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凌虚谷
金钱诚可贵，美酒价更高，若为尊严故，二者皆可抛！
她师傅的威名，决不允许旁人辱没半寸！
学医十载，行医半生，我刘某人还真没遇到过让她改药方的。
她自幼便是孤儿，无父无母，无依无靠。以天地为枕席，日月分晨昏；与家犬抢饭食，同蜉蝣争朝夕。
烂命一条，苟且偷生，活一日，是一日。
那年大雪，天寒地冻，雪积了半人高，把村里的土庙都压塌了，流民无处可去，死伤无数。
六岁的稚童，破衣烂衫，手足皲裂，瘦的像根柴火棍。埋在雪地里，只剩下一张蜡黄的小脸，裹着泥看不清面容。
那是刘玄机最苦的记忆，她本活不过那个冬天。
可上天有好生之德，大地有载物之厚。她幸得师傅搭救，这才捡回一条命。
被灌进几口热汤，缓缓苏醒，看着描金贴银的车厢，她还以为是到了仙境。
华贵的马车铺着鹿皮褥子，红萝炭烧的正旺，车帘坠着珠翠，绣的是岐渊特有的凌霄花。
茶香袅袅，面点香甜，那是食物的味道。她肚中作响，蜷着身量缩在角落，小心抬头。
抬眼，就见如芝如兰的玉面公子，摇着洒金扇面的骨扇，自成一派风流。
不似寻常男子那般矫揉做作，肆意洒脱的倒像是女子。听村口的说书先生所讲，岐渊国多江湖游侠，不讲男女大防，这一见倒是不假。
公子一身鸢尾蓝平金圆领袍，腰间坠着翠绿的衔尾蛇佩，一看就是富家子弟出来游山玩水。
“小家伙，你可有姓名？”
浓重的岐渊口音，让她更为肯定，此一行人应当来自岐渊。
她谨慎地摇了摇头，像是只懵懂无知的小刺猬，力图用绵软的尖刺，扎死每一个靠近的人。
她可不是什么懵懂无知的白莲花，混迹市井，只知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在街头混迹的乞丐，都是流动人口，对于各地风土人情都有一定的了解。
岐渊以蛇神为尊贵，这块衔尾蛇的玉佩价值不菲，想来面前的公子定在岐渊有着不菲地位。
这位公子的确不是寻常百姓，姓刘名霁，乃是凌虚谷的少谷主。
坊间关于这位少谷主，还有段奇闻。
早年，这位少谷主原本是个文不成武不就的废物，连话都说不利落。
岐渊小国，鱼龙混杂乃是江湖地界，本就没有什么三六九等的教条。
这凌虚谷中，更是不问出身，只讲才干，因此刘霁没少被谷中弟子肆意欺凌。
加冠（男子16岁加冠）那年，刘霁被小师侄们戏耍，推入谷中寒潭，差点冻成冰棍。
被救上来的时候，就吊着一口气，一场高热烧了七八天，差点去了半条命。
等人清醒过来，却是记忆全失，变得聪慧异常，像是换了个芯子。
一开始，大家都以为是邪祟附体，老谷主一连请了四五个高人，跳了半个月的大神。
可刘霁完全不受影响，每天吃嘛嘛香，是身体倍儿棒，反倒还胖了不少。
尤其是那一手出神入化的医术，连老谷主都自愧不如。不知师承何处，却总能拿出些稀奇古怪的物件，让人眼前一亮。
治好了岐渊国君的老年病，解决了沙河村的大肚病，更是解了江湖蛊王的奇毒——‘幽引’。
一连数月，少谷主救死扶伤，威名远扬。
老谷主本就不待见痴儿，如今刘霁名声大噪，心想不管是什么魑魅魍魉，终归对谷中有益，便不再计较。
后世皆传言，这是小谷主幸得神仙入梦，得了机缘造化，一口仙气，连死人白骨都能起死回生。
各路病患接踵而至，快要把凌虚谷的门槛给踏破了。
可郁星云若在，便能一语道出：“都是自家兄弟，大哥是哪家医院的大拿？”
凌虚谷门庭若市，但刘霁却有些厌烦。
“以前上班还能上一休一，如今可倒好，比实习期还要007！”
遂带着自家药童，逃之夭夭，刚好撞上了刘玄机这位小乞丐。
“那小家伙，你的家人呢？”
“他们说死掉了。”
提及家人，小家伙眸中无悲无喜，平直的语气，像是块将朽的木头。
看着小乞丐，让他想起了自家小侄女，还是上幼儿园的年纪啊~
思乡之情涌上心头，让刘霁动了恻隐之心。
“小家伙，你无父无母，可否愿意跟着本公子走？”
“大人想要我做些什么？”
十足的防备，看来不说出个理由，她还真不见得会和自己走。
“本公子初来乍到贵宝地，缺个熟门熟路的药童，不知你可愿意？”
这小乞丐思量再三，才叩首道：“小人任凭公子驱使！”
“好，既然你无名无姓，那便随本公子便赠你姓名，算是一份见面礼。”
“豁达幽深远，奥妙入玄机。你我相识也是有缘，我观玄机二字便很好，那便随本公子姓刘，以后就叫刘玄机吧。”
“小人刘玄机，谢公子赐名！”
于是乎，小乞丐改名刘玄机，成了少谷主身旁的一名药童。
而后五年，随刘霁行走江湖，倒是逍遥快活。
她聪敏好学，刘霁见之欣喜，觉得药童着实可惜了这一身天赋。
十岁那年拜刘霁为师，并收作义女。学医期间，刘霁倾囊相授，她也不负众望的继承了师傅衣钵。
而后老谷主仙逝，师傅回谷中坐镇，临行前还嘱托：“便是有通天之能，也切勿好高骛远，当以救死扶伤为理念，行悬壶济世之义举。”
“但最重要的，是要保护好自己！”
“师傅，弟子晓得！”
她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自然比旁人要更加珍惜。
之后四十载，她潜心医学，做了个江湖游医，行遍山川南北，走遍江湖河川，将那些疑难杂症一一记录在册，编纂成《凌虚医录》。
比起继承凌虚谷，她更喜欢这样散漫无拘的日子。
所以师傅仙逝后，她便领了个挂职长老的名头，继续逍遥天地。
但刘玄机未曾忘记医者仁心，不然也不会冒死揭了皇榜，去治疗临济城的瘟疫。
那是人怕出名，猪怕壮，她因为医术了得，被先帝一道圣旨扣在宫中。
她稀罕这院判的名号吗？
她师傅可是天下最负盛名的神医诶！
可惜皇命难违，美食美酒还没尝够，她怕死！
平日她都是忍气吞声，可大概是年纪大了，总有点孩子气，听着郁巡音话里话外的嫌弃，很是不忿。
真龙天子又如何，她刘玄机也是有血性的江湖中人！
她师傅说过不争馒头，也要争口气！
瞧着吹眉瞪眼的老朽，帝王才发觉似乎是言重了。
她是威风八面的帝王，总不能为了一点小事就低下头颅向旁人道歉。
刘玄机脾气上来，更是一头尥蹶子的倔驴，固执的很。
若是八面玲珑，又何苦在太医院蹉跎十年，还是个不知名的院判。
二人僵持，此刻，就体现出李全的重要性。
作为万金油的大总管，及时为陛下铺设好台阶，是她分内的工作。
“陛下，小殿下这药，再不喝就凉了。药若是凉了，这药效可就大打折扣。”
李全端着药碗很是恭顺的将刘玄机扒拉到一边，“奴才知道陛下疼惜小殿下，但若是换药，一来二去，免不了又是半个时辰的折腾。”
“母皇，没关系的，我不怕苦的！”
虽然这黑黢黢的药汤的确唬人，但良药苦口利于病，她可以的！
做足了心理建设，郁星云十分乖巧的扯了扯帝王的袖口，表示自己真的没问题。
小殿下都主动撒娇了，帝王自然也不会再为难旁人。
只觉得欣慰，自家闺女是越发的懂事儿了！
“罢了，李全，你差人去端一盘蜜饯过来，要最甜的那种。”
不用李全发话，四喜便心领神会。
抱着温热的瓷碗，咕咚——咕咚——
一大碗苦药进肚，郁星云的眼泪就飚了出来。
不是她娇气，而是这药着实有毒，黏腻的的口感附着在喉咙上，带着腥臭又酸涩的味道。
“呕~”
她收回之前的话，这的确不是给人喝的药！
郁星云干呕一声，杏眸里满是水雾，眼底固执的憋着泪花，要掉不掉看上去可怜极了。
这模样，倒是让刘玄机颇为忍俊不禁。
这小家伙可比她老娘有趣多了，也不枉她动用了师傅的秘药。
要不是怕小殿下有个三长两短，动摇国本，她才不会浪费师傅的心血。
那是师傅临终前留给自己的退路，小小一瓶，能解百毒。
师傅说她在皇宫自处，总要有些防身的手段。
这药只需一滴，将死之人都能吊上一口气，普通人喝了更是延年益寿，强身健体。
她动用了如此名贵的药物，这死皇帝竟然还有意见，当真是不知所谓！
四喜手脚麻利，端了杯蜂蜜水过来，连哄带劝。
“快，小殿下喝口蜂蜜水，顺顺就好了。”
甜滋滋的茶水，加上四五口蜜饯，才总算将那股难以言述的味道压了下去。
郁星云死鱼一样瘫在母皇怀中，一张脸皱成了包子，生无可恋。
以后定要锻炼身体，断不可再生病了，这哪里是喝药，简直是要命！
不过这药当真有奇效，才一会功夫四肢百骸便舒畅许多。
身体发热，汗津津的浸透了里衣，这药竟是将体内暗沉一并带出体表。
郁星云还没从缓过神来，但系统却发现了其中微妙。
【嘶~，这不是用来淬体的灵露吗？】
那浓郁的法则之力，它绝对不会看错。
可眼前的人分明只是个土著，这机缘到底是因何出现在这里的？
自家的咸鱼仔是锦鲤转世吗？
自从绑定了郁星云，它都快要认不出这个世界原本的模样了。
这个濒临崩坏的世界，似乎真的找到了一把合适的钥匙。