切都还在他的掌控中。
二月中旬的洛阳城依然寒冷，曹叡在侍从簇拥下登上了皇宫内的平望观，眺望着巍峨的大魏国洛阳城。
这些日子不少人都或明或暗地打听着他对司马懿新城之战战败的态度，但曹叡一直模棱两可，没有明确表态。
这也是他在残酷的皇族斗争中磨砺的经验，当你表露出你的态度时，你就已经没有了主动权，所以作为皇帝要谨慎地等着所有人都跳出来。
曹叡扶着栏杆，极力向远方望去，此时晴空万里无垠，这些年的经历一幕幕闪过，让他有种莫名的激动。
他在成为大魏国主宰之前的经历，可谓是波折起伏，他记事起祖父武皇帝便对他青睐有加，十五岁就已经被封为武德侯，后来更是被封为平原王。
如果不是自己那个皇帝父亲，也许他的人生会更加圆满，可惜顺风顺水的人生在父亲杀死母亲的那一刻就消失了。
曹叡的手指紧紧扣住了栏杆，用力之大以至于指甲隐隐嵌入到了栏杆中。
那一刻他体会到了世间最痛苦的伤害，但同时也意外感受到了权力的快感，原来主宰天下人的皇帝就是这样的，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现在外朝都在猜想司马懿战败之后，会有宗室和外姓重臣之间的一番较量。
诚然，他并不会照搬那个男人驱逐近亲的做法，但宗室和外姓对他而言，都是统御的对象，是拱卫他权力的手段。
此时二十多岁的曹叡面对朝中重臣，既有压力，也有自信，路还很长，他还有的是时间来坐稳他的皇位。
从这个角度上看，司马懿和曹真、和曹休其实并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对帝王而言，亲情是拿来利用的，而不是被支配的，外人和曹家人只要掌控得当，自然能为己所用。
而且，让司马懿去荆州还有个好处，那就是让自己父亲强加给自己的辅政大臣离自己远一些。
“陛下，舞阳侯已经到京师了。”站在身后的中书监刘放刚接到中书郎耳语几番，随即小心施礼说道。
“什么时候到的？”
“昨日晚间。”
“嗯。”曹叡点了点头，嘴角勾起了一丝笑意，看来司马懿确实很擅长赶路。
而且他很喜欢司马懿这种略带惶恐紧张的态度，即使司马懿在自己父亲手下拔擢超凡，获得了巨大的信任和崇高的地位，但司马懿依然很明白臣子之道。
“舞阳侯还有什么其他事吗？”
“有，舞阳侯到的当晚，便上书自求削减官爵，以赎新城郡战败之罪。”
曹叡点点头，司马懿还是知进退的，这几步动作做的很得他的欢心，如今他需要以司马懿恭敬来震慑其他朝廷重臣，但同时也不好惩戒太过，罚薪削减食邑恰到好处。
曹叡松开了手，对天下大局的掌控让他心情舒畅，原来父亲当年使出浑身解数，就是为了追求这种感觉。
他再次朝西极目眺望，心中却又闪过了一件让他烦心的事情。
新城郡战败虽然并没有让大魏国伤筋动骨，但曹叡心中却明白汉军不会满足于西城、上庸两地。
西城、上庸扼守汉水，汉军东出可以直逼襄樊、宛洛，但也正因如此，汉军若是选择再由此进军，就会正面撞上大魏荆州部众，汉军孱弱、辎重断缺的弱点暴露无遗，如此正好是汉国以短击长，他并不担心。
如果再加上以司马懿镇守宛城方向，汉军若是东出，胜率极小。
想到这里，曹叡又朗声说道：“舞阳侯镇守边陲，不宜久居京师，等有司罚薪削减食邑有定数之后，需尽快返回宛城。”
刘放恭敬地允诺领旨，刘放与孙资是三朝重臣，此时两人分别担任中书监与中书令之职，掌握掌机密与草拟诏令，遇有机密事宜或紧急事务甚至可以直接与臣下下旨，是曹叡最宠信的近臣。
两人对文武筹划之事都颇为熟悉，但本身又不是顾命之臣，曹叡即位之后对两人大加封赏，宠信有加。
虽然现在已经有朝臣议论，觉得这中书监和中书令之职是专权的职位，臣下威权提升了，就会怠慢君主，不应该太宠信几个近臣。
但曹叡很很清楚，有些人不是宗亲，也不会有军功，这种人必须依附皇帝才能在朝中站稳脚跟，将会是他隐在幕后、掌控朝政的手，也是承受非议的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